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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不钦佩,点点头表示口服心服。
隐隐传来洛哲的呼喊声。他便不无遗憾、恋恋不舍地告辞云超娜姆。两人约定绝对保守秘密,每天这个时辰在温泉畔约会见面。
……
“还记得我唱给你的爱情叙事长诗吗?”
“记得,叫益西卓玛和嘉洛顿珠。我还记着其中的片断,听我唱给你。”
“当穷人家的少年嘉洛顿珠要随氏族去拉萨朝香前来告别时,益西卓玛是这样表白自己的爱情的——”他压低噪音,非常动情地凄婉地吟唱:
我的情人顿珠嘉洛啊,仰望那碧蓝的天空,
看不见毡帽大的云片,却怎么落下震耳的霹雳。
极目那嶙峋的石山,看不见碗粗的泉眼,
却怎么卷来漫天洪水,再看那一马平川的绿原。
不见一只窜奔的田鼠,却怎么遍布陷足的暗坑,
我求您别去拉萨啊!
圣地是那样的缥缈遥远。
佛宫是那样的扑朔迷离,路途是那样的漫长艰辛,
要吃的苦像攀登云中陡峰,要冒的险象跳越万丈深涧。
没有健骡走马难到圣地,没有运气难能到拉萨;
没有大笔巨财难够盘缠,没有结实身子难抵风霜;
没有高超武艺难斗虎豹,一步一脚都潜有风险,
一山一沟都藏有陷阱,千难万难难成疙瘩;
难得好比穿越西天路,难得就像赴阎罗殿。
我的情人顿珠嘉洛啊,一旦您遇上厄运,
我的心就要碎成八瓣!
含苞的蓓蕾要怒放,蒙着的纱雾要挑开,
除了顿珠嘉洛您呀,我今世再不嫁第二人。
要说不嫁的缘故,烟云般的荣华我不羡慕,
无意中人儿我不交往。
我厌恶薄情的有钱人,姑娘过门就当牛使唤。
不去忍气吞声受活罪,就会赶出门槛吃苦头。
不去骚情卖笑讨喜欢;就会招来棍打和鞭击。
不去受辱含辛侍公婆;就会飞来白眼和咒骂。
说千道万话一句:
除了顿珠嘉洛您我不会爱第二人!
大鹏恋着蓝天云蜜蜂蛮着鲜花蕊,
金鹿恋着大草原我一心恋的——
只有顿珠嘉洛您。
云超娜姆接过他的唱段,带点沙哑的嗓子依然清亮柔情。她唱起了泉水畔两人生离死别的那段歌:
黄嘴鸭领着小黄鸭,丢下茂密的青松林,
去栖居那遍布泥淖的湖岸,那是天生的命缘!
花瓶是内地汉人造的,清水是谷底奔湍的江水,
鲜花是从那高山上摘的,既然这三样能会集一处,
我俩为什么不能团圆欢聚!
您再细细想想呀,
犏雌牛的毛色乌黑乌黑,挤下的乳汁却洁白洁白,
打出的酥油又金黄金黄,
既然这三样能荟集一处,我俩为什么不能团圆欢聚?
去吧,我难舍的人儿。到明年这个时候,
我放牧着洁白的绵羊我昂首在蓝天白云下,
等着您来陪伴一生
未想跑马却已跑了一趟,
未想备鞍却已备了鞍具,不该放出的骒马已经放出了,
不该放出的马儿已经放出了那就干脆撒开钗子欢奔吧!
心底的话儿飞出胸膛。
当您走到滔滔黄河岸,有只绿屏孔雀绕你飞,那不是绿屏孔雀恋着您。
是益西我在追恋您当您登上高高雪山顶,
有只玉鬃银狮眺望您那不是玉鬃银狮眺望您。
是益西我在追恋您漫漫旅途藏风险,
风险厄运我来挡益西的心儿伴您到卫地!
去吧,我的心上人儿有三句话儿请记在心:
当您绕着寺院转“锅拉”心头的牵念须压抑
不要为了我益西数错了旋转的“锅拉”数!
益西增添罪孽不要紧顿珠招来不幸我心疼;
当您在佛像面前点供灯心头的牵念须压抑
不要为了我益西喷出气浪亵圣灯!
益西增添罪孽不要紧顿珠招来灾难我心疼!
在您向慈佛祈祷时第一句别忘了——祈祷家中父母寿长绵
第二句别忘了——祈祷族胞兄妹永安康
最后别忘了——祈祷咱俩姻缘美又美
去吧,心上的人儿,
细高的白杨树梢上请不要让其他鸟儿落枝。
我不是担忧树梢会折断怕只怕鸟落多了树会枯。
只要您像镶银的叉子枪永远坚贞不变色,
那我就是西宁的燧火石燧火石从来不变移!
