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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怠慢,却在门边大声喧闹,惊扰亡灵,你们打算要到皇上面前去担待吗?”
她这么说完,面前立刻一片鸦雀无声。二三十颗人头来回转,找到她后,纷纷打量。有眼尖的,认出她在今日下葬时一直站在义真侯之子的身旁,便猜是千金大小姐,连忙拉着旁边的人给她让路。
采蘩这才瞧见了吵架的人。一个瘦小的老头儿,腰里插了根赶车的红缨鞭子,吹胡子瞪眼。他瞪的那个人,高矮胖瘦跟他差不多,岁数中年,脸上麻子多,神色骄横。麻子身后还有两个仆人,叉腰迭肚,好像随时要动上手。
麻子看见采蘩,先是从头扫到脚,然后神情变了个快,向她走上几步,垂首恭谨,问道,“请问姑娘是——”
椎子在一旁帮答,“这是义真侯义女。”
义女身份可贵可轻。由姬府的仆从口中说出,却是贵的。麻子连忙弯腰鞠礼,“小的是祭酒监张大人家的管事张二麻,见过小姐。事出有因,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小姐万万见谅。”
小老头儿呸一口唾沫,“马屁精。”
二麻带来的仆从恶声恶气,“你说什么?”
二麻回头喝道,“别生事端,姬府小姐在此,无需再同蛮横老儿争闹,自有她为我等论个公道。”
采蘩挂起一抹应酬的淡笑。公道是什么东西?不过人心来秤。不同的人心,不同的偏秤,最后由财富和权势一锤定音。
“我今日只是主理筵席待客,若事情重,可不敢论断,必须说与老太爷老夫人知道。张管事不介意我年纪轻见识浅,可先说与我一听。毕竟要是无甚了不得的事,最好别捅到里面去,尤其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长辈们最伤心的时候。”公道难寻,她倒想看看自己的心偏哪边。
“不介意,不介意,惊动到小姐,小的已经惶恐。”二麻连鞠几下后,抬身仍低头,开始诉说事情经过,“小的奉老爷之命送唁礼来。此物珍贵,老爷嘱咐小的等到素宴时再送过来,他要亲自在义真侯牌位前奉上,所以小的这会儿才到。巷窄马车都停满了,小的只得步行,非常小心捧着礼盒,就怕磕着碰着。谁知那小老儿故意伸腿拌小的,害小的扑面就摔,盒子砸地开花,里面的礼物跌滚出来。小的慌里慌张要去捡,小老儿的马畜牲抬蹄子竟踩上了礼物。哎哟我的胆欸,那么值钱的东西居然给踩了几个蹄子洞,小的能不急吗?说话难免高声,语气难免气愤。那位倒好,一声对不住没有,扯下脸就骂小的狗东西。小姐给评评理,我家大人的礼让他弄坏了,他还比我大声骂人,怎能如此野蛮?再说,众目睽睽之下他的错,赔钱应不应该?”
采蘩已经看到了。张二麻带的仆人手上,一个拿了只盒子,一个捧了张皱巴巴的,好像是幅小画。小老头儿气哼哼,被指罪魁祸首的马儿早就温顺。
“老人家,你怎么说?”她自己被冤枉过,黑心的官却一句不听,只是刑求,所以她懂话不能只听一边。
小老头儿擦擦鼻子,一看就知倔脾气,“老奴云国,已故太学士云景大人的家仆。”
采蘩扬眉,“老人家,我没问这些,而是问事情的经过。”原来他也明白人心是杆不平的秤,自报家门,不卑不亢,却已不争。
他不争,采蘩却偏要他争。
小老头儿可不是蛮倔,而是看多了不平。先听采蘩有礼称呼他老人家,只当士族家教,再听她要他讲述经过,似乎不尽然取张二麻的话来兴师问罪,倔脸就有点诧异。心想,不管她是做样子还是真想知道水落石出,她既然开口问,他不妨一答。
“我没故意绊他,他自己眼睛不好使,旁边那么宽的地方,偏往我脚上踢。还有,我家老马好好的,这两个笨蛋——”小老头儿指着张二麻带来的人,“居然莫名其妙跑上来胡扯缰绳,老马年轻时火爆脾气,岁数大了,平顺了,可是见生人气势汹汹把它弄疼了,能不踩蹄子?都是他们自找的,弄坏了东西,我凭什么赔?我还没说他们惊了老马呢。什么破玩意儿,要三百金,笑掉我老头儿大牙。”
“你懂个屁,这不但是名画,还是古画。”张家其中一个仆人骂道。
张二麻喝止,“不要在小姐面前失了礼数。”转头对采蘩解释,“虽说仆人们嘴笨,但却是实情,此画已近四百年,乃左伯真迹。”
左伯这个名字,在这群车夫马夫管事仆人的看客眼里也许未必能激起半点浪花,但在采蘩耳中如雷一般鼎沸有声。因为,她爹最欣赏左伯能工能画。
“左伯的画?确实百金难得,三百金还真不能说贵。”采蘩这般说道。
“就是说啊。”二麻忍不住抬起头,“幸得小姐慧眼识珠。”
幸得老爹在她小时候教她读书习字的强硬和不妥协,导致她今日不用滥竽充数,不懂装懂。(未完待续)RQ
第68章 两片金叶子换一贴灵药
趁机,张二麻再进言,“小姐,您说是否确实该赔?”
