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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采蘩嘴硬,“掌柜当日帮了我大忙,采蘩是心存感激的。你说得不错,我去珍味店就是想甩开你,但那伙计太能唠了,我不买点什么便不能脱身,所以才做他一笔生意,还不是给自己买,而是给你买,欲聊表谢意。只是事后想起来没带银子。我能如何呢?再说,鹿茸你也吃了,身体也补了,这会儿来找我算帐,说不过去。”
“姑娘此言差矣,你刚才说心存感激。又想聊表谢意。银子自当由你来出方好。我并非小气,而是成全姑娘,免得大家闺秀好似无礼。”掌柜将她从头看到脚,“上回在天鹤楼见到姑娘。还以为自己看花眼认错人,实在与纸铺中的衣装全然不同。姑娘既是千金小姐,就更不该用在下的银子。十二两对姑娘而言微不足道。但却是我一个月的薪俸。”
采蘩微愕,“你那日也在天鹤楼?”
“是,和兄弟们吃酒。姑娘从我眼前过去,我都没敢认。”掌柜笑得有些浅。
采蘩突然意识到了,“新任的大掌事该不会就是你吧?”
掌柜侧着头,轻轻点过,“承蒙四公子看得起,那般抬举我,还破费了银子。”
“我瞧是掌柜。不,大掌事你自己厉害。普通人物能得粲公子的抬举么?我那声恭喜还真没说错,想来你如今的薪俸也不止十二两了吧。你这么会做买卖的人,该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今儿我虽折了你银子,但今后日子长着呢,你大方些,我多给你买卖做,还怕吃亏?真要追究到底,是你一开始误认我的,可不是我巴着你骗着你,我顶多顺水推舟了一把。”采蘩善于事后发现细小优势。
“听姑娘的意思是要赖了。”眼角看到向粲与吴姬说笑着穿过庭院,他不退反进,大步走到采蘩面前,再一次将她的身形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采蘩还真不信他敢对她做出什么事来,当着他主子们的面。她毫不畏惧,桃花双眼斜飞,唇角勾半笑,冲他挑细又长的美眉。
“我没带银子。”理直气壮就赖,怎么着?
褐晶的瞳眸深不见底,瞬间却不正经起来,神情似笑非笑,“采蘩姑娘。”
采蘩一震,他知道她的名字。
“今日请你的人是向家两位爷,专为你清空了这座远近驰名的酒坊,十二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他慢慢站直了高大的身板。
采蘩皱眉盯死他,语气冷寒,“什么意思?”
“天生丽质可无敌。”这个意思。
他并不为她的森气所动,“采蘩姑娘不必恼。天下间貌美女子何其多,能惑人心者却不多,这也是一种本事,不用气急败坏。”
什么?采蘩气急反笑,“敢情你是夸我呢。”
他退一步,“真心实意,不打诳语。色,刀也。”
她也看到了向四,淡然退开一步,“可我伤不到人,自己却遍体鳞伤。”
“那是姑娘的这把刀使得不够熟练,但能到自己遍体鳞伤的地步,离出师不远了。”他又退一步,面上渐渐浮出圆滑的表情来,“今日正是个好机会。还了债,又能小试身手。在下提前恭喜姑娘否极泰来,前途无量。”
“……”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唯一可确定的是尽管这人也说到她的容貌,却是以她从未听到过的方式。他真是在鼓励她,没有半点说反话的嘲讽。
“色刀再利,有心无脑则前功尽弃。然而,姑娘似乎——”他退到门口,靠着柱子,“很会用脑。世人多对以色事人轻忽之,一则是美人无脑,二则是丑人作怪。”
采蘩慢慢倒退着走,“你——尊姓大名?”
