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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指!”莱拉倒吸一口气,“哦,威尔——”
他的小拇指和旁边那根手指和绳子一起掉了下来。
他的头嗡嗡作响。血从原来手指处的小丘冒出来,他的牛仔裤和鞋子早已被血浸透了。他不得不仰面躺下,闭上眼睛。疼痛不那么剧烈了,他的一部分意识感到些许的惊讶。那不像割破皮肤时那种尖锐而清晰的刺痛,而更像一记铁锤沉闷的重击。
他从没有感到这么虚弱,他觉得有那么一会儿自己已经睡着了。莱拉摆弄着他的胳臂。他坐起身来察看伤势,他有些眩晕。那个老头就在附近,但威尔看不出来他在干什么,这时莱拉跟他说话了。
“如果我们有血苔藓就好了,”她说道,“那是熊用的东西,那样我就能做得更好。威尔,我能,看,现在我要把这根绳子系在你胳臂上止血,因为我没法把它系在原来你手指所在的地方,因为那儿没法系。举着别动。”
他由她系上绳子,然后他四处张望,寻找他的手指。它们在那儿,弯曲着躺在铅皮地面上,像两个血淋淋的问号。他笑了。
“嗨,”她说,“别那样,起来吧。帕拉迪西先生有一些药,是药膏,我不知道是什么,你得下楼。那个人已经跑了——我们看见他跑出大门,现在他已经跑了,你打败了他。来吧,威尔——来吧——”
她连哄带骗地带他来到楼下,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一地的碎玻璃和木条,走进楼梯间一个阴凉的小房间,墙边排列着瓶瓶罐罐,捣杵、研钵,还有化学家用的天平。肮脏的窗户下是一个石头水槽,老头正用颤抖的手从一个大瓶子向小瓶子里倒什么东西。
“坐下,把这个喝了。”他说着向小玻璃杯倒进了一种暗暗的金色液体。
威尔坐了下来,接过杯子。他刚喝了第一口,喉咙就像被火烫了似的,威尔倒吸着凉气,莱拉生怕杯子掉下来,赶紧接了过去。
“把它都喝了。”老头命令道。
“这是什么?”
“洋李酒,喝了它。”
威尔小心地一口口喝着。现在他的手真的开始疼了。
“你能治好他吗?”莱拉问,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绝望。
“哦,能,我们有各种各样的药。你,小姑娘,去打开桌子抽屉,拿一卷绷带出来。”
威尔看见那把刀就躺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他还没来得及拿起来,那个老头端着一碗水,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
“把这个也喝了。”老头说。
威尔紧紧地端着杯子,他闭上眼睛,老头在他手上弄着什么。他感到一阵刺痛,但后来他感到有一块毛巾缠在他的手腕上,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沾着他的伤口,那里先是一阵清凉,然后又开始疼。
“这种药膏非常珍贵,”老头说,“很难弄到,但对伤口有好处。”
那是一管被挤扁的、布满灰尘的普通消毒药膏,威尔在他的世界的任何一家药店里都能买到,但老头拿着它的样子就好像它是用没药' 没药(myrrh ),一种芳香族树胶树脂,它从印度、阿拉伯和东非的没药属的几种树木和灌木中提取,用于香水或香料中' 制成的一样。威尔扭过头看别处。
在那人替威尔敷伤口时,莱拉感觉到,潘特莱蒙正在无声地呼唤她到窗口来看。他现在变成一只茶隼,扒着窗棂向外看,他看到了下面的动静。她也和他一起看,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女孩安吉莉卡正向她的哥哥跑去,图利奥站在窄街的另一侧,背靠着墙,在空中挥舞着手臂,像是要从脸上驱走一群蝙蝠。然后他又转过身,双手开始抚摸墙上的石块,数着它们,试探着石块的边缘,他弓着肩膀,摇着脑袋,好像要避开他身后的什么东西。
安吉莉卡很绝望,她身后的小保罗也是,他们跑到哥哥面前,抓住他的胳臂,试图把他从困扰他的那些东西中拉出来。
莱拉一阵难受,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被妖怪袭击了。安吉莉卡知道这一点,虽然她看不见他们,小保罗哭着,奋力与空空如也的空气搏斗着,想把它们赶走,但那不管用,图利奥不行了。他的动作越来越呆滞,不久就停住了。安吉莉卡抱着他,摇晃着他的胳臂,但怎么也唤不醒他;保罗不停哭喊着哥哥的名字,好像那样就能把他叫回来。
这时安吉莉卡好像感觉到莱拉在看她,她抬起头来。有一会儿她们的目光相遇了,她眼中的仇恨是那么深,莱拉一震,好像被她打了一拳。这时保罗注意到她的目光,也抬起了头,他用稚嫩的嗓音叫着:“我们要杀了你!是你害了图利奥!我们要杀了你!”
