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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黯淡,远处灯光被血染红,映得皇宫的大半个天幕,都是火光一般的颜色。
徐福有一个错觉,觉得皇上就要羽化成仙,弥散于风,他轻薄的龙袍,再被飓风一吹,便只剩衣袍玉带,骨灰漫天……
“去太子妃的衣冠冢,朕几日未去,兴许枯枝落花,又遮了她赏景的视线罢……”颜怀扯起嘴角,想要微笑,却觉得脸颊边有些冰凉。
她葬在玉锵侯府的后院,她的灵位摆在玉锵侯府的祠堂。
留给他的,仅剩他从江府的残骸中,找到的一件衣袍。
留着她的衣冠,当做凭吊之处。
江云宛,我欠你一个江山,一条命……
我颜怀用尽余生,也要还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救国谋士,不违师命,往事叹伶仃
灏京乃是不夜之地。
铁牌子报时声幽幽远去,带着秦楼楚馆里的颓靡香艳的歌吹声,像是一层薄霭,笼着灯火次第逶迤的皇城。
远远望去,俯瞰灏京,倒像是一汪湖水倒映着莲瓣灯,夜虽深,姹紫嫣红的光却流转得更剔透。
若论最繁华的酒楼,当属樊楼,灰瓦青砖,雕梁画栋,一楼已经座无虚席,越往上登高临望的隔间最贵,而最高一层,是夜已经被包场。
黑漆的桌上,杯盘狼藉,
女子墨发披肩,淡扫蛾眉,翠色垂地的袍并未束带,慵懒地披身,她赤脚踩在紫檀椅上,轻袍缓带,颇得魏晋风髓。。
锦袍之下风流艳骨,不盈手握。
纤细的手指捏着一个青翠婴戏纹的小酒杯,其貌不扬,朴拙童趣,其上百童子戏莲花,足底施釉,釉色浅白,那酒杯本身并无张扬奢靡之处,偏被握在那只手里,显出千万分的贵气高雅,飘逸出尘。
而桌上各色珍馐,琼浆玉液,摆了满桌,围桌而坐的七八个男子皆是虎背熊腰,腰杆笔挺,望之便可见沙场挥剑的气度,令人生畏,但偏偏那女子不屑一顾,好整以暇地端着酒杯……
她身侧商华默默饮酒,一旁的战士们光顾着吃菜,像是饿了许久似的。
忽地一个激灵,秋菀支起身,挥了挥手中的酒杯,大喊一声:“接着喝!”
一群行军的兵爷自然是挡不住美酒的诱惑,再加上劝酒的还是个女子,也纷纷跟着举杯喊道:“喝喝喝,今夜不醉不归!”
一时间,滚烫的热酒下肚,连那王骁都有了几分酒气醉意,满面通红,说话时舌根也硬了,嗡嗡地震得樊楼震颤了几下,可那女子依旧笑颜如花,眼眸清澈,半分醉意也没有。
不愧是混商贾之道的,酒量深不可测,简直不像个女子!
说她是绿林好汉,江湖大侠,也不为过。
一晚上,这些白天又是劫法场,又是进大牢的赤锋军们早已疲累不堪了,她还是划拳,摇骰子,玩儿得不亦乐乎。
刚刚又念了几句《将进酒》,秋菀一仰面,喝光了酒杯里的酒,居然又吆呼着小二给她换个碗接着喝……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我秋菀在此敬诸位英雄,一定早日收复失地,还我大燕江山一个盛世太平!喝!”秋菀捧着那个比她的脸还大的碗,咕嘟咕嘟地饮干喝净。
“秋掌柜说得好,俺王骁从没见过像掌柜这般豪爽的女子,今日喝得当真尽兴!”那王骁仰头灌酒,淋得周围的胡子都湿了。
还是商华比较冷静,拱手道:“秋掌柜,我看也喝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们还要回北疆,虽然没有军令,无法收回朔北,但,我商华在北疆一日,就绝不会袖手我北疆百姓国土任人欺凌的!”
商华此话一出,全席沉默。
寂静的宴席上一时间气氛很忧愁。
秋菀却微扬嘴角,笑道:“商将军,我一向钦佩赤锋,如今得见诸位风采,恨不能与赤锋相随,远赴北疆讨回公道。但我秋菀在此说句真心话,诸位信也可以,不信也罢,十日之内,我定当和玉锵侯赶赴北疆,与诸位一起浴血而战。”
她一席话说完,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商华望去,那素翠锦袍之下,羸弱娇小的女子犹带几分病态,像是天生不足,生有宿疾,那黛眉微挑,含笑顾盼的神韵,也是温婉清丽,风雅孤傲,这般风流女子,为何要许下如此承诺?
“诸位。”秋菀见商华面露疑惑,苦笑道:“说来各位也许不懂,我秋菀从一开始,便是为救国而经商,如果各位不嫌弃,他日我成了玉锵侯身侧,赤锋军旗下的谋士,我秋菀所有家产,愿充作军费……”
谋士?
她一介女流,要做军中谋士!
而她苦苦绸缪三年,爬上首富之位,无所不用其极地做生意赚钱,只是为了今后充作军费……
她到底是谁,为何如此良苦用心地救国?
