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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所大学叫什么名字?”
“北斗医科大学呀,你不知道吗?”
“念中学的时候好像听过,不过那时我对大学名称根本没感觉,何况妈妈也不喜欢谈往事。原来是北斗医科大学呀,那间学校不是还蛮有名的?在札幌对吗?”
“不,在旭川。当年她说想从事医学方面的工作,我还觉得没什么,等到她说想去旭川的大学我才惊觉不妙,那时你外公外婆都还在,我们三人说服她打消念头,但你也知道她的个性,自己擅自办好手续就离家了。志保离开之后,你外公外婆相继病逝,她好像很内疚,回来奔丧的时候哭得跟什么一样。”
“那妈妈后来为什么离开大学回来东京?”
我这么一问,舅舅松弛的眼袋微微颤了一下,“这个嘛……”舅舅歪着头吞吞吐吐的,他这个人不擅长说谎,这时我脑中突然一个直觉闪过。
“舅舅。”我坐正姿势迎面看着他,“我已经二十岁了,多少挺得住冲击。妈妈过世了,我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说实话。舅舅,妈妈回东京来是不是和我的出生有关?”
看来我猜对了,舅舅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凝视着打磨光滑的油胶地板,过了一会儿,他走去祭坛前合掌膜拜之后又走了回来。
“我去征求志保同意,问她我能不能把真相告诉你。”
“妈妈怎么说?”
“我觉得她好像在说‘真拿这孩子没办法。’所以我想应该是能说吧。”舅舅眯起了眼,视线又移到地板上,“不过,其实我知道不多。”
“没关系,您就全部告诉我吧。”
“好吧。”舅舅点点头。
“我不记得那是几月几号了,应该是年尾吧,原本应该待在旭川的志保突然跑回来,问我能不能借她一些钱。借钱这件事我并不惊讶,让我傻眼的是她当时竟然有孕在身,于是我代替过世的外公外婆不断追问她对象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说什么也不肯透露孩子父亲的名字,只说她接下来会借住朋友家直到孩子出生,还叫我绝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问她为什么,她坚持不肯说,后来就一如她的规划,隔天她便消失了。”
“那个朋友是谁?”
“她从前念女子高中时的朋友,好像叫做长……长江吧。”
“我知道这个人。”我想起每年都会收到她寄来的贺年卡。
“我很想知道真相,打了几次电话给志保,但她总是叫我别问那么多。我当然担心她,又只能照她的话做。后来有一天,一位北斗医科大学的教授跑来找我。”
“教授……?叫什么名字?”
“抱歉,名字我不记得了。”舅舅的两道眉毛垂成八点二十分的角度,“因为我和他只见过那么一次,印象中不是太常见的姓氏,只记得他年纪蛮大的,体型很瘦。”
“也难怪舅舅没印象,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吧,不过那个教授来找您做什么?”
“他说想见志保,我猜他是想带志保回去吧,我一想到志保很可能就是在躲这些人,当然打死不肯说出她的去向,我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那个教授知道劝不动我也就走了。后来过一阵子志保回家来,我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非常开朗,一副卸下心中重担的模样,我问她事情是不是解决了,她说没错,之后才听她说那个教授其实找到她的落脚处,但被她赶走了,后来志保就在家里住了下来,五月的时候平安产下一个女婴。”
那个女婴就是我。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志保有护士执照,所以就当护士赚生活费把你养大成人。我和她说我也能帮忙照顾小孩,但她说什么也不答应,坚持要一个人把你带大。我当初借她的钱,过不久她也如数还清了。”
关于这部分我很清楚,妈妈如何辛苦拉拔我长大,我比谁都明白。
“所以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舅舅摇了摇头,“唯独这一点,她到最后还是没和我说。我猜应该是大学里的人,偏偏志保又说不是。”
“会不会是那位北斗医科大学的教授?”
“这我也想过,可是志保听了之后哈哈大笑,直说我猜错了,我听她那笑声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喔……”
“所以我猜想你的父亲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您是说妈妈待在旭川的时候?”
“嗯。”舅舅点了点头,“志保可能和那个人私定了终身,但那个人突然过世无法完婚,志保的肚子里又有了孩子,所以男方的双亲想带走小孩,志保不肯,于是志保就连夜逃回东京。我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那个北斗医科大学的教授搞不好是他们俩的媒人。”
“好厉害。”我愣愣地看着舅舅,不禁佩服他的想象力,“简直像在拍连续剧。”
“不然要怎么解释这个状况?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一定会来见你的。就算他不想见到志保也一定想见你,父母心都是一样的。”
“或许吧。”这番话从舅舅口中说出来特别有说服力,即使三个儿子都满脸青春痘,看起来脏得要命,舅舅还是疼得不得了。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舅舅难掩一脸寂寞,“事实真相如何,只有志保自己知道了。不过我想这样也好,虽然我能理解你想知道父亲是谁的心情,但知道真相不见得是好事。”
“我也没期待有好事呀。”我淡淡笑着说:“不过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和我上星期上了电视有关。”
我把妈妈反对我上电视的事告诉了舅舅。
舅舅满脸狐疑,“为什么呢?她没道理反对呀?上电视又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很奇怪吧?”
