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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外衣袖子里放了请柬。”他先找到她的春袍。什么能等,什么不能等,心里十分清楚。
他又道,“边走边说,不然时辰太晚,童家二老会担心,派人去牛府接你。那就穿帮了。”
采蘩随他走出去。
玉芝微微颔首送她,神情温和友好。
“玉芝真是个好姑娘。”采蘩对独孤棠说。
“她和灵芝是芝婶的女儿,也是这个家的好帮手。女娃们的大姐姐。”独孤棠回应,侧头看她,“采蘩姑娘吃饭时好似头痛,动不动抚额。难道心里还在慌怕?放心,你吩咐的事,我已经办妥了。”
“我――”说不说呢?
“其实――讨厌小孩子。”说了。
独孤棠有点惊讶,“可人人皆知你救了义弟妹,上回看你和姬十公子相处如同亲姐弟,怎会是讨厌小孩子的人?”
“那是你没看到我俩以前的样子,即便现在都常常吵架的。”采蘩沉默一会儿,再开口却是佩服,“棠掌柜,不单是个好人,还是个大善人。那些孩子,是你收养的吧?”
“说不上收养。养要教。我就是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一个地方住,能吃得饱穿得暖。等他们有本事自立根生,要走我不拦着,想继续留下也好,其他的我还真管不了。”独孤棠向后望,神色竟有些寂寥,“我只是喜欢这份热闹。”
采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片简陋的屋舍却是明灯处处,欢笑声声。这个人,她曾经以为是个小气吝啬鬼,却想不到全都有出处。那契而不舍的十二两银子追讨,恐怕也是为了替孩子们添些新衣好过年。
世上有很多人为了吃饱穿暖在辛勤生活,而她现在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却为一段过往吓得魂飞魄散,一点斗志也无。真是惭愧!
“对不住。”她做不到像他那么良善,但她至少可以诚实一点,“我不该说你小气的。”
“姑娘说过我小气吗?”独孤棠笑。
“背地里常说。”采蘩漏出话来,讪笑。
“无妨,姑娘请我吃好的,我就原谅姑娘了。你也瞧见,我如今难得吃到五花肉,只能四处蹭吃喝。”独孤棠为她开了门,外面有一驾马车,见她眉心有些皱,便道,“采蘩姑娘,这驾车是四公子给我用的,平时有车夫,不过今天我给姑娘驾一回。”
真是细心,看出来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所以充当车夫。
“那就有劳棠掌柜了。”采蘩上了车,不放帘,因为话还要继续说。
车动了,巷子清静,独孤棠开始说事,“衣服在车里,姑娘等会儿下车时别忘了拿。我让弟弟们去打听了姑娘描述的那人。姑娘放心,弟弟们的嘴很严。他们本是乞儿,和老牛码头的乞丐们很熟,打听起来并不费劲。”
采蘩回道,“棠掌柜做事,我很放心。”
独孤棠声音里有笑意,“那人与一少妇一道,仆从六人,婢女两名,在太白酒居用过午膳便上了船。船号风远,是北周船型。他们上船后半个时辰就出发了,往河口方向行驶,应是要上江面。弟弟从太白的伙计那儿听到,那人称少妇为娘子。”
不是沈珍珍!尽管心态已恢复,但听到这儿,还是松了口气。她尚未准备好。却经过这一回,不会再抱有侥幸。以为逃得够远,原来再远也没用,恶缘照样来相碰。所以必须强大到不避,才行。
“采蘩姑娘,显然老天爷都是帮你的。那人没认出你就走了,北周南陈一来一去就是三两月,等他下次再出现。你已是童采蘩。姑娘聪慧,知道这其中的分别吧?”独孤棠也提醒着她。
“自然。”采蘩答他。
车驶入街市,行人渐多。采蘩放下帘子,不再多发一言。半个时辰后,听独孤棠说到了。
她下车,却不急着进去,对他说道,“我这人没心肝,做不了像棠掌柜这么大义的事,但棠掌柜帮了我这次。我一定要答谢的。你家哪天要是揭不开锅,千万别自己硬撑还饿了弟弟妹妹。只要你开口,我也会尽力相帮。”
独孤棠想了想,真点头,“到时候,一定问姑娘借银子。”
采蘩看他驾车走了,心想这人是有骨气,还是因她说自己没心肝。所以说是借银子啊。无论哪种,都觉好笑。
三月十五,大吉。月圆。
天色微明。采蘩已经起身,独照铜镜,梳头。灯火摇曳,她看到镜中桌上好似多了什么,回头见一只锦盒。她记得清楚,昨晚雨清理干净才走。