商华惊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听身侧王骁赞叹道:“好个奇女子!秋先生,若不嫌弃,他日你能来我们赤锋,俺王骁第一个欢迎!”
刚刚还唤作掌柜,如今便改口称她为“先生”了……
说罢,他彪悍的身子挡住了商华眼前的光,但见他起身举杯,敬酒时笑得磊落飒爽,显然已经信了秋菀的话,并且毫不生疑。
商华虽然钦佩秋菀,但她一个女子要当赤锋的参谋军师,秦湑又会答应么?
恍惚间,商华见那一脸笑意温婉的女子被众位战士簇拥着,那眉间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忽地觉得极其熟悉!
这位大富豪,怎么看,无论是从脾性还是举动,都像极了那个人……
江大人……
江家小女,江云宛。
这厢正喝得七晕八素之际,长岁撅着嘴走了过来,寒声道:“死女人,你今夜喝太多了!”
秋菀笑嘻嘻地去捏他胖嘟嘟的脸,谁知她千杯不倒的酒量竟也喝得眼冒金星,眼底长岁白团子一般的小脸,在她眼里成了两重影像……
“真是的,大人就是麻烦。”说罢,他小小的身子踩着王骁的凳子(王骁已经倒在桌子底下了),伸出胳膊去给秋菀盛些笋汤。
那嫩白色还在咕嘟冒泡的鲜笋汤翻腾出一阵香味,汤里飘着补身体的汤料,长岁举起汤勺,吹了吹,便塞过去要秋菀喝下。
汤的味道浓郁醇香,秋菀只顾着喝酒,现下也饿了,便乖乖张开嘴将那口笋汤咽下了肚……
可那汤还在喉咙打转之际,秋菀便“哇”的一声,将那汤全吐了出来!
长岁一惊,顿时醒悟,低头去看那碗汤,顶层居然飘着一层油花……
“混账,这是什么破酒楼!小二,把你家掌柜的叫来!”长岁气得跺脚,虽然只是个十岁稚子,但他耳濡目染经商这么多年,什么鱼龙混杂的地界没去过,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没遇到过,顿时那张秀气的小脸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竟然有三分学得像极了秋菀。
那小二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喃喃道:“这位客官,可,可是菜品出了差错?”
“你说呢?我交代了厨房总共五遍,我说汤里不要加荤腥儿,我家掌柜的一点油水都沾不得,你当小爷我说话是耳旁风嘛?这生意还想不想做?还想在这御街上混下去嘛!”
长岁气得鼓腮,骂得那小二双膝一软,在地上磕起响头,额上眼看着就要流血。
长岁正欲再骂,却一眼瞥见身侧的秋菀没了人影。
心下一惊,还记得两年前在洛阳,厨娘只是刷锅没刷干净,在饭菜里掺了些荤腥味儿,秋菀便吐了一下午,这下子这碗汤里飘着一层油花,自家掌柜的一定受不住。
长岁也曾疑惑过,秋菀这么有钱,却连顿肉也不能吃,他问过她为何不吃。
而秋菀只是很简单地回答:“不知道,我打小就闻不得肉味儿,天生的。”
现下,秋菀一定找个四下无人的地界大吐特吐去了,长岁一撩衣袍,飞快地跑下楼去寻她。
樊楼后院,遍植桂树,此时节将谢,却仍一簇簇地落下一阵馥郁香气。
秋菀弯着腰,将方才的酒水全呕了出来,鼻腔里的酒气掺杂着桂花甜腻浓烈的香味,反而引得胃又抽搐了几下,身子一颤,吐出来一滩黄水。
抽丝剥茧一般,将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一丝丝抽走力气,绵软无力的双膝瘫倒,秋菀栽倒在墙角,一袭翠色锦袍的下摆染着秽物,酒气熏天,她拂落了一堆桂花,惹得肩头全是香腻气息。
无力,衰弱,将死的感觉,仿佛是这具躯体极其熟稔的。
心乱成一团,虽然精疲力竭,但还是剧烈地呕吐着,明明喉咙里什么也没有,胃还是在猛烈地抽搐。
像是腐肉的味道,纠缠在舌尖,鬼魅般缠着她,要将她拉进地狱一般。
“叮——叮——”招魂的声音,远远传来。
“师傅?”秋菀一个激灵,眼前的幻象清晰如昨。
海,无边无际,潮,波涛汹涌。
礁石被海浪一遍遍地敲打,她蜷缩着身体,窝在花丛里,屏息偷笑,希冀着师傅和师弟来找她。
捉迷藏?秋菀无力地想着,这记忆原本清晰,又忽地模糊了去。
她看见华服簇拥的女子,绾着美绝人寰的发髻,那面孔幽幽转过来,看见她,便温柔一笑。
果真是师傅……她忽地觉得极其安全,索性阖上了眼,让太虚岛的风铃声,像招魂幡儿一般,引她回去。
“我们是大燕的人,如今大燕有难,菀儿必须得去救。”
“救谁?”
“救皇帝,救子民,救你想救的人呀。”
“我想救的人……”
我想救的人,他是谁?
秋菀猛然惊醒!
夜深处,风幽处,花香处,回眸处。
铭心刻骨之处,此时空白一片……
我既深藏于心,奈何前尘皆往,万事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