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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了。他迫不及待地摇醒妻子,把决定告诉她。妻子那双惺忪的睡眼,一下子漾满了春水般明澈的笑意。对于这个农家女来说,“家乡的炊烟也比别处香呢!”
六
华盛顿。一家高级旅店的露天游泳池,碧波荡漾,笑语喧哗。盛夏灼热的阳光,流荡在水波之间,反射出耀眼的金子般的辉光。
李嘉亮披着一件浴衣,仰靠在池畔一把镀铬的躺椅上。他根本没心思游泳。他跑到这儿来,只想偷点清静,让热烘烘的头脑冷下来。
华盛顿之行,是来祝贺大姨夫的八十寿辰的。可是,母子之间,两个月来时而激烈、时而平和的关于去和留的争执,又在姨夫家的客厅里爆发了。年迈的母亲哭了,两个姐姐火了……
“你来了,那么多的亲友打电话、寄明信片、甚至登门表示祝贺。可你又要回去,我怎么向亲友交待?”
“来,是探亲;走,是回国。这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啊!”
“我为你吃苦受累,担惊受怕,现在你好了,却要抛开我走掉……”
“我一直铭记着母亲的养育之恩。不能在母亲身边奉侍晚年,我们心里也很难过。如果母亲愿意回国,我们一定……”
“可你在大陆遭了二十多年的罪,难道还没受够?”
“历史上有多少人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我吃的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你都快五十岁了,回去也干不了多久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正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前半生又无所作为,我才一定要回去。”
“你就不怕中国再乱,你再坐牢?”
“不会了!”嘉亮朗声大笑,“现代迷信任意愚弄中华民族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退一步讲,如果那样的民族悲剧还会出现,我作为一个中国共产党党员,就更应当回去!躲在国外享清福,我会痛苦一辈子的!”
“回到那么穷、那么落后的地方,有什么意思?”
“祖国穷、落后,我们应该羞愧、着急,想办法赶快动手把祖国的四化建设起来!那儿毕竟是自己的家;在这儿,再干也是给洋人、给资本家装满钱包,有什么意思!……”
亲人们七嘴八舌,八面围攻。李嘉亮慷慨陈词,寸步不让。是的,亲人讲的是所谓“人之常情”,对于生活在“人人为自己,只有上帝为大家”的西方世界来说,留下来,是不言而喻的。他们不能理解李嘉亮“放着清福不享,偏朝‘苦海’里跳!”
母亲不再单纯用“儿子”的概念,姐姐也不再单纯用“弟弟”的概念来看待李嘉亮了。她们似懂非懂、模模糊糊而又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中国共产党——这个领导着四分之一人类的伟大力量的坚强实体。而李嘉亮是这个实体的一个小分子,这个小分子现在在美国,在他的亲人们的包围之中,而亲人们虽然都明白知道条件是如此优越有利,却动摇不了这个儿子和弟弟。她们实在无法理解中国共产党人的信念和人生哲学,更无法理解这种信念和哲学何以这样坚决和顽强。
夜深了,母亲的卧室里,灯光久久不熄。李嘉亮又一次向母亲倾诉了自己作为一个中国人、特别是一个中国共产党人,对于祖国的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末了,他恳切而又激动地说:“妈妈,你不是因为美国有些人瞧不起中国人常常生气吗?我不回去,不是更让人瞧不起么?我回国,妈妈虽然痛苦一些,但妈妈也应该为有这样爱国的儿子而感到骄傲啊!中华民族是有骨气的!我得回去,和人民一起,哪怕肝脑涂地也要把祖国建设好!儿子后半生不能在身边孝敬您老人家,就请母亲原谅吧!儿子一片赤心,为的是咱自己的祖国啊!……”
“你一定要回去,妈不拦你了。只是一定要好好保重、保重!妈只有你一个儿子,不能不惦记啊!……”
几瓶维生素营养药塞到嘉亮手中。母子俩的泪水,把药瓶打得精湿……
七
不久,李嘉亮夫妇应邀来到二姐家居住的宾夕法尼亚州的匹兹堡。这是美国著名的钢都,一个风光旖旎而又安静的城市。
一天,嘉亮在当地报纸上读到一则广告,得知某工业大学招生,学期两年。他心里一动,为什么不试试呢?如果考上了,向大使馆申请自费留学两年,多武装点现代化技术回国,不是更好吗?
然而,距离考期只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了!嘉亮一头钻进书房,足不出户。考试完了,他竟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
嘉亮高兴极了。可是一问学费,五千美元。我的天!到哪里找这笔款子啊?
“五千美元,好办!”精明的二姐微笑着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毕业后留在美国。否则,我就不管。”
李嘉亮默然了,这个条件太苛刻!