她走过去瞧,盒子扁长,裹墨蓝锦,冰霜花底。打开盒盖,一怔又一喜,白绢之上的乌沉匕首,青纹那么安静美丽。一方黄藤纸片,上写两个字――婉婵。
不是向琚还来的,她立刻肯定。因为如果是向琚,会明明白白告诉她,而不是悄然往桌上一放。下意识看向房梁,那里没有孤客的影子,但不知为何,就是感觉他来过了。婉婵,是乌匕的名字。他写下来,或许在暗示她真正拥有了它。而选在今日,便是一份贺礼了。
采蘩将婉婵握在手。之前,它带给她勇气的同时,也带给她恐惧。此时,她内心渐生的自信,好似能更好地驾驭它。
“小姐醒了?”外屋,守夜的雪清在问。
采蘩手腕一翻,婉婵插入里衣腰间,心中安定,说道,“醒了。”
雪清走进来,点亮了整间屋子。不一会儿,雨清带着桃枝杏枝也来了,开始服侍她洗漱穿衣。今日大喜事,从装束到礼数,绝对不可以有一点马虎。
礼衣,从里到外有九件之多,每一件镂花绣锦金银线,料子由丝到缎,以外面的大礼衣最为华美。童氏族腾金麒麟,象征女儿归宗的百燕绕青檐,袖边,襟边,裙边有皇上特别许制的绿凤羽图纹,有嫡长女之尊贵意义。长发披下,戴镂空金冠,镶以绿络蘩草,丝丝缠绕,则取采蘩之名。
打扮停当,由童氏年长的婆子扶采蘩入小厅,上正座。
姬钥和姬雅两人上前,下跪磕头喊姐姐,敬茶,再磕头。礼毕,姬钥在左,姬雅在右,各牵采蘩一手,从小厅穿过花园到正厅去。
姬钥的手劲有点大,采蘩皱眉却笑,“今日之后,就算你不抓那么紧,我也不会丢下你们不管。只怕你将来嫌姐姐管得太多,后悔不及。”
姬钥这才知道抓疼了她,连忙松开一些,“姐姐说什么,弟弟都听。”
雅雅学舌,“姐姐说什么,妹妹都听。”
正厅在前方,两边仆佣成列,里面长辈们等她进去行礼,然后要去童氏宗祠外,等家主和童老爷为她添名上香祭祖。
姬钥见她停步,不由关心,“姐姐怎么不走了?”
“走,当然走。”采蘩反握紧两个孩子的手。
走过这一程,她终获新生。
春日,梅花早已谢尽,唯沐雪寒霜的梅香,傲然在人间,四季不散。
(第一卷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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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姐姐弟弟很有爱……
百香坊今日满客。
它的位置本来偏僻,冬日多做熟客生意,但一开春,依山傍水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两旁青葱坡地,适合一家大小同乐。往上走便是秀色山景,山上有魏吴姬相公生前收集的石碑,吸引不少文人墨客。前方有杨林与河,百香坊地势高,能俯瞰过往船只。酒香让观光的舫船不由靠岸,饮个痛快再行水。
这日,采蘩也在。她来,应酬姬乔姬三公子,也就是她名义上的三表哥。姬府之中,只有姬钥和雅雅是她的亲人。谁让她姓了童呢!然而,出了芬儿的事,姬府里的仆人婢子都将采蘩当成四房的嫡大小姐来看待,而主母们的一致默同令姬氏公子小姐们至少在面上愿意来跟她套亲近。其中,姬三最积极,几乎日日要邀她一回。她推了三四次之后,答应他这回百香坊之约,皆因喜欢魏吴姬这个老板娘。
“蘩妹妹,三哥我喝了这一盅,你作首诗?”姬三酒力真不错,少说喝了半坛下去,脸一点不红,白得那个粉俊。
百香坊有女客。屏风新换春色,一律用深浅不同的绿珠拼成山水帘,架着也隔不开四面八方的目光,还若隐若现让人好似雾里看花,丑也变美了。由此,姬三和他那几个花枕头好友一时吸引了不少好奇和歆慕。这没让他们收敛些,反而变本加厉得矫情。姬三那么大声让她作诗,是料定她不会,然后他就能表现一番。
采蘩当然不能让他失算,“三哥,我只认得几个字,哪会作诗?你才气冲天,又有佳酿激发,还是你来吧。说不定,一蹴而就千古名句。那在座每一位都有耳福了。”
姬三最好的朋友,他表弟马龙说道,“蘩妹怎得只夸自家兄长?他一蹴而就千古名句,那我们几个又如何?”
姬三把马龙吹得文武双全,但这场酒喝下来,采蘩只知道她很烦这人。一双眼,色。但她不能认真反驳他,一驳自己就成欲语还休。对他有意思的女子了。所谓物以类聚,这几位属于时而分不清讽刺和夸奖的一群。
于是,她冷清一瞥眼,什么都没说。天气暖,百香坊廊外的板壁窗格尽数撤去,能看到广阔的绿和蓝。她凭栏而坐,正占着好位,可以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