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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魉之匣(上)-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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摹画自《今昔续百鬼》卷之下·明

魍魉——
形如三岁小儿,色赤黑。目赤,耳长,发润。好食亡者肝。

今昔续百鬼·卷之下
——鸟山石燕/安永八年
(1779)

鬼仆之事——
芝田某管帐差役,数年前承美浓建筑差役之请至该地,与一仆同行。该仆平日忠实值勤。某日,夜宿旅店,半夜醒觉,不知是梦是真,见该仆前来枕旁细语:“吾非人,乃魍魉之辈也。今不得已欲告假,请大人准之。”曰:“既为不得已,准之。顺闻详细。”。该仆云:“吾辈之责乃依序取死者亡骸,今当至旅宿下一里处取某百姓之死骸是也。”语毕,不知去向。或以为无稽之梦,遂忘之。翌朝闻该仆去向不明大惊,至一里下某百姓处问其母之事,问言“今日送葬,至野道时俄然黑云大作,棺中死骸失矣。”益觉惊奇。
耳囊·卷之四
——根岸镇卫/天明~文化期
(1781~1817)

火车
摹画自《图画百鬼夜行》前编·阳

火车——
西国云州萨摩边境或东国一带有异事。葬送之时,俄有大风雨,其烈足以吹倒往来行人,葬棺时被吹飞。若掷守护数珠则异事消。否则棺木飞走,失其尸。此即火车捉尸,乃甚为恐怖耻辱之事也。愚俗有言:生涯多为恶事,地狱火车来迎。火车抢走死尸后撕裂其身,挂于山中树枝岩头。火车之名,乃佛者先言(中略)。捉火车事,和汉多有事例。曰此乃魍魉之兽所为,魍魉或作罔两、方良。酉阳杂俎引周礼曰:“方相氏殴罔像。好食亡者肝。而畏虎与柏。墓上树柏。路口致石虎为此也。”。此兽常于送葬之时出来危害。故汉土圣人之世,方相氏披熊皮,作四目之形,大丧之时立于棺柩前,持戈入穴,击四隅,乃为殴此兽是也。此即险道神。或可见事物之源。
茅窗漫录·下之卷
——茅原定/天保四年
(1833)

(前半部略)

祖母去世,紧急返乡。
离开都会的返乡列车里空荡荡。
车厢中只坐了个疲惫不堪的老太婆。
或许是因为今天不是假日,没人想去乡下吧。

今天天气真好。
凉风从车窗溜进,吹拂在额上脸颊上令人舒服。带着些许故乡气息,多么令人舒服。

连日工作的疲惫令人沉沉入睡。

正当在恍然睡梦中梦见昔日时,一名男子悄然坐在前面的座位。
他的肤色苍白,看不出是年轻还是年老。有着一张睡眼惺忪、仿佛人偶般的脸。在这么空荡荡的车厢里,为何特意坐在前面呢。
细细地反复思考。

男子带着一个箱子。

非常宝贝地放在膝盖上。
有时他也会对箱子说话。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看清箱子里究竟放了什么,但因睡意实在太浓而作罢。
或许里面放着壶或花瓶之类吧。
是个大小适中的箱子。
男子有时也会发笑。

“呵。”
从箱子里传出声音。
清澈如铃声般的女声。
“听见了吗?”
男子问。像是由留声机喇叭传出般的说话声。
没办法表达同意或者否认。因为仍在梦乡中。
“请勿对他人诉说此事。”

男子说完便掀开了盖子,展示箱子内部。

箱子里恰恰好装了个美丽的女孩。

女孩脸蛋仿佛日本人偶。那肯定是尊做工精细的人偶。箱子里装的,大概是人偶的胸部以上部分吧。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脸蛋,不禁微笑起来。

见状,箱子里的女孩也跟着甜甜地笑了起来,“呵。”的一声。
啊,原来活着呢。

不知为何,非常羡慕起男子来了。

(以下略)

1
楠本赖子真的很喜欢柚木加菜子。
不管是加菜子脖子附近的细致肌肤、柔顺飘逸带着光泽的头发,或者游移不定的纤细手指,她都很喜欢。
赖子特别喜欢加菜子那双虹膜又大又黑的眼睛。
那双眼有时锐利得像要射穿人,却又总是湿润明亮。湛满仿佛能吸人入内的深邃色彩。每当加菜子闭上眼睛,入神地听着音乐时,赖子总是很想把嘴唇轻轻贴在她粉嫩红润的脸颊与眼皮之上。
不知被这股冲动折腾过多少次。
但,赖子绝不是同性恋者。
她所抱持的情感与同性恋者有点不同。
赖子从未对其他女性有过这类欲望,且对加菜子也不可能真的付诸行动。但是,在加菜子身旁时感受到的那股沉静的昂扬感,却比任何恋爱都更哀切;飘荡于她身旁的淡淡芬芳,也让赖子的心情不知悸动过多少回。

