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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坡,一路回向北京,这一转来回,已是秋初,到了京中寓所,方才入室,何松林首先迎着叩头行礼,一面道:“恩师为什么到今天才回来,如今江南已经出了大事,幸而了因大师伯和周师叔,仍住年宅,又不时前往鞑王允祯处走动,算是一步没有离开北京城,要不然,我们这几年心血就要白费咧!”
民瞻不由大惊道:“江南出了什么大事,是玄烨老鞑酋一到江南,便要传旨动我们的手吗?太阳庵诸长老怎样,有没罹难出事的咧。”
何松林道:“那老鞑酋倒很安本份,沿途全用怀柔的功夫,除粉饰太平之外,便是笼络人心,却是鱼老将军气他不过,竟在金山对岸江中直扑御舟,行刺未成,吃那蒙古鞑王,一腿打落江心,本来以他老人家的水性,只不再上来,从水底遁走,原可无事,匆匆之间,也没有谁会认出是他来,可是他老人家却不计一切利害,一个人竟将那大江之上闹了个天翻地覆,连伤了十余名侍卫,到末了自己也受了重伤,当场被擒,幸而翠娘和丁七姑二人得讯,设法救了出来,但他和翠娘这一露脸,人多有认得的,加之他老人家那一套鱼皮铠甲,更是独一无二的标识,如今玄烨老鞑酋表面虽然不动声色,但已经传旨江南督抚,非要他老人家活口归案不可,并且把事情牵连到老师父身上,几乎连恩师和了因大师伯、周师叔等人全累在内面,幸而周师叔得讯极快,连夜和了因大师伯到鞑王允祯府中,自请入狱待罪,那允祯却极漂亮,力保二人无事,但却密保他两个去拿鱼老将军父女,这一着虽是歹毒异常,周师叔却一口承应下来,并且讨了半年限,决将老将军拿获归案,只等允祯密折一上,奉有老鞑酋谕旨即便南行,目前他二位已经自请迁往雍王府,在未奉谕之前,决不出府一步,名虽上宾,却无殊囚禁咧。”
民瞻不由一跺足道:“鱼老将军此举虽然精忠贯日,可以惊天地而泣鬼神,但为大局计,则未免太任性鲁莽了。你了因大师伯和周师叔又为什么竟将缉捕之责承应下,这却更不易解脱咧。”
何松林忙道:“便弟子和胡震也是这等看法,周师叔却说非此不可,除已用密函专人南下呈明老师父而外,并命弟子一等恩师回来,便通知胡震转告,以便详谈,也许他老人家另有计划亦未可知。”
路民瞻不由沉吟不语,半晌方命通知胡震,约定晚间在寓所晤面,何松林领命去讫,到了深夜,了因大师和周浔果然来见,互说经过之下,才知详细情形。
原来鱼老自北上谒陵之后,更增感触,沿途南归,每遇过关塞险要、山河形胜,把酒登临之下,每至失声痛哭,虽经爱女宠姬相劝,也不能克己,到了德州往访雷春庭,在那三仙祠小作勾留,一路回到江南,因恐曹寅已知船泊焦山脚下,再来相扰,了因大师又未归来,便索性将船直驶太湖,东洞庭山外浴日山庄下面,将晋京详情,对独臂大师和复明堂上诸长老说了,并将清帝南巡的话,和自己的打算也说了,顾肯堂首先摇头道:“如今大兵之后,人心厌乱,稍得承平便不复计及夷夏之分,要打算有为,决非刺杀一二鞑酋可以有效,此举不成,徒滋纷扰,甚至无辜累及江南黎庶,幸而得遂,亦只不过快意一时,无补大局,一个不巧,也许转至误事,如依鄙见,老将军还须有待才好。”
独臂大师也道:“现在我们各方布置尚未就绪,即使能将鞑酋刺死,如不能立刻起兵响应也是枉然,倘再因此复兴大狱,株连所至更大伤元气。”接着孤峰上人、舒三喜等长老,全主慎重,连九里山王彭天柱也因为铁樵大师曾经亲自南来,加盟入了太阳教,将少林南北两宗与武当派打成一片,各位盟约分向各省布置,在未经就绪之前,并不主张立即动手,鱼老默然半晌又道:“老朽在那北京城里,因为恭谒烈皇帝之陵以后,又亲见那京尘十丈之中,人心已经死尽,以致百感俱生,原就打算就宫禁之中,先将那鞑酋宰掉,稍微吐上一口不平之气,只因那周老一再说鞑酋南巡,动手较易,才着我回来和诸位共同商榷,怎么各位又全是这等说法,那却教我们何所适从咧。”
肯堂不由哈哈大笑道:“那是云龙三现的手法,他怕你在北京肇事,不便十分拦你,才着你回来和我们相商,否则以他的机警多智,焉有也做如此主张之理。”
鱼老听罢更不是意思,一抹颔下慨然道:“诸位所虑自然不错,不过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再迟下去,老朽恐怕便永无报国之日了,那我草间偷活这许多年,地下若逢昔年死难袍泽,又将何以自解咧。”