第三部分第九章 一生惟有的恋情(6)
唱到这儿,吉塘仓唱起了尾声歌,就是益西卓玛跳崖后被度母救起,送入天国那段情节。嘉洛顿珠返回草原悲伤欲绝,来到益西卓玛殉情的石崖前,也跳崖自杀。化作仙鹤的益西卓玛半空中救起嘉洛顿珠,双双飞向天国仙境。他刚起调,云超娜姆不顾喘气也和上了。唱到半截子,云超娜姆坚持不下去了,咳嗽得几乎要撕破嗓门。吉塘仓慌忙又是捶背又是端痰盂。
云超娜姆气息方定,眼含泪水惨笑自嘲道:“还好,我的命运比盖西卓玛好多了,起码,死前还能见上你一面。”
吉塘仓心头酸丝丝地难受,他佯嗔地用手示意:“别说晦气话,会招惹鬼怪的。”
窗外响起了轻轻的咳嗽声,是洛哲的噪音:“活佛,时辰不早了。”
“好,知道了。”他又说了些安慰的话,才依依惜别走出云超娜姆的小屋。
一夜辗转难眠,无法入定,睁眼闭眼眼前头跳来跳去的依然是云超娜姆熟稔的音容笑貌。一张青春、美丽、充满迷人魅力的脸蛋和憔悴、苍老、灰暗、布满皱纹的面孔在面前交替迭出、接踵显现。惟一不变的就是那双会说话、会传递万般风情的大眼睛依然熠熠闪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惭愧啊,作为给世人祈祷幸福的活佛,却不能给自己最亲爱最珍贵的心上人带来幸福;作为拯救众生灵魂、解除人生苦蒂的活佛,却无法拯救心上人的生命,解除她的病痛。这活佛,活佛,我活佛的能耐究竟在哪里,哪里?……
云超娜姆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而我为她付出了什么呢?相好之后,她就发下誓言要留一个干净的身子给我,从此不让一个男了贴她的肌肤。她相伴儿子扎西活活守寡,熬着漫长的时日。这在性开放的藏区简直像佛经中的故事那样崇高神秘,不可思议。为了防止夜里有哪个鲁莽粗野的汉子来骚扰,她专门养了一条三尺高的藏獒,晚上开了锁让它整夜围着牧帐巡逻。白天她腰里挂着一把锋利的尺长藏刀,吉庆集会活动都不摘下来,连背水的路上也带着,谁要不恭,她就沉下脸手按住刀柄怒目相待。
为此,她惹翻了阿爸,也惹恼了阿哥和嫂子,他们让她另扎帐篷,分了些牛羊和其他器具,算母子俩另立了门户。头人的女儿、高贵的小姐从此成了普通人家的牧妇。她既当女人又当男人,什么活计都干,风里雪里自己趟着走,身边连一个帮手都没有。每次相会,他摩挲她粗糙得成了树皮的手背,摩挲她风霜吹得起了皮的脸蛋,眼泪不由得涌上眼睚。她却笑眉笑眼地用手弹着他的脸颊:“亏你还是个大活佛,读了那么多佛经,忘了世间没有恒常的存在。无常才是永恒的。按我们俗人的话来说,有湖泊的地方淋雨的时辰多,有森林的地方昆虫蛇蟒多。物有一利必有一弊,山有上坡必有下坡。虽说我皮肉受点苦,可我心里挺充实。有你这份情义,我就心满意足了,有天天过年的感觉。你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想了。”他一下无话可说了。
他曾劝她母子俩搬到金鹏镇来,生活费由他来供给,有个病灾意外也好有个照料,但云超娜姆一口回绝了,根本没法商量。说她活着就是为了你,虽然无法天天献花供酥油灯,但绝不能给你带来邪风和阴影,让别人抓住把柄损坏你的名誉和事业。你活得好,我才拥有最实在的幸福。这样,他的想法也就搁浅了。
但他心里的愧疚却无法消退,随着时轮的运转,积淀得越来越沉重。有时压得喘不过气。闲暇时,他不由想起云超娜姆给他唱过的另一部叙事长诗,那部名叫《在康四堪道》的民间爱情长歌。自己像不像那位薄情的年轻僧人?不像又像。至今他还记得云超娜姆唱过的一字一句,记得故事的轮廓。《在康四堪道》里是这样吟唱故事的:
九曲十八弯的黄河首曲有一片辽阔丰美的草原,名叫阿万仓,这儿星罗棋布着许多部落。仁贡玛是其中之一。这儿属藏传佛教六大宗主寺之一——拉卜楞寺院管辖。有一年,拉卜楞寺给仁贡玛派去一位年轻的僧人任当地宗教组织者。在转帐诵经中,年轻的僧人和这个帐圈一位心地善良、容貌美丽的姑娘产生了爱情。他不顾佛门戒律,破戒染尘,偷偷私交。两人如漆似胶,非常恩爱。不知不觉中,他的任期已满,寺院敕令他返寺,另有所任。迫不得已,他离别姑娘上路。临走,两人山盟海誓,年轻的僧人再三表示:不过一年半载,便脱裟返俗,和姑娘结为恩爱夫妻,白头偕老。
年轻僧人返寺后,被任命为拉寺住持大活佛加木样的卫士,过起奢侈豪华的生活。舒适的生活很快冲淡了他对情人的眷恋,把那远在首曲草原的姑娘忘得一干二净。
第三部分第九章 一生惟有的恋情(7)
七年后,他被拉卜楞大寺任命为拉卜楞属下一个部落的头人。他轻马快步,渡过黄河去赴任。路上,他小憩在一眼清泉畔,给马饮水,不经意将缠在手腕的玛瑙捻珠串掉在草丛里。当发现玛瑙捻珠不在时,他慌忙掉转马头,来到清泉畔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