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却不是。我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回忆。有时只回忆过去的斯大林格勒。您以前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吗?”
“没有。”
“过去斯大林格勒非常漂亮!我知道,大概莫斯科还更漂亮,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斯大林格勒是最漂亮的。也许是因为我生长在这里。真可惜。”她忽然大声说,“真是可惜…… 你想像不到有多么可惜。妈妈同您说话的时候,她哭了没有?”
“没有。”
“您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怕发生一点小事,——甚至她打破一个盘子,她也要哭的,但当真有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发生时,她却不哭了,甚至一句话也不说。”
“您的父亲怎么样?”
“我不清楚。我知道,他没有到河对岸去。他对我说:“我不离开斯大林格勒”。他终于没有走。他俩都是好人。那天我回到家,说我要到军队里去,这时我大哥米沙牺牲只有3天,我想他们肯定会同我争论…… 哪知他们并没有反对,都说:“你去吧”。真好,他们都很通情达理。”她带着异常的率真,添上一句。从这种率真中可以看出,她直到现在对父母还保持着一种孩子式的概念,而根据这种概念,当父母的人,总是不通情达理的,如果他们通情达理,那一定是令人惊奇而又愉悦的。
“好在我今天见到您了,我运送您的伤兵时,他们总在说:‘沙布洛夫,沙布洛夫’,那时我不知道,沙布洛夫就是您,我很想见到您,向您道谢。那天我们一块坐在小火轮上,我和您谈那么多,那时我就是想尽情地说。过后我觉得,如果我能再次看见您时,我一定又想对您说的。”
“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可能什么都谈吧…… 看,如果您不来到我们斯大林格勒,我永远也不可能同您见面。”
“为什么呢?您不是想学习吗?”
“是的。”
“如果您能进大学读书,我又恰巧在那里教书。”
“难道您在战前教过书?”
“没有,我在学习,但毕业之后,就应该教书了。”
“这一点我却没有料到。我以为您始终是在军队里。”
这个误会,对于沙布洛夫来说,就像对所有从预备役军人成长为军官的人一样,是很惬意的。
“为什么您这样想呢?”他饶有兴趣地问。
“您身上有一种军人的气质,好像一直在军队里……”她说着,一手微微遮口,打了个呵欠。
“您躺下睡吧。”他说。
她一伸腰,就躺下了。沙布洛夫从钉子上摘下自己的军大衣,给她盖上。
“那您出去时穿什么呢?”她问。
“白天我不穿大衣。”
“这话不对。”
“对,我什么时候都讲真话。以后我们再见面时,请记住这点。”
“好的。”她说。“您究竟多大年纪?”
“29岁。”
“真的吗?”
“我不是对您说过:我是不说假话的。”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她还是疑惑地看他一眼,“当然这是真话,只是,看样子不大像。也许真的,您是29岁,但看起来,总归要大一些……”
她闭上眼睛,随后又睁开了。
“您知道,我真是疲倦到了极点…… 最近两天来,我一直在来回跑。我想,要是能够躺下睡一觉就好了。”
“那您就睡吧。”
“等一等……… 您有孩子吗?”
“没有。”
“老婆也没有吗?”
“没有。”
“真的吗?”
沙布洛夫笑起来。
“我们不是讲好了吗?”
“不,我相信您没有。”她说。“这是因为在前线时,男人们同我们姑娘谈天时,好像约好了似的,都说他们没有老婆,然后又笑起来…… 看,您也笑了……”
“我笑是笑,但我说的是真话。”
“那您为什么笑呢?”
