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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有言,不杀上疏言事者。
这群儒生已经在皇宫门外叫嚣了一上午,而此刻毫无倦态,只是大哭哀嚎之声犹如鬼哭神泣,一时间江山为之巨颤,风云为之变色,那飓风俞吹愈烈,连眼泪也被吹散。
千百碧裳儒生,群情激奋,哭嚎震天。
法场之内,却一片寂静如死!
红蟒袍黑乌纱,白袜黑靴的监斩官冷眼怒视身侧司仪,那司仪见状开始用颤抖的声音念起了文书。
外围,人头攒动,昨日太后割让朔北九州之事传入灏京,顿时掀起万丈狂澜,此时贩夫走卒,市井平民,哪怕是临近州府的义愤填膺之士,围聚在此,周围楼门酒肆门庭若市,茶寮二层坐满了人。
此时不知何处,从空中洒下一片纸钱!
监斩官刑部尚书陆广抬眼望去,不知何时,灏京所有高楼之上皆披缟素,那纸钱漫天飞舞,犹如一场漫天大雪……
“此乃国丧!”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呐喊,刺破一切纷扰声议论声哭嚎声,接着法场外围开始剧烈的骚动。
日影渐移,人群中一辆脏污的囚车缓缓而来。
囚车内的男子身穿囚衣,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看不清面容。
“商将军!”一片惊呼声轰然震天,从各处爆发的哭声愈加高涨,京畿一震。
无数的人开始攀爬囚车,一个一个,皆被官兵打了下去,可前赴后继,似乎永不停歇,那辆囚车行至何处,便遥遥伸来无数双手……
陆广眸色转浓,哂笑挂在唇边。
他本不得志,在朝为官数年,只是个四品小官,一朝改天换日,因他拥戴江婳,得以步步青云,如今成了刑部尚书,这新官上任,若连监斩这种事都做不好,他如何向朝廷交代?
“违抗圣旨,扰乱法场者,斩!”他断喝一声,广袖一翻,目眦欲裂。
顿时,那骚动渐渐减弱。
终于,刽子手磨刀霍霍,喷出一口酒,洒上了森寒发白的刀刃!
这刽子手赵龙半身赤*裸,上面刺青睚眦蟠龙,张牙舞爪,形容骇人,髯长垂胸,虎背熊腰的彪悍身形,利索干脆的一刀断头,被京畿人士称为“赵一刀”。
午时三刻逼近……
商华跪在行刑的断头台边,神色寡淡,从容赴死。
呐喊声,哀嚎声,声声震耳欲聋,直达监斩官的耳膜,他怒气翻涌叱道:“午时三刻已到,斩!”
随着最后一个音铿锵落地,他红色广袖翻飞一扬,那火签令划出弧线,将要坠落,赵一刀那瞪目举刀,大喊一声,挥臂落刀之时——
不知何处,飞身而下一个身影!
黑袍,环刀,那虬髯大汉一声断喝,用脚尖挑开即将坠地的火签令,另一只手挥出寒刀,众人视线中但见寒光一闪,赵龙手中的刀生生断作两截!
“大胆贼人,如今大燕朝廷狗官横行,最数你陆广猪狗不如,形同败类!”王骁运足真气大声斥骂,怒视瞠目,声音穿得那密密匝匝的人群外,沿街的酒楼上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说得好!”
“商将军奇冤,人间简直六月飞雪。”
一声声赞叹附和,那轰隆而起的惊呼声几乎掀翻了阴雨灰霾的天幕。
“你是谁?胆敢阻挠本官行刑,违抗圣旨!来人呐,快把这贼人给拿下,一起处斩!”陆广挥手,四面八方涌来重甲佩剑的羽林军,将法场堵得密不透风。
果然,江婳为了杀鸡儆猴,特派了百名羽林军精锐,此时四下里拔刀声顿起,杀气腾腾,四溢着逼人后撤的威严。
“你敢。”
忽地,明明在如此混杂不堪,喧嚣震耳的法场之内,一个声音却幽幽地传来,清晰得令人脊背发寒……
怎么,这声音居然就像在人的耳边响起,像是来自无间地狱,带着炽火,灼烧得众人耳畔火热!
一时间,乱哄哄的法场安静了下来。
每个人都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人群纷纷移动,辟出一条道路,顿时,人头攒动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惊呼。
“玉锵侯!”
“秦将军来了!”
“哪个秦将军?秦湑?”
如飓风过境,如风雪骤降。
如百川奔腾,如战鼓雷鸣。
人群的惊呼达到了最高点,人人不由自主辟出的道路,慢慢地通到了法场之内。
陆广震惊得浑身巨颤。
秦湑?他不是眼瞎了么?他为何忽然出现?