“在下复姓独孤,单名棠。海棠的棠。”独孤棠棱硬的唇抿成精明。
“独孤棠?”采蘩念了一遍,“记着,等会儿来我车驾前拿银子,我让你这个大年夜过得富足美满。”
独孤棠悠悠笑出声,“在下记住了,多谢采蘩姑娘。”
向粲步入堂中,只及看到隐至屏风后的半片袖角,还有另一边正跨上来竹阶的独孤棠。
“阿棠,东西拿来了?”他十分看重这位干将。冯大被撤下去之后,立刻将独孤棠提上来。
独孤棠双手捧着五色纸盒,恭谨躬身上前,“四公子,照您的吩咐全备妥了。”
“大年下的还辛苦你一趟。”向粲让身旁小厮接过盒子,“不耽误你,赶紧回家准备年夜饭去吧。”
独孤棠垂手侧立一旁,“我这里没有亲人,一人吃饱全家饱。哪里用准备什么年夜饭。倒是看爷您身边今日缺人手,我留下来帮帮忙吧。”
向粲奇道,“你虽然是独自闯荡,但如今安定也有两年了,又当了大掌事,家乡的父母兄弟姐妹该接出来安顿。要是缺房少地。只管跟我说。我帮你安排好。”
独孤棠没有欣喜若狂,仍谨立,“我家里人在故乡挺好,未曾打算出来。我一人也少拘束,四公子的关心,我心领了。”
体察的主。谨慎的仆。
“既然如此,不勉强。”向粲笑了笑,对吴姬道。“大东家,给我这位兄弟和其他人也多置一桌。刚才见采蘩姑娘为护她的剑客单开一席,我才想起大过年的,是不能委屈了不能回家吃年夜饭的人。”
吴姬的眼波在独孤棠身上流转一圈,确认那份恭敬并无特别之处,她兴趣缺缺,收回便道是。招小二吩咐加席。
独孤棠谢过,到外头叫了赶车的和候命的仆从进来。坐下自饮自乐。
桌子就摆在屏风边上,采蘩听到各人对向粲说谢的声音,心里惦着十二两,所以展露笑脸,主动开口,“四公子真体恤人,怪不得财源广进。”
这回请客虽是向粲提的,却实在是向琚的意思。姬向两家长久不睦,他觉得采蘩作为姬钥的义姐对向家的看法较为客观不带偏见,也许是个修好的机会。所以,一开始冷场也不会持续冷场。
向琚为采蘩亲自倒了一杯暖酒,“四哥待人向来有情有义,都说商人无善,然不善怎能指人诚心效力。”
采蘩抿一口,但觉清香异暖,沁人心脾,不由舒服吁口气,“五公子说得甚是。这酒好喝,不涩不干,爽口得很。”
“吴姬自创的什果酿,与米酒精心调和而成,男女老少皆宜。采蘩姑娘若喜欢,我让她备下几坛,你带回去与你义弟同喝。”向琚也不是随意争锋相对的人,他既有意结交姬钥,当然不会对采蘩刁钻。
采蘩呢,又是别人好她就好,这会儿平心静气地婉拒,“五公子,不用了。姬府里规矩多,进嘴的东西都要小心带进去,我一个客人暂居那里,客随主便得好。”
“姬府是百香坊的常客,每月都要送好几次酒进去,应是无妨的。”向琚并未诧异这样的规矩,似乎意料之中。
采蘩知道,但为了点吃食让人请去吃饭的事不想再经历一遭,“罢了,免得麻烦。我和吴姬姐姐投缘,今后想喝常来就是。”
“说得好。”魏吴姬进来一甩彩绢,香气袭人,“妹子要是不喜欢住那规矩多的地方,干脆搬来与姐姐我作个伴。”
采蘩心一动,想这主意还不错。魏吴姬寡居,这么大一处山居她说了算,至少比和那些贵妇人打交道的好。
“魏嫂子这话无理。采蘩姑娘是姬氏十郎的义姐,如今姬明大人和夫人亡故,她自然要跟十公子和雅小姐同住在一起,方便照顾。否则,两个孩子如何料理日常琐事,便是有三两个忠心的,也难保底下人不欺负幼主,因为再忠的仆人不是名正言顺的家人,让他人不能心服。”向琚起身请魏吴姬坐。
吴姬叹口气,“五郎说得是,人心难测,没有聪慧的主子,怎么镇得住贪婪之念?妹妹可知童氏富甲南陈,你义母留下了十分可观的财产啊。”
采蘩只知其富,不知多富,却神情沉静,“你们说得都对,唯独一样,我有什么名正言顺的?义女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要找茬有大把道理。”
“妹子欸,此话差矣,结拜和认亲都是名正言顺,不然桃园三结义就成不了佳话,还有一些夫妻抱养孩子将家产传承,只要认祖归宗,谁能说那孩子名不正言不顺。义女也好,干女儿也好,认了就是亲人家人,逃不掉走不了。”吴姬很认真,“你以为随便就能当上姬氏的义女吗?”
她可不就是随便当上的吗?人死不能复生,当然也不能揭穿他们儿子的谎言,所以由姬钥说大到天,姬氏没人怀疑他撒谎。而且,姬钥毕竟是姬氏的亲骨肉,谁会想到他宁可找个外人来冒充家里人。她一开始不愿意,后来是不得不愿意,但心里终是不以为然,没有半点包袱,这时听向琚和魏吴姬说起来她这个义女身负重任,似乎不好甩。
面色有些僵,采蘩干笑,“是啊,我以为姬氏有义子义女一堆,我只要仗个名头好作威作福。”
吴姬笑伏在桌上,扭面对向琚说,“听听,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家一辈子求不上,她当白捡的。”
向琚未语,向粲先道,“采蘩姑娘,我不知道姬氏如何,然而我们向家家规中的一条就是不能随意认干亲,认了就得当一家人。”
采蘩不想一直围着这话题聊自己,“不论何去何从,过了年为义父义母披麻戴孝之后再决定吧。”
向琚一听便知她无意多说,便道,“今日大年夜,想来采蘩姑娘定要早些回府团圆,烦请魏嫂嫂尽快上菜。”
魏吴姬也善看脸色,回身就嘱咐下去。
“采蘩姑娘,上回你教我验松纹纸的真假,我便要谢你。正逢大年下,我和五弟备了一份礼,还请笑纳。”
向粲说完,知雀捧着彩盒送上来。
“四公子五公子太客气了,若不是你们相助,我和钥弟未必能安然回到姬府,我那点小法子算得了什么呢,也是碰巧知道罢了,不敢居功。”采蘩说归说,还是示意雨清接过了礼物。她明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