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笔直穿过我的房子朝他们进攻,”科纽科夫重复说。“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的房子”这句话,他常常高兴地一再重复;据士兵中传说,在战报里这所房子就是被称做“科纽科夫的房子”,这种说法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对此颇为得意。
“德国人要把我们从这所房子撵出去,”萨布罗夫要走的时候,科纽科夫说。“居然打起主人来了。”他指着自己的伤手,笑了起来。“弹片虽不大,可是横穿骨头擦过去:手指完全不能弯了。大尉同志,请这样报告长官,要进攻的时候,穿过我的房子打过去!”
萨布罗夫虽然尊重普罗岑科,懂得在他的那番话后面一定还有更高级长官的话,但是,将要进攻的信念不但在普罗岑科心里有,连科纽科夫心里也有,这种情况更有力地加强了他自己的想法,认为这件事正是会这样。
萨布罗夫从科纽科夫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近早晨了,瓦宁在连里,马斯连尼科夫坐在案旁,虽然他没事干,完全可以去睡觉。最近几天他极力到处要和萨布罗夫在一起,硬是要跟他到科纽科夫那里去,可是萨布罗夫断然拒绝了,他只好留了下来。现在马斯连尼科夫坐在那里着急。
萨布罗夫走进来,默默地点点头,又这样默默地脱下皮靴和军便服,躺到床上。
“要抽烟吗?”马斯连尼科夫问。
“要。”
马斯连尼科夫送给他一个装马合烟的烟合。萨布罗夫抽了起来。他珍视马斯连尼科夫的那体贴的沉默——在一个人不幸的时刻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表现出的罕有的特性。马斯连尼科夫什么都没有问他,也不安慰他,同时却以自己默默的陪伴时刻提醒他,他在本身的痛苦中并不是孤独的。
此刻萨布罗夫突然感到对这孩子的柔情,最后几天以来他第一次想到,战后有一天他们会在离这里一个温远的地方,在一所和这里完全不同的房子里,穿着完全另样的服装相遇,他们会回忆起在这所上面有5层盖板的窑洞里,在这些寒冷的战壕里、在飘着寒冷的小雪之下所发生的一切。那时他们会突然觉得,这些白铁茶杯,这些斯大林格勒的“卡秋莎”小灯,这全部不舒服的战壕生活,甚至那将要过去的危险本身,都变成可爱的。他在床上坐起来,把手伸到马斯连尼科夫跟前,紧紧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朝自己跟前拉:
“米沙!”
“什么事?”
“没有什么。将来有一天我们见面的时候,会有什么可以回忆的,是吗?”
“当然要回忆的,”马斯连尼科夫沉默了一会说,“回忆我们在11月18日坐在斯大林格勒的铁皮火炉旁边抽烟。”
“11月18?”萨布罗夫惊奇起来。“难道今天是11月18?”
“是呀,怎么啦?”
“奇怪,日子过得真快!从我们在埃尔顿下车,明天已经是70天了。”
他仍旧坐在床上,摇晃着身子,喷出一个个小烟团,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们此刻坐在这儿的掩蔽部里,而他,经过已经有70天在周围发生的一切,仍然安然无恙,而阿尼娅却不在,也不知她是死是活。他坐了好一会,一言不发。后来他往床上一躺,几乎立刻就睡着了,捏着已经熄灭的烟卷的手从床上耷拉下来。
他睡了一小时,也许一个半小时。话务员来叫醒他的时候,天色还是漆黑,斜埋在掩蔽部墙上当窗户用的、口径12寸的管子里,还没有透进亮光。萨布罗夫赤着脚在冰冷的地上跑去接电话。
“我是萨布罗夫大尉。”
“我是普罗岑科。你在睡觉?”
“是,睡过了。”
“好吧,那么赶快起来。”普罗岑科的声音里带有激动,“到外面去听听。”
“什么事,将军同志?”
“没有什么,过一会你打电话给我。报告我,你听到没有。把你的人都叫醒,让他们听听。”
萨布罗夫看了看表:是早上6点钟。他匆匆地穿上皮靴,也不穿军便服,单穿一件衬衫就跑到外面。
在斯大林格勒,早上从6点到7点一般是最安静的时候。有时整整一小时双方的大炮都不发一次齐射,只是有的地方有单独的步枪声,或是远处偶然有一个迫击炮弹发出低哑的爆炸声。
萨布罗夫从掩蔽部跑出去的时候,外面大雪纷飞,几步之内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想到应该加强防卫。听了普罗岑科的电话,他期待有什么特殊事件。然而什么也听不见。天气寒冷,雪落到敞着的衬衫领里。他这样站了一两分钟,才听到远处不断的炮声。炮声来自右面的北方。大炮在离这里二四十公里的远方射击。炮声虽远,但仍旧能传这里,震撼着大地,根据这些情形看来,可以感到在发出这炮声的地方,此刻正在进行着令人惊心动魄的、声势空前的大事,那边的炮火连天,是从未有人见过和听过的。萨布罗夫已经不觉得寒冷,有时擦掉脸上的雪花,继续凝神听着。
“难道这就是那件事?”他心里这样想,转脸对站在身旁的自动枪手说:
“听见什么吗?”