“嗯,父母眼中的孩子都是可爱的,就算不是像双叶这种美人胚子,通常孩子能上电视的话做父母的都很开心吧。”舅舅的口气非常认真,接着他走向祭坛对着妈妈的照片说:“喂,志保,你人都死了,怎么还给我们出这种难题啊?真是受不了你。”
“骂得好。”我轻声说道。
出棺、火葬、捡骨等仪式陆续举行,最后亲友们一同聚餐过后丧礼便告一段落,我不清楚前来吊唁的客人有多少人,虽然大部分是妈妈医院认识的人及舅舅的朋友,我的朋友也不少,这倒是出乎我意料,后来才知道是乐团同伴帮我通知了大家。
丧礼结束后,我和舅舅及舅妈回到住处公寓,把葬仪社给的小型佛坛组装起来放上牌位与骨灰,就在这时门铃响起,石神井警察署那个尖下巴的刑警又来了。
“我们找到那辆白色LITE ACE了。”站在门口的刑警劈头便说:“距离事故现场往东一公里左右有座购物中心,车子被丢在购物中心停车场,左边大灯有撞伤的痕迹,研判是最近才撞到的。”
舅舅听到急忙冲过来玄关,“抓到凶手了吗?”
“问题就在这里。”刑警沉着脸说:“那是贼车。”
“贼车……”我思考着其中的含义,一股莫名的不快涌上心头。
“我们昨天早上接获失窃通知,车主在荻窪粉刷公司,就是他,你们认识吗?”刑警拿出一张驾照影本,上头的名字和面孔我都毫无印象。
“不认识。”我说。舅舅及舅妈也是相同的回答。
“是吗?”刑警似乎不意外,将影本收了起来。
“请问……”舅舅搔着脸颊说:“贼车的意思是,当时开车的不是这个人?”
“至少不是车主本人。”刑警立即答道:“小林志保小姐发生车祸当时,这个人正出席同业的聚会。他估计聚会应该会喝酒,所以出门时并没开车。”
看来刑警的意思是他有不在场证明。
“不见得一定要本人开车吧?说不定是他的家人呢?不,既然他是开公司的,说不定凶手是他的员工。”
“您说的没错。”刑警同意舅舅的论点,“事实上的确有这种案例,凶手为了掩饰肇事逃逸的罪行,故意将车子丢到某个地方然后向警方通报失窃,尤其像这种通报失窃的时间点晚于事故发生时刻的案子特别可疑,只不过,这间公司没有雇用员工,家族成员里会开车的也只有二十五岁的长男。”
舅舅睁大了眼,一副“所以凶手就是这家伙”的表情。
“我们已将这名长男带回讯问,他表示事发当时他正在家里看电视,但证人只有他的母亲。”
“家人的证词应该不具效力吧?”舅舅张大了鼻孔。
“他是什么样的人?”听我这么问,刑警愣了一下。
“什么样的人……,你的意思是……?”
“看起来像是开车会横冲直撞的人吗?”
“喔,你是问这个……”
“双叶啊,其实呢,就算是平常看起来很乖巧的人,一开起车来人格也会改变呢,不是常有人这么说吗?”舅妈以她独特的口吻插嘴说道。舅舅似乎听得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频频点头说:“没错、没错。”
“这名长男乍看也是个认真负责的好青年。”刑警说:“但依据长年的经验,我们很清楚所谓的第一印象有多不可靠。”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关于车子被偷的经过,车主是怎么说的?”我换了个问法。
“他说他把车子停在自家后面的马路上,事故发生当天早上还看到车子,下午就忽然不见了。他以为这种商用车应该没人偷,所以钥匙常常插着没拔。”
“这说词还真老套。”舅舅显然完全不相信。
“不过……”刑警接着说:“我们找到车子的时候,驾驶座上残留了些许的美发剂香味,可是这间粉刷公司里没人使用这样的东西,父亲是秃头,儿子也理了个五分钟。”
“美发剂……,是整形慕丝之类的东西吗?”我问。
“不,应该是养发液或发雕露之类的,而且有很强烈的柑橘香味。”
“柑橘香味啊……”
接下来刑警问我这两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我说丧礼和守夜仪式搞得我晕头转向,就算有我也察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