“因为您问得好笑。”
“为什么好笑呢?我觉得这个问题有趣,所以我才问。”她半睡半醒地说完之后,就闭上眼睛。
沙布洛夫望着她,站了一会,然后坐到桌前,在衣袋里搜寻他的烟口袋。他又把手伸到战地挂包里去找。他很奇怪,竟然在地图与小日记本间找到了香烟盒。在那天夜里他们准备去攻击这几座楼房时,他就是从这个烟盒内,拿出了3支香烟,一支给自己,一支给哥尔坚科,一支给现已死去的帕尔费诺夫。另外还有一支,是留到“以后”攻击结束时再吸的。但他已经忘记这支香烟了。他望了望烟盒,好像此刻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应该吸最后这支香烟似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拿出这支香烟,开始吸起来。
窗外已经开始发亮。又一个平常而艰苦的日子开始了,而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但是这一天,他除了关心平时的一切事务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关心,对此他虽不愿承认,但却感觉到了,即要关心这位睡在房角沙发上,盖着他的军大衣的姑娘。这时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个姑娘与他今后的一切思虑紧密相连,他想到,四周笼罩着围困和死亡,而他处于围困中的这几座房子,以及所处的斯大林格勒,正是她生长的城市。他望了望姑娘,忽然觉得,到了晚上她就应该离开此地,渡到河对岸去,他不敢设想她走后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吸完那支烟,站起身来。
“为什么不穿大衣?”当他走出房门时,别佳问道。
“穿着太重,今天还很暖和。”
“重什么,暖和时,大衣由我来拿。”
“得了,用不着,我们就这样走吧……”
第八章
这是极其困难的一天,沙布洛夫整天都在左翼的第二连忙碌。左侧这座楼房前有条大街直通广场。从早晨起,敌人的轰炸就像按照时间表一样开始了。这天的轰炸比平常更凶猛,更准确,沙布洛夫立刻明白了,今天敌人一定要发动猛烈攻击。
到中午时分,情况表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德寇三次轰炸这几座楼房后,开始了猛烈的迫击炮射击,坦克在炮火的掩护下沿着大街冲来,坦克后面是自动枪手,数量相当多,沙布洛夫估计,大约有两个连的人,他们沿着门檐和墙壁,跟随坦克冲进。第一次攻击被击退后,经过两小时,又开始了第二次攻击。这次有两辆坦克突破阵地,冲到院子里。在这两架坦克尚未被击毁之前,它们碾压了我们几个人和一架反坦克炮及全体炮手。第一辆坦克立刻被击起火,人都烧死在里面,第二辆坦克先是被击毁,停止运转后被燃烧瓶击中着火。两个德国人从坦克里钻出来,本来可以把他们俘掳,但是立刻击毙了他们。沙布洛夫这次没有阻止自己手下的人,因为眼前除了敌人坦克击毁的那架反坦克炮外,还有被碾得粉身碎骨的反坦克炮手们的遗骸,情况惨不忍睹。
下午四点钟,敌机又开始轰炸,一直持续到五点钟。到六点钟时,迫击炮又开始射击,接着德寇又发起攻击,这次没有坦克掩护。敌人占据了一间安装有变压器的房间和一片废墟。
沙布洛夫认为,必须在今夜夺回这个变压器房,于是他在天色尚未全黑时集合了十五六个自动枪手,摸到变压器房跟前,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夺回了这座房子。这次只死伤了几个人。至于沙布洛夫,因为身体疲倦和枪炮轰鸣的缘故,开始并未发觉自己的衣袖被子弹打穿,手烧坏了一点。中午时,他被爆炸的气浪掀到墙上,震得半聋。从此时起,他半天都是在情绪激动,耳聋眼花,异常疲倦的情况下度过的,他几乎像机器一样做一切应该做的事。最终占领了那间小房后,他才疲惫不堪地坐到地上,靠着残墙,扭开水壶塞子,喝了几口。这时他感觉到很冷,打了一天仗,到现在才第一次发现,天色已晚,他没有穿大衣。别佳仿佛猜中他的心思,马上递给他一件大衣,显然是从死人身上脱下的,大衣太小。沙布洛夫开始只把它披在身上,但别佳硬要他穿好。
天已渐黑,沙布洛夫同马斯林尼可夫回到营部。桌上的油灯燃着。沙布洛夫往沙发上一望——姑娘还在睡觉。“她一定是太疲倦了,那也得把她叫醒”,——他心里这样想道。忽然间,他又想到,从他估计敌人一定要发动猛烈攻击,直到他现在回来,在一整天里,他一次也没想到这姑娘。
他与马斯林尼可夫都没脱下军大衣,面对面地坐在桌旁,沙布洛夫往自造杯子里倒上了两杯伏特加。他们一饮而尽,喝下后才发觉没有可吃的东西…… 沙布洛夫在桌上翻了一会,忽然找到了一个很漂亮的美国方盒罐头,罐头盒上,四面绘有菜肴,就是说,用这罐头可以作出几种菜来。罐头盒的一侧,贴着一个很精制的罐头起子。沙布洛夫扭开那个特别的起子,打开罐头。
“报告。”
“请进。”
一个身材不高,带着一颗长方领花的人,走进房里。他微微拄着自造的手杖,一颠一跛地走到桌前。
“高级政治指导员瓦宁。”他潦草地行了一个军礼说道。“被任命为您营的政治委员。”
“好极了。”沙布洛夫说着,起身同他握手。“请坐。”
瓦宁同马斯林尼可夫问候之后,坐到吱吱发响的方凳上。他看到这里人的习惯后,立刻脱下军帽,放到桌上,把皮带松了松,好像军服、皮带,弄得他不很舒适似的。
沙布洛夫仔细望了望这个人,他今后就是他在各方面的主要助手。瓦宁的头发很密,微微卷起的一束栗色头发披在额角上。眼睛是碧蓝色,这样眼睛的男子是很少见的。
沙布洛夫把油灯移近,聚精会神地读了瓦宁带来的介绍信。这是打在一张薄纸上的师部命令中的摘录:命令瓦宁为第693射击团第二营政治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