当他飞速思考之时,那雪白色的身影,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陆广惊诧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来人满身缟素,雪衣寒彻,袖袍翩飞,猎猎生风。
乌墨长发束成马尾,因飓风掠过,那身雪白如霜的劲装紧紧贴合着他修挺的身姿,他手持一杆红缨枪,而那右手拇指上的碧色扳指像是凝结了春湖的碧,映着一片鬼魅的绿光。
秦湑的双目上,覆着白绫。
众人看不见他的双目,即便看见了,那白绫之下亦是空洞的黑,但众人分明觉得他没有失明,正在充满杀意地“看”着所有的景致。
他微挑红缨枪,冷冽地划开一道寒芒。
行至断头台之侧,王骁用声音引着他走来,秦湑步调缓慢,却落脚笃定,一时间风声渐息,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说的话。
他微微倾身,对着跪在地上商华说道:“商将军,本侯没有虎符,仅凭这枚秦家的扳指,你可听我号令?”
商华微怔!
顿时热泪盈眶,重重叩首,额上鲜血涌出。
“将军,末将听令,十万赤锋军随时待命!”商华铿锵回答,声若洪钟,全场内外,人人都听清了……
玉锵侯,回来了!
虽然赤锋军被江婳重创,百万军团只剩十分之一,但秦家后代的秦湑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只是,本侯双目已废,武功尽失,今日不知能不能救成你。”他的声音飘忽得如风,却骤然一转:“但,本侯定会血战到死……”
本侯定会,血战到死!
八个字一出,沿街高楼之上,瞬间寒芒暴涨,风声呼啸,只见一个个黑影飞身而下,莫约百人,排成人墙涌进法场之内……
百姓纷纷逃离,儒生们浴血高呼,一场血腥屠戮,骤然降临。
兵戈相交,血肉撕裂,赤锋军和羽林军展开了一场厮杀。
那些羽林军经过江婳的训练,今非昔比,个个骁勇如虎狼,而赤锋几日颠簸,军力稍疲,在人数和力量上占尽劣势,而秦湑此时又双目失明。
这一场困兽之斗,结果显而易见——
赤锋必输无疑。
但,如果因为会输,就不为扞卫正义而拔剑,选择退在阴影里苟且偷生,那么赤锋便也不再是赤锋。
秦湑,也不再是秦湑了。
他挑枪而战!
哪怕伤痕累累,战死法场,他也问心无愧。
一时,此间刀光剑影,血腥弥漫。
残碎的肢体遍布法场周围,陆广早已被王骁一刀砍断了头,那刑部尚书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法场外沿……
然而此时——
一辆深青色软轿,正在上下颠簸出如梦的韵律,由四个碧裳的垂髫童子抬着,缓缓行至法场外。
清莲幽香,轿帘垂缨。
高楼之上的人群顿时充满疑惑地望着这诡谲的一幕。
血腥厮杀如火如荼,这顶青色软轿却丝毫没有被*干扰,血溅碧裳,刀剑相横,那四个碧裳童子却置若罔闻,竟然不是伸出腿格挡住无眼砍来的刀剑,就是将地上的断肢好整以暇地踢开……
众人再定睛细看,顿时人人寒毛直竖!
这四个童子竟然脚不沾地,提气而奔,定当是绝世高手,而武林之中竟然有如此高手年仅八九岁,还为一人抬着轿子,那么想必这软轿之内坐着的,定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究竟是谁,有这般能耐,直闯法场,刀剑纷乱中竟然不被伤及毫发。
众人疑惑之间,那顶深青色的软轿已经堪堪停了下来。
此时又不知从何处,竟然冒出了一个十二三岁的雪衣少年,那少年穿着华贵,神态优雅,清俊无双,恭谨地将那轿帘挽了上去……
一片惊艳赞叹之声,席卷全城!
轿中四壁皆是华丽颓靡的白狐皮毛,银毫发亮,粲粲生光,映出那倾身而出的女子宛如天人,她一簇簇乌墨青丝滑下肩胛,发间缨络翠钿华美不可描摹。这女子却又不是庸俗地穿金戴银,因为形容疏朗优雅,淡婉温润,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是浮着一层薄光般,引人瞩目。
其实细看,那女子身量娇小,瘦弱得仿佛只剩一捧枯骨,但不施粉黛,风流蕴藉中更因那一丝病容倦态而愈显慵懒。
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难描难摹,似从幻境走来。
只如此,众人便也不会再次惊诧不已,而此刻,那女子的举动,令一场厮杀混乱中,宛如清风拂过,月华流转,渐渐平息一切……
她纤手忽地疾速一扬,“唰”的一声,展开了衣袖,那袖袍翻飞,随风舞动,衣袖,衣摆,前襟,后背,一副江山浮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山河,在她的身上尽数活了过来。
“那,那难道是江山披!”忽地有人叫了一声,接着便是如死的寂静。
只见那身穿江山披的女子,从袖口里缓缓拿出了一张金色令牌。
玄黄令。
可令帝王屈尊,百官臣服,六军不发,天下折腰!
秋菀轻轻地,狡猾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哇,女主开挂杀回!
☆、五年离别,一朝重逢,却隔千山重
“江山披玄黄令在此,尔等放下兵器,听吾号令!”
语调铿锵,犹带着句读清晰,摄人心魂。
那女子身上,披着白底墨染的江山盛世,但见她莲足轻点,衣袂翩翩,飞身旋落柔风,提气飞起,踩着血战厮杀中将士的头顶,飘逸轻灵,如蜻蜓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