远在纽约的母亲尽管对挽留儿子已经不抱希望,可也仍然不愿放弃,每周至少打来一次长途电话,问嘉亮的决定是否有所改变。每次,母亲也都嗒然若失地放下话筒。
时光,在华美的电子钟的数码屏上频频闪动,消逝。他在美国住烦了,对于他和勤劳的妻子来说,无所事事、安逸舒适的生活,绝不是一种享受。他想“家”了,他怀念地球那边如火如荼的建设生活了。而且,对于美国的现代化观察体验得愈深,对于祖国在泥泞中的艰难跋涉就愈感觉痛苦。他心如火燎,坐卧不安——半年的探亲假,太长了!
为着早一点登上祖国建设“四化”的脚手架,也为着使亲人彻底打消挽留他的念头,他决定提前回国!
距离探亲假期满还有两个月零二十四天,即1980年7月3日,李嘉亮夫妇在大姐夫的陪同下,乘车来到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此时,已近午夜时分。夜空繁星如海,机场华灯齐放,照耀得停机坪如同一片白昼。
飞机就要起飞了。妈妈和大姐因为害怕过于悲痛,没有来送行。大姐夫握着嘉亮的手,望着他那神采飞扬、精神昂奋的脸膛,十分钦佩而又不无遗憾地说:
“您的高尚的爱国热情和献身精神,使我非常感动。您一定要回国,我支持。但中国的问题,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李嘉亮朗声大笑,回答说:
“姐夫,谢谢您对我的鼓励和关怀。可是,我总不能等问题都解决了再回去吧?放心吧,中国已经起飞了,前途无量,好日子不会太远了!”
嘉亮深情地请大姐夫转告母亲:“请母亲理解孩子的心。我离不开祖国,离不开党!妈妈什么时候想回国,我来接;妈妈要是不回去,过几年我再来看她老人家。我绝不会忘记母亲的养育之恩……”话音未落,他已泪水盈盈……
引擎轰鸣,波音747客机昂首冲向万里夜空。别了,飞红流绿的纽约!别了,亲爱的母亲!
曾经惨遭二十多年磨难和囚禁的李嘉亮,出国探亲提前归国的消息,闪电似的传开了。人们被深深地震撼了、感动了!
曾经有人提出这样的句式:“你爱祖国,祖国爱你么?!”在李嘉亮身上,还可以仿此提出另一个句式:“你爱党,党爱你么?!”李嘉亮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而且回答得很好。李嘉亮没有想过要在自己和党之间、自己和祖国之间进行等价交换,他不能和党分你我,也不能和祖国分你我,他把自己融入党和祖国之中。许多人料定他是绝不能回来的了,然而李嘉亮回来了,他微笑着和大家紧紧握手。他从太平洋此岸飞往彼岸,又从彼岸飞回此岸。
留学美国
作者:
——一个时代的故事
第一章 历史的断续
狭小的国门
中国的国门是狭小的。
在80年代初期的中国,这句话不仅具有象征性,而且是相当写实的。
北京东城王府井南面有一条僻静的小街,叫东交民巷。这条小街曾因当年义和团在此围攻各国使馆并最终导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而在历史上赫赫有名。这狭长而幽静的小街西头,有两扇极不起眼的红漆剥落的小门。门前挂着一块牌子:北京市公安局中国公民因私出境入境管理处。
这就是当时中国的“国门”之一。
1989年1月5日清晨8点多钟,我来到这里,想询问一下怎样办理出国手续。那时门外已经围了有二三十人。9点整,一直毫无动静的小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外面的人群一拥而入。小门里面是一个前后贯通的套间。外面那间屋子有十七八平方米大小,一下子就被前来领表、交表和咨询的人挤得满满的。
里间的门依然紧闭。有人冒冒失失地去“砰砰”敲门。里面出来了个民警,毫不客气地把敲门的人训了一顿,又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大家只好耐心等待。在申请出国的整个过程中,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当然,话也可以反过来说,申请出国的过程就是培养这个耐心的过程。
里屋终于有了动静。里面的民警开始传唤人了。大家看到国家机器开始正常运转,就变得更加耐心了。
与外屋的无聊烦闷相反,里屋是一个紧张而忙碌的世界。两三个民警为了能在一上午打发掉四五十个带着各种稀奇古怪问题的申请者,倒是一刻也不能闲着……
四年后,也就是1993年夏天,我从国外回到北京,在东交民巷已经找不到当年那两扇向北开的小门了。“中国公民因私出境入境管理处”变成了一间颇为现代化的服务大厅:宽敞、干净、舒适。护照申请的手续也变得相当规范化了。
东交民巷开始失去往昔的清幽。过往的汽车、行人和农贸自由市场为这原来极为僻静的小街带来了几分闹市的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