“赔个屁!”云老头气骂,“有本事告上官府,真要赔,老头拿命赔。要钱?没有!同样领官俸,谁像你们似的,动辄百金千金,钱生钱都没那么多。”
“云老头,你莫血口喷人。你家已故的老爷不过一介寒门书生,可我家大人乃长沙张氏之后,名门望族,岂能比照?”张二麻大声起来,似乎护主心切。
“别又吵起来了,我还没问完呢。”采蘩声音不扬,但满含清冷,令面红耳赤的两人再次偃旗息鼓。
“小姐还有什么不明之处只管问。”张二麻很活络,态度谦恭,是讨主子喜欢的那类人。但他不知道的是,采蘩出身低,当过丫头,所以不吃他那套。
“不是问你,而是找证人。”采蘩说罢,问周围的人群,“刚才张管事和云老的话大家都听见了,可有人瞧见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不少人点了头,你一言我一语,七拼八凑也将经过说了一遍。
采蘩听完便说,“张管事摔了,画让云府的马踩了。事情大致如此,看来是不错了。”
二麻觉得她向着自己这边,不禁面上喜色,“小姐通情达理。”
而云老头以为姬府终究偏帮势利。二话不说,呸口水在地,打算谁也不搭理了。
采蘩的话却还没说完。“只不过究竟是云老故意绊的,还是张管事不小心摔的,马儿不驯,还是让人惊了,这两条还没弄清楚。”
云老头顿时看向她,怎么他听出点公正的意味来?
二麻皱了眉,同样他也觉着风不朝自己吹了。【叶*子】【悠*悠】“小姐,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我这画是云家的马踩了,就该云家人赔吧。”
“那可不能这么说。故意为之,乃恶劣行径。应当照价索赔。可要是你们不小心造成的,虽然画让云家的马踩坏,责任却在你们,云家有情可原,三百金便要过得多了。”采蘩面上显得颇为难犹豫。
张二麻心里起疙瘩了,暗道女人到底没见识,便是姬家小姐也一样。他家大人是姬老太爷的门生,她不帮着却胳膊肘往外拐,自以为讲道理。殊不知这道理之前也得分个亲疏远近,真是一点人情世故不懂。
“小姐,这话可叫小的犯难,不说故意还是不小心,一般的东西小的就不计较了,可这是左伯的真迹。有银子我家大人还未必肯卖。您要让小的也负起这个罪责来,小的觉得天大的冤枉。我看,还是赶紧禀报我家大人去,免得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采蘩看他强横起来,叹口气,“我就说自己年纪轻,未必管得了这事,果然让张管事不服气。你别这般显委屈,该禀报早禀报,我也自会去跟长辈们说一说,毕竟是发生在家门口的事,又都是客人。”
张二麻便道,“姬家老太爷极公正严明,如此甚好。不是小的轻瞧小姐,只是兹事体大,小的担不起。”讲话腰板硬挺,自信云家必要出了三百金。
刚才以为她好说话,现在倒过来暗示她不上道,采蘩眼观鼻,鼻观心,记在心里,面上云淡风轻,优雅勾唇,“别说你担不起,我也担不起呢。那画是这件事中最重要的物证,拿在你们手里不太合适,可否由我让府里人带给老太爷?”
张二麻因觉得她对云老头有偏袒,怕画到她手里出事,但再想她说得也不错,送到姬老太爷那里,那就铁证如山了,“可以是可以,不过得让我们一人跟着去。”
“无妨。'yzuu。 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怀疑她会销毁证物?其实,她没有偏袒哪一家,因为哪家都跟她毫无关系。而且她心里清楚,这件事一定会往上捅,无论她偏袒谁。之所以提出送画,则全然出于自己的好奇。
张府的仆人把画送来,采蘩接过一看,虽然两处被踩坏,但纸型还完整。三百多年前,纸远不像如今多样,以书信或符纸大小为多,画纸篇幅尚未有很大的展开,因此左伯这幅画所用的纸张就不大,长约三张信纸竖列,宽约两张信纸横排。匆匆掠过画,一株灿菊,三两只云雀,泼墨勾墨而出。
她将画交给椎子,嘱咐他拿稳了,又对云老头说,“老人家,请你告诉我你今日送谁来的,我得去知会一声,恐怕不是你说不赔就能了事的。”
云老头狠狠看了看张二麻,倔色之间却多几分担忧,不想让主子承担莫须有。
“小姐,我知道他陪谁来的。云大人仙去后,留下他的妻和一对儿女。云公子在外郡做官,今日来得定是云夫人和云小姐。”张二麻多完嘴,进府找主子告状去了。
然而,正是他的多嘴,让采蘩留了心眼。一回身,哼一声,门旁边站着谁啊?
“独孤棠见过采蘩姑娘。”笑脸,笑眼,灰冷棉袍,双手拢在袖中作揖,微弯身,也恭敬,却透着那么悠然。
他身后一伙计,抱着个大盒子,连忙对她点头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