“怎么不听见,大尉同志。听见。我们的大炮在轰。”
“你为什么想这是我们的大炮?”
“听声音听得出。”
“这已经很久了吗?”
“已经有一个来钟头了,”自动枪手说。“一点没有减弱。”
萨布罗夫很快回到掩蔽部,先推醒马斯连尼科夫,再推醒瓦宁,瓦宁从连里回来不久,皮靴和大衣也不脱就睡了。
“起来,起来,”萨布罗夫的声音跟5分钟前普罗岑科和他说话时的声音同样地激动。
“什么?出了什么事?”马斯连尼科夫一面穿皮靴,—面问。
“出了什么事?出的事可多啦。你们到上面去听听。”
“听什么?”
“先去听了再说。”
等他们出去了,萨布罗夫吩咐话务员接普罗岑科的电话。
“是我,”传来普罗岑科的声音。
“将军同志,报告:我听到了!”
“啊……大家都听到了。我把所有的人都叫醒了。开始了,亲爱的,开始了。我又要见到我的故乡乌克兰,我又要站在基辅的弗拉基米尔小山上了。明白吗?”
“明白!”
“已经是第4个夜晚天不亮我就不睡了。“普罗岑科说。“我老是到外面去听:有没有开始?我们的人喜欢在天亮前开始。今天——出来,音乐会已经开始了……听得清楚吗,萨布罗夫?”
“清楚,将军同志。”
“我还没有接到集团军司令部的通知,”普罗岑科预先说。“你等一等再通知大家。不过何必要通知他们?他们自己听见,就会猜到的。”
普罗岑科放下听筒,萨布罗夫也放下丁。他并不确切地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发生和在哪里发生的.但是他毫不怀疑地感到:它是开始了。虽然它只是在一小时前开始的,但是此刻如果没有这遥远的、雄壮的、炮兵进攻的隆隆炮声,今后便无法想象将如何生活了。不管在这一瞬间听到它或是听不到它,这炮声已经存在于人们的意识中了。
“难道是开始了吗?”萨布罗夫几乎是吃惊地又问自己,又坚决地回答自己说:“是的,是的,当然是的。”
虽然他好像被关在鼠笼里一样被困在紧靠伏尔加岸上的掩蔽部里,德国人在这里离伏尔加只剩800米,离他的掩蔽部只剩下60米,然而他照样在一生中第二次体验到那无与伦比的进攻的幸福,就候去年12月的一天在莫斯科近郊那样。
“嗳,怎么样,听到了吗?”他很得意地问走进来的瓦宁和马斯连尼科夫。
他们沉醉在这不可置信的喜悦中,一动不动地坐着,偶尔彼此说上一两句。
“不至于失败吧,像9月那样?”瓦宁怀疑起来。
“行啦,别说啦!”萨布罗夫打断了他。“为了这件事我们在这里困守了这么久,现在它是不会失败,也不容许失败。”
“啊,我多么希望此刻我能在那边,”马斯连尼科夫说。“我多么希望能在那边!”他兴奋地重复说。
“在哪边?”萨布罗夫问。
“呐,在发动攻势的那边呀。”
“人家还以为,你米沙此刻是在塔什干的什么地方呢。”
“不,我正是要待在发动攻势的地方。”
“可是我们这里也要进攻。”萨布罗夫说。
“嗨,这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就在今天。”
“今天?”马斯连尼科夫反问。
他等着萨布罗夫再说下去,可是萨布罗夫没有作声。他想出了个计划,可是不愿意事先说出来。
“也许,我们来喝一杯庆祝进攻吧?”马斯连尼科夫等了一会,建议说。
“彼佳!”萨布罗夫喊道,但是彼佳没有答应。“彼佳!”他又叫了一声。
彼佳站在上面,也像5分钟前他们站在那里一样,听着。他听见萨布罗夫喊他,但是他第一次敢于当作没有听见,——他实在想好好地听听炮声。萨布罗夫只好亲自跳到交通壕里。
“彼佳!”他又叫了一声。
彼佳好像刚听见似的,跑到萨布罗夫跟前。
“怎么,你在听?”
“在听,”彼佳微笑了。
“去,为了庆祝给我们斟一份酒。”
彼佳在半分钟内把杯子和水壶弄得叮叮当当地响,端了一只盘子走进掩蔽部,盘子里放着三个杯子和一听打开的罐头,里面像扇子似的插着三把叉。
“给你自己也斟上,”萨布罗夫一改自己的习惯,说。
彼佳掀起雨布幕走出去,马上就拿着自己的杯子回来,根据他这么快就回来,可见酒是事先斟好的。
他们碰了杯,默默地一饮而尽,因为一切都很明白,不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