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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品,病牛解脱了沉重的驮负。啥事他都这样处理,算计到了后三步,尽量万无一失。
第二天一早,伴合着朝霞旭日,商队在滩里垒起煨火,把前一天宰杀羯羊时专意留下的五脏六腑全部搁进火里供奉沿路各方战神。这种火叫煨红,象征用鲜血、血肉之躯虔诚供养给战神,让战神更加愉悦振奋,更加威猛有力,更加血气方刚,虎虎有生,从而保护众生,义无反顾,战无不胜,操之必胜。
在百花滩,他还通过部落头人,购买了一批牦驮牛。去圣地拉萨路途迢迢,得上千里长途跋涉,有近半年的路程,全靠驮牛的耐力、载力,因此,驮牛的损耗很大。驮牛不够数,到时候货驮只能弃之荒山僻野,连一根草都换不上。仁增他不会让吉塘仓损失一根亳毛。在首曲草原,这个吉祥右旋寺直属“神部”部落,头人买吉塘仓活佛的面子,牧人们会热情地供养吉塘仓活佛,将来好得到活佛的呵护引导灵魂进入六道轮回。所以,表面上是买卖,实质上是半买半供养,比其他地方便宜多了。
仁增在河曲草原买牦牛,也是认准了这儿的牦牛是全藏区最好的牦牛,不论是体型,还是气力,或是肉质,谁见了都会翘大姆指。不知是水草秀美肥沃的缘故,还是品种优良,遗传性强,或是当地有相当数量的野牦牛在游弋,逢到发情时期窜入家养牦伙中寻找情侣,留下孽种传之后世。总之,首曲黄河的牦牛一头比一头高大强壮,腹毛拖地,一对犄角漆黑铮亮,双眼足有酥油供灯大,宰出的净肉有三百来斤。走动起来犹如一条涂了黑漆的船舟在湖中游移。
作为回报,他给头人一杆俄国造的“卜拉”长枪和五竹条袋装松潘大茶。这两样货在首曲草原也是稀罕之物。一个头人,一个汉子,如果有了一支长枪,那就等于他在这方土地上成了长翅的斑虎,可以横行天下,无人敢惹,因为他手中的那杆长枪是魔棍,是神力,是连战神都心惊肉跳不敢靠前的法器。它能使三流汉子变成一流汉子,使懦夫变为勇士,护法神、山神在它面前任凭如何呼叫都不敢伸出头来探一眼,更不用说吐口粗气,再强悍勇敢的武士也靠身不得,死拼只有粉身碎骨、血肉横飞。在它面前,利剑、快矛、甩石索,统统变成了泥丸粉末,震慑对方如出入无人之境。当然也可以去猎杀野牛、大鹿、棕熊、黄羊、狍鹿、岩羊、盘羊等等,狩猎中少惊吓而多收获。所以,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游牧藏人把快枪看得与生命一样珍贵。用银子来装饰它,用铜皮来包裹它。用整群羊整群牛去兑换它。一只快枪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而快枪中最受青睐的是汉阳造“卜拉”快枪,也就是内地称作的“七九”步枪。
“卜拉”快枪之所以受人欢迎,最根本的优势便是射程远,弹头又粗又长,有五指长,杀伤力强,射中后十死九残。它的枪管又长质地又好,发射多少发子弹也从不发软拧麻花。准星也设计得好,槽深槽大枪口准星铸的像座陡山,容易掌握,而且一瞄就准。这就让雪域高原的男人们对它爱不释手。藏人汉子还在枪头镶嵌了二尺高的羚羊角叉子,既作为瞄准时的支撑点,又增添了凛凛威风,骑在马上另番威武雄壮的气势。
对于首曲草原的牧人来说,松潘大茶同样是稀罕之物。
松潘大茶又叫松州茶,在茶叶的兄弟中,它名不见经传,被打入另册。在松潘地面,它也没有什么名气,不值什么钱。只不过是雪线以下高寒阴坡上生长的一种大叶子灌木林而已。但把这种粗枝大叶的树木连枝带叶一旦炮制成松州茶,再运到藏区腹地的草原牧人帐中,到养尊处优的寺院僧侣伙中,它的名气就大振了,价格也上升得快。
牧人们一年四季生活在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山牧场,离农业区有十几天甚至一个多月的路程,兑换或者购买一趟粮食很不容易,路上还难保平安。他们的食品主要是靠肉食、乳油、奶酪填饱肚子,摄取热量。油脂肉食不好消化,惟有松州茶、茯砖茶能解腻消食,解渴除乏气。尤其松州茶热力大,带有呛烈浓浓土腥,别有滋味。喝下一碗茶,浑身马上热腾腾有汗气,喝下两碗肠胃咕噜噜响,气顺食消小肚中轻松惬意。所以僧俗藏人祖祖辈辈与松州茶结下了不解的缘分,这也算是天生的因缘吧。在草地腹心和僻远的山沟,即使是佛僧,也只有寺院经堂举行佛事时才有口福喝到熬好的松州热茶。