加菜子在各种层面的意义下都悖离自然而活。
赖子如此认为。
加菜子比班上任何人都还要聪明,比任何人都还要高洁、美丽。从不与他人为伍,独自散发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宛如唯一的人类混入了兽群当中。她既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也从不感到痛苦与烦恼。
加菜子年仅十四岁就显得豁然达观。
所以赖子不禁觉得不可思议,为何她在班上之中就仅仅只与自己较好?不晓得这看在其他学生眼里究竟作何感受,自己也从未揣测过同学们的想法。总之,在大家面前加菜子只与自己亲密这件事是赖子唯一的骄傲。
赖子没有父亲,生活也绝称不上宽裕。能来这间学校上学虽是母亲辛苦筹措的成果,但对赖子而言却只是一种无以名状的痛苦。
班上同学全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所以在生性内向且不知世事的赖子耳里,同学间的对话全像是外国话,粘稠交错在一起,一句也听不懂。
在学校里学到的全是低人一等的感受,赖子每天为了去受伤而预习,又带着当天受到的伤痛回来复习。

所以加菜子第一次对她说话时,赖子吓得不知如何回话。
“楠本同学,一起回家吧。”
加菜子不管对谁都用这种男性口吻说话。
在加菜子面前,别说是男女的区别,就连师生间的上下关系你也变得毫无意义。

两个人漫步行走在长满了不知名花草的堤防上,赖子始终低着头,直到镇上的寂寥工厂前道别时仍不敢发出一语。
赖子回家后,仍在震撼之中而无法入眠。
自己并没有劣于他人。不,如果家里不穷、父亲还在的话。凭着赖子美丽的容貌,相信更胜其他女孩一筹。
事实上,赖子常见母亲带回的浑身酒臭男人们投以好色的眼光,是个容貌秀丽的美少女。
隔着一层水银薄膜,镜中的自己与加菜子的形象合而为一。
赖子的心中似乎有股莫名情感隐约地膨胀了起来。

赖子并不清楚加菜子的身世,加菜子也从未过问赖子私事。所以赖子才能在加菜子面前仅凭如花朵般明亮的表面来交谈,不必暴露出自己最讨厌的根部。
但是——加菜子一定知道赖子的一切,所以她才不会像其他女孩们说些只有表面、空空泛泛像听不懂的外国话。赖子非常了解她的话语,同时也开始觉得自己的话只有她才听得懂。

加菜子常邀赖子一起在夜间散步。
她们先在工厂前会合,然后漫无目的地在夜晚的小镇徘徊,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她们不会到闹区去,所以从未被抓去辅导。白天走过的地方、见惯了的街景,在加菜子的魔力下幻化成陌生的异都。小巷子里的黑暗与电线杆的黑影,一切都让赖子心跳加速。
“楠本,你要多多沐浴月光比较好。”
加菜子快活地说着,灵巧地转过身来,柔嫩的脖子在月光下辉映出苍白光芒。
“因为月光具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魔力吗?”
“哎,又不是在说童话故事,不过是因为月光是阳光的反射而已哪。所以说,虽然阳光能给予动物植物生命力,但月光已经是死过一次的光芒,因此不会带给生物任何助益。”
“那岂不是没有意义吗?”
“并不是有意义就是好事哪。你看,所谓的活着不就是不断变得衰弱最后迈向死亡?也就是越来越接近尸体啊。所以沐浴在阳光下的动物才会尽力露出一副幸福的脸孔,全力加快迈向死亡的脚步。因此我们要全身沐浴在经月亮反射后、已经死过一次的光线中,好停止活着的速度。就只有在月光中,生物才能逃离生命的诅咒。”
果然没错。加菜子果然是个违背自然而活的人。
赖子如此认为。
“我们要像猫一样地活着,因此我们得先训练出一对夜晚的眼睛。”
“夜晚的眼睛——怎么做?”
“简单啊,只要白天睡觉就行了,我们猫儿还有夜晚等着。”
“是呢,还有夜晚呀。”
赖子这么回答之后,加菜子失声笑了起来。
“楠本,你真不赖。”
加菜子以波斯猫般的表情笑了。

加菜子总会在书包里塞几本文学杂志。
当然,那不是写给小孩子看的杂志。加菜子很愉快地读着大人阅读的、有点困难的文学作品。见她读得这么愉快,赖子也常借来翻看。但不管怎么假装成文学少女,对赖子而言,那并不是顶有趣的东西。
但,纵使这些仅是罗列着比教科书上更困难的汉字而已的——既无美丽色调,亦无可爱插画——味如嚼蜡的纸册,赖子也觉得那是能让自己与其他少女划清界限的重要法术,所以拼命地读着。
在这些书当中,她只觉得充满幻想与不可思议的故事还算不错。

加菜子也常学大人上咖啡店,边听外国音乐边喝红茶。赖子在喝不惯的红茶里加入满满的砂糖,学她欣赏听不惯的音乐。
上咖啡店是违反校规的行为,刚进入店内时赖子的心脏紧张得快停了。
可是与心情相反,赖子的身体却毫不迟疑走了进去。仿佛被妖艳花朵散发出的媚惑甘美香气所吸引的愚昧昆虫般,丝毫没有迟疑。
两人聊了许许多多的话题。
能与加菜子拥有共同的秘密是赖子无可取代的喜悦。
虽不像不良少年一起抽烟喝酒,只是一起渡过两人时间,共享微不足道的秘密,仍让赖子的个性更加鲜明。
就这样,赖子渐渐听懂了同学们的话语。
一旦听懂便知那没什么,她们所说的根本不是什么外国话,只因讲得有点粘稠交错在一起才变得难以理解。不,倒不如说,比起加菜子口中说出的那有如玻璃工艺般晶亮闪耀的言语,她们的言语是多么低级,其色调又是多么脏污而且下流啊。
赖子活了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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