两个孩子转身跑了,留下了他们那个遇难的哥哥。莱拉感到害怕和内疚,她退进房间,关上窗户。屋里其他的人没有听见,贾科姆·帕拉迪西正在往威尔的伤口上涂更多的药膏,莱拉努力把她看见的那一幕从脑海中赶走,把注意力集中在威尔身上。
“你得用什么东西系在他胳臂上,”莱拉说,“用来止血,不然血不会止住。”
“是的,是的,我知道。”老头悲哀地说道。
他们缠绕绷带时,威尔的眼睛一直望着别处,他一口一口地喝着洋李酒。尽管这时伤口还疼得厉害,但他已经平静多了,伤口好像和他不相干似的。
“来,”贾科姆·帕拉迪西说道,“给你这把刀,拿着,它是你的了。”
“我不想要,”威尔说,“我不想和它有什么关系。”
“你别无选择,”老头说,“现在你是持刀者。”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持刀者。”莱拉说。
“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他说,“这把刀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一个人的手,去投奔另一个人,我还知道怎么才能明白这一点。你不相信我?你看!”
他伸出自己的左手,小指和邻近那根手指都没有了,跟威尔一模一样。
“是的,”他说,“我也是这样。我搏斗了,也失去了同样的两根手指,这就是持刀者的标志,我事先也不知道。”
莱拉坐了下来,瞪大双眼。威尔用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扶住布满灰尘的桌子,他张口结舌。
“但我——我们到这儿来只是——有一个人偷了莱拉的东西,他想要这把刀,他说如果我们把刀拿给他,他就会——”
“我知道那个人。他是个撒谎的人,一个骗子,他不会给你任何东西。他想要那把刀,可一旦他得到了它,他就会背叛你们。他永远也不会成为持刀者,这把刀现在归你所有了。”
威尔极不情愿地去拿过刀,那把刀看上去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大约八英寸长,刀身两侧都是暗淡无光的钝金属,短小的横柄也是用同样的金属制成,还有一个红木做的刀把。当他更仔细地观察它的时候,他看见红木上镶嵌着金丝,组成了一个图案,他起先没认出来,直到他转动刀把他才发现那是个天使,翅膀合拢在一起。在另一边是一个不同的天使,翅膀伸展着。金丝稍稍浮出表面一些,握上去很实在。当他把刀拿起来时,他觉得那把刀拿在手里很轻,平衡有力,刀身一点儿都不暗淡。事实上,在金属表面下,那里仿佛藏着一团云雾,青紫、海蓝、棕黄、云灰、树阴般的浓绿,夜幕下荒凉墓地中坟墓入口处的重重黑影……如果说什么地方有这种虚幻的色彩,那就是在这把魔法神刀的刀身上。
但刀刃就不同了。事实上,两侧的刀刃并不相同。一边是清亮的钢,是锋利得无法比拟的钢,后面融进那些虚幻的色彩中。威尔先是看着那把刀,它看上去如此锋利,以致于威尔把目光缩了回来。另一侧的刀刃同样锋利,却是银白色的。莱拉在从威尔肩后看着那把刀,她说:“我以前见过这个颜色!当时他们想把我和潘特莱蒙砍开,用的是同样的刀——一模一样!”
“这一侧的刀刃,”贾科姆·帕拉迪西用汤匙柄碰了碰钢制的刀刃,说道,“可以切开世界上任何物质,看着。”
他把银汤匙压在刀刃上,威尔拿着刀,他只感到一股很小的阻力,汤匙柄就被干脆利落地削落了,掉在了桌面上。
“另一侧的刀刃,”老头继续说道,“就更加精密了,你可以用它切开整个世界。现在试一试,按我说的做——你是持刀者,你必须知道,除了我没有人能教你,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站起来,听着。”
威尔把椅子推向身后,站了起来。他松松地握着那把刀,感到头晕恶心,有种逆反的情绪。
“我不想——”他开口说道,但贾科姆·帕拉迪西摇摇头。
“安静!你不想——你不想……你别无选择!听我说,时间不多了,现在握住这把刀——就像这样。这不仅要用刀去砍,还要用你的意志,你一定要去想它。现在这么做:把注意力集中在刀尖上,集中,小伙子,集中你的意念。别去想你的伤口,它会愈合的。想着刀尖,现在你在那儿。现在和它一起去感觉,轻轻的。你要找一个小缺口,小得你的眼睛都看不见,但如果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刀尖上,它会找得到。在空气中感觉它,直到你感觉到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最微小的缺口……”
威尔试图这么做,但他的头嗡嗡作响,左手一跳一跳地疼极了,他又看见他躺在屋顶上的那两根手指,他想到他的母亲,可怜的母亲……她会说什么呢?她会怎么安慰他?他又该怎么安慰她?他把刀放到桌上,蹲了下去,抱着他那受伤的手哭了,他无法承受这么多。哭泣震撼着他的喉咙和胸膛,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在为她哭泣,那个可怜的、担惊受怕的、忧伤的亲人——他离开了她,他离开了她……
他伤心而孤独,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什么最奇怪的事发生了。他用右手背擦了擦眼睛,看见潘特莱蒙的脑袋出现在他膝盖上。那个精灵现在变成一只猎狼犬,抬起头,用忧伤温柔的目光凝视着他,然后他轻柔地、不停地舔着那只受伤的手,又把他的头栖息在威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