这儿的牧人们嗜茶如命,也惜茶如金。为了不让茶力一次消尽或有所浪费,首曲黄河的牧人喝茶有自己的一套茶道,那就是说在熬茶时从不熬奶茶,即不往锅里或壶里添牛奶熬成奶茶,而是熬茶归熬茶,奶子归牛奶。清茶熬好,再把煮好的牛奶添进盛着清茶的碗里,溶合成奶茶品饮。这种方法炮制出的奶茶自然不如熬出来的奶茶好喝,但它的独到好处却是保护了松州茶的茶根,茶秆可以重复利用。喝完清茶,把茶秆捞出来晾干,再搁到石窝或铁钵里捣砸,砸成丝丝,然后再拿去熬茶。经过这样加工,一把松州茶熬一次的可熬到四五次。从这样吝啬、这样抠气的做法中可见茶叶对他们是如何的珍贵。
……煨过,商队出发了。牦牛织成的驮队如一团乌云在绿色长空飘浮移动,又像一艘黑色的巡洋舰踩着松茸软和的海涛游动,游动……
第一部分第三章 佛珠与商队的故事(4)
牛队像一条富贵的黑缎带,慢悠悠向西不停地铺陈铺陈。
草原则像看不见边际的蓝天,一直向西延伸再延伸,伸进了天边迷蒙之角而不知去向。西部青藏高原的草地就是这样:远远看去一望无际,视野平坦,绿地向缓缓爬高的漫坡,又像一面广袤宽广的挂毯,走啊走,永远走不到尽头。藏东北高原上没有石山陡壁峭崖,有的地方想找块碎石都不见影踪,十天八天路程都是如此,有的只是连绵的山丘,馒头般的草山。没有越不过去的天险深涧,也没有湍急的河流挡道。走圣地拉萨的朝香线路避开了大江大河大山,一味地踏着碎碎的花草川滩走去。这是藏东北香客商贾上千年来探索出的路线,是经过时间空间考验后可行的路线。说是路线,实际上是牛群踩出来的土径小路,是踏死草根露出黑地皮后的一道灰黑色的线。说实在,草原上没有人开拓的路,只有马儿嗅出的路,牦牛走出的路,羊群挤撞出的路。马儿、牛儿、羊儿都认得自己的路。管家仁增的责任只是瞅准行进的大方向,在三岔路口不要吆喝错驮牛就行。牦牛知道该怎样走,往那个方向走。
商队有序地向拉萨前进,节奏缓慢但坚韧不拔。清晨朝阳露面便起程,上午在有水的地方打尖吃早茶,让驮牛乘马吃青,但不卸驮子。正午日头照直身子时,便找一山湾可避风,在附近有小溪流水可烧茶的草地歇营扎帐。歇营先不扎帐。第一件事是卸驮子,卸牛鞍和马鞍,解开钗子,把牛马打到水草丰美处让尽情啃扯青草鲜花,补膘补饲恢复体力。走半天歇半天从来是雪域牧人驮队的走法。驮队没有带饲料上路,一路全靠大自然的恩赐。凡是进藏香客的驮队,尤其是僧人的驮队,沿路各部落都会慷慨供献草地给驮牛,算作一次布施,一次供养。正因为如此,仁增才敢放开胆子在首曲草原买那么多驮牛和牦雌牛(牦雌牛还可一路挤奶,不缺奶茶和酸奶喝)。然后才是支帐篷,寻三块石块搭石灶,燃牛粪火烧茶吃饭。晚上也不把牛马收拢回来,依然让他们吃夜草到黎明。
仁增对商队宿营是有讲究的。他为自己制定了四条原则:一,不靠居民区,特别是部落帐圈旁边,免得心怀叵测的坏人探出驮队的底财,铤而走险,遭盗受劫;二,不在旷野平滩视线很远就可及的地方扎帐,同样出于安全原因,恐怕成为强盗团伙易于攻击的目标;三,宿营时驮子集中于中心,周边是帐篷,再外围是驮牛和牧犬,一有动静能腾出空间时间来保护货物;第四则是随商队去拉萨朝香拜佛的人家和僧人,扎营得扎在离商队一甩石距离外(约五百米),不得和商队混杂一起安营。惟有担任夜间放牧和清晨挤奶差役的男人妇女可进入商队圈内,其余的一概不得靠近。
小心翼翼、兢兢业业又晃晃悠悠地走了一个月,远远能看见鄂陵湖青青如墨玉的面孔了,仁增的心放下了大半。能到挂在天边的鄂陵湖平静浩淼的湖水,就说明快要走出果洛地盘了。他最担心最提防的就是果洛各部落有组织的集体的武装行劫。游牧部落天生就有掠夺性。崇尚蛮力和财物的果洛部落,世世代代打劫成风,他们才不管你是千户百户的商队还是哪个寺院哪个活佛的商队。果洛人自豪地对外地人宣布过:“天果洛,地果洛,果洛与世界一样大。”他们只认天地诸神,再下来是财物。如果遇到果洛部落集体抢劫,他是无能为力的。何况吉塘仓活佛严格规定,佛邸的任何人,不管是僧管还是僧役,出了佛邸只要不是从事佛事活动,则一律得脱下袈裟着俗装,按世俗规则办事,对外不能说是吉塘仓佛邸的。这样以来,商队就失去了佛僧的保护色,遇到事情只能独立处置。虽说配备了几枝长枪短枪,但那不过是壮壮胆子、威风,吓唬吓唬盗贼而已,受过比丘戒的他从未想过用枪来射杀生灵,残害生命。
鄂陵湖头是高山草丘草原,他选择了一处稍稍能挡冷风的山湾宿营,招呼大家早早歇息,明日黎明出发,绕过鄂陵湖北面,直插扎陵湖以西。如果顺利,要不了两天,就出了果洛地盘到了康区上部曲麻尔草原。那儿牧民很少,是大片大片的半冻土荒野,很少有部落在游牧,驮队相对安全多了。
他放心地睡了个大觉。
要不是雷声般的火枪声、犬吠声、海螺声、牛角声交织的噪音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