说罢老泪纵横竟自脱眶而出,独臂大师和诸长老,忙又齐加劝慰,勉以待时而动,这才答应下来,仍旧乘船回到镇江,将船停放焦山下游北岸一个沙洲之上,但那分抑郁,愈加难以言语形容,几乎终日借酒消愁,每当大醉,往往临流痛哭,直到沉沉睡去。这不但翠娘和丁七姑终日担心,连那长卧病榻的夫人和小女儿筠姑也为之焦灼万状,偏那沙洲之上,鱼村蟹舍,每日传来,全是清帝南巡的消息。日近一日,这一天,闻得清帝已近扬州,他忽然亲自买了三牲祭品,纸钱香烛等物,趁着深夜,就船头上用黄表纸写好了烈皇帝和自己三代先灵神位,连那副传家宝铠和所用兵刃一同供好,恭行跪拜大礼之后,又失声痛哭一场,焚去神位,将祭品下酒,连尽三杯,忽又看着江流一阵哈哈大笑,丁七姑和翠娘看得他举止有点失常,不由更加惊骇,正在劝慰,鱼老却忽然正色道:“如今我已看开了,用不着你们再为相劝,从今以后,连酒也不吃咧。”
接着一看天边月色又道:“夜深了,我一想开,也便心安理得,大家还不快些睡觉去。”
说罢竟自下舱,安然入睡,第二天起来,下网打鱼,竟和未曾北上以前一样宁静,果然连酒也不喝了,每日除了打鱼而外,便做静中功夫,盘膝跏趺而坐,便和老僧入定一般,有时也兔起鹘落,使上一阵兵刃拳脚,连那多年不用的暗器十三支甩手飞叉也取出来,拂拭得干干净净在鱼皮袋内藏好,家人见状,不由又添上一重心事,七姑首先笑道:“老爷子,你平白又将这些东西取出来做什么,真的打算和那鞑酋拼上一场吗?果真如此,不妨告诉我,我和翠娘多少还能替你打个接应,却不必瞒着我们呢。”
翠娘也道:“你老人家真的要动手,决不可瞒着我和姨娘,我们三人一同上,不比你孤身一人涉险要好得多吗?”
鱼老却把头连摇哈哈大笑道:“你两个又全看错了,连老师父全不让动手,我还真能各干各的吗?我之所以把这些东西收拾出来,那是为了那老鞑酋此次南来,也许就有人会看上我这老头儿,打算借我邀功,不得不稍作防备,却决非打算犯难涉险,你们但放宽心便了。”
翠娘忙又道:“你老人家既然防有意外,何不乘此仍回太湖去,不就要好得多吗?再不然,我们溯江而上,就便一览匡庐之胜,等那老鞑酋回去,我们再回来,不也省心多了。”
鱼老倏然寿眉一扬微愠道:“照你这一说,难道我还怕了谁不成,须知我不犯人已是他天大造化,果真谁打算看上我,那便又当别论咧。”
二人不敢再问,只有闷在心里,一晃又是几天过去,那位康熙皇帝已到扬州,江南各地大小衙门全准备接驾,直忙了个鸦飞雀乱,长江两岸警戒甚严,水陆官兵,各衙门番役全在江岸各码头日夜巡逻,来往船只更不许停留,鱼老所泊沙洲,因离渡口稍远,虽也由地保鸣锣掮着高脚牌示吆喝了一阵,官兵番役反未来查,只那江上的哨船,却星罗棋布,不经许可,便一只小舴艋也难飞渡,鱼老见状,索性连鱼也不打了,只徘徊沙洲上,极目远眺,时做微笑,忽然乘着七姑翠娘在后艄做饭,匆匆取了那套鱼皮铠甲和兵刃暗器,径向沙洲下面一片芦苇当中走去,等到七姑和翠娘将饭做好,人已不知去向,二人心知不妙,更顾不得吃饭,忙也匆匆穿上水衣靠,携了兵刃,藏身在芦苇之中向江面上看时,只见那水师来往巡逻愈密,却不知鱼老去向,半晌之后,忽听江口大炮连响,乐声大起,遥见两行巨舰摆着仪仗,前面一队队水师旗甲鲜明,直向对江开出,那江面上巡逻船只,樯帆林立,上下游直各排出去数里,两边江岸和当中的金焦二山,隐约也全有官兵驻守,接着便见五艘龙舟,从北岸慢慢开出,那笙歌鼓乐之声,也越发大起,再看前面仪仗船只,已全早过中流,将近对岸,两边水师也各自向上下游开驶出去老远,转将龙舟四周让出一片静悄悄的江面,二人初见水师仪仗簇拥着龙舟,简直连飞鸟也难接近,方以为鱼老即使轻身涉险,也必知难而退,心中略放,现在一见那江面忽然空出一片,不由均各说声不好,忙从芦苇外面分水而下,准备随时接应。
在另一方面,那位康熙皇帝,自从南巡以来,虽然迭经名山大川,大抵均系壮丽雄伟景色,一到扬州方才又换了—种山明水秀的情调,不禁胸襟为之一畅,加之他到江南来已经不止一次,旧地重游,越发高兴,又深知江南游览全在水天空阔方才有趣,所以那龙舟才离开北岸里许,便传旨命警戒水师避开,前面仪仗也先行渡江,便为的是好让他一览江天之胜,细看金焦山色,这口诏一下,不但水师各自退出里许,仪仗立刻前进,那几艘龙舟也慢了许多,这位康熙老佛爷自是龙心大悦,一见外面风和日丽,山光水色分外明媚,不由又从舱中步向船头,正在纵目四顾之际,猛见舟侧十余丈外,泛起一团黑影,顺流疾驰而来,连忙用手一指笑问扈从各人道:“那是什么东西,朕却从未见过咧。”
一位江南籍的大臣慌忙奏道:“此名江豚,俗称江猪,是乃水中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