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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川愕然,眼前闪过一张圆滚滚,胖乎乎的老头的脸来,奇道:“我家先生,莫非也是先天高手么?”
宁轻舟哈大笑,道:“老朽今年一百单八岁,我那师弟不过小我两岁,也早过了百岁遐龄。倘若他不是先天,哪有可能这般活蹦乱跳?嘿,孙师弟资质心性,都不在我之下,经历之奇,造化之高,更是远胜于我,凭他对你的宠爱,你若想学武,那是永远也不晚。”
江川暗自咋舌,没想到先生已经一百多岁了,虽然两位先生看着都不像百岁老人,但是先生那乐呵的笑脸还有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性格,怎么看都比大先生还要小上一二十岁,没想到只相差两岁。
宁轻舟笑道:“有缘相逢,无缘离散,有聚有散,本该如此,川儿,好自为之。”说着一拂袖,飘然远去。
江川心中惆怅,对着宁轻舟的背影再次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回转恶风寨。
回到寨里,江川将雷烟谷巨蟒的事情告知,杨博陵大喜,带着众人前去收抬。江川又请求将那些被送到雷烟谷的孩子救回来,杨博陵一一答应。
原来杨博陵一来看江川医术不俗,多亏了他才留住了左氏兄弟性命,对于自己实有大恩,再者他与宁轻舟关系匪浅,这件事若是说出去,就是广阳门高层也得对他另眼相看,杨博陵哪有不趁机交好之理?别说小小要求,就是天大的难事,也要拍着胸脯应下了,连带着对石晓君都更加友好。
这一次恶风寨之行,虽然损失甚大,但收获也远较预计为多,别的不说,只这一条怪兽巨蟒,就是平时广阳门想都不敢想的事。要知道,这巨蟒若非受了伤,连宁轻舟都不是对手,何况区区广阳门?虽然内丹和蛇胆被挖走——当然都是宁轻舟大人拿走的——但是蛇怪一身都是宝,蛇皮蛇肉蛇骨蛇血蛇毒之类的,平时万金难寻的宝贝,这一次堆积如山,可见广阳门果然发了大财。
何况巨蟒已除,雷山的后顾之忧就不在了,广阳门尽可以在扩充地盘的基础上大做好人,赚取人望。虽然蛇怪这种事万万不能泄露出去,但是雷山贼残害儿童,罪孽罄竹难书是事实,而广阳门替天行道,解救孩童于龙潭虎穴更是不争的事实。杨博陵命令将幸存的十余个孩子梳洗打扮,一个个亲自送回家中,自然赢得了百姓们交口称赞。一时间民众欢欣鼓舞,庆贺万恶的雷山贼终于恶贯满盈,而侠义的广阳门诸位英雄好汉接管雷山和下属各郡的势力,除暴安良,造福一方。
这几件事做的相当顺利,杨博陵屈指一算,觉得这一回虽然开头不顺,但是塞翁失马,大福在后头,要功劳有功劳,要利物有利物,面子里子都照顾到了,可算得上内外双全。如此这般,似乎自己一些责任就不必追究了吧?不但不该追究,还应该犒赏自己,这几年的苦也不白吃,职位也该往上升一升才是。
更何况,自己还见到了最敬仰的宁轻舟宁大人,甚至与他老人家说了好几句话,这般好运,足够他向同门吹嘘几年的了。
仔细算来,除了和自己有个一段情愫的管芳琼香消玉殒之外,并无什么遗憾处,这一回也算功德圆满了。
他这里自觉满意,其他人也算是皆大欢喜,左氏兄弟虽然伤的不轻,但终于性命无碍,回去还能领大功劳。而石晓君更不必提了,立下了——至少在明面上——击败雷霆耀的天大功劳,凭这一条,他就可以免去内堂弟子的测试,直接登堂入室。再说他还交了江川这个朋友,两人也算患难之交,引为好友。再加上与杨博陵、左氏兄弟等人搭上话,回到广阳门中,自然另有一番光景。
倒是江川,向来不以外物变迁悲喜,虽然经历了一系列冒险,但终究有益无损。他现在最看重的,是他从孟学儒那里借来的《九天大法》,说来可叹,那孟学儒本只答应借他两天观摩,现在人已经死了,归还之事自也不必提了。他想静下心来,好好研究一下其中的秘密,看看从中能不能找到那虚无缥缈的一线仙机。
江川本来的打算是,趁着山寨善后这一段时间研究一下那本书,然后等着杨博陵和石晓君他们回去述职之时,搭一路顺风车一起回转广阳门,然而有一件事却让他改变了计划。
那一日,石晓君满面严肃的找到江川,道:“这里有一份传书,指名给你的,你看看。”
江川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强自镇定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字“神医病危”。
江川一眼看去,只觉得脑袋被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霎时间天旋地转,不知东西,腿下一软,再也站立不住,坐倒在地。
第二十六章神医望道
江川回到云湖山广阳门的芝园,已经三天以后的凌晨了,虽然一路上策马急奔,紧赶慢赶,仍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在芝园门口跳下马来,他只觉得一阵眩晕,若不是扶住了马鞍,几乎就要一头栽倒。
江川从小身体就不好,也没有练过武功强身健体,虽吃过不少丹药调养,但体力一直算不得好,这一次赶路回来,再加上心情剧烈震荡,几乎就要支持不住。
眼看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江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微光细看,只见园门一如往日,并无丧报白纱,显然园中并无丧事,料想先生依然还在,一直翻滚不息的心情稍稍好转,推门进园。
走进药园,江川眉头微皱。只见中心灵药阁大门洞开,里面黑乎乎的,寂静无声。所有的窗户也都开着,整个阁楼便如一个四处漏风的凉房,隐隐可听见“呜”的风声,在阁中肆虐。
此情此景,给他的心头压上了一抹更深的阴影,心中暗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就算先生卧病在床,药园还有童子打理,怎能颓败如此,形同鬼屋?心中怒火暗炽,心道:莫非是张钰那坏蛋怠慢了先生么,若是如此,我定然要和他拼命。
慢慢上了二楼,眼见楼上也是漆黑一团,大开的门窗在风中乱抖,不时的撞击窗框,发出“碰碰”声,不由心中更惊,走上前去,就要把窗户关上,只听得有人道:“别关窗,我要通风。”
声音虽然苍老暗哑,但听到此时的江川耳中,犹如天籁,当即应道:“是。”从桌上抄起一个烛台,点上灯火,推门进了里间。
屋子里没有点灯,借着黎明的熹微的晨光,可以看见一人盘坐在房屋中间一架高台上,背对窗户,仿佛一座雕像。
江川走到窗边,将放置在那里的烛台点起,烛火刚刚燃起,就被从窗户里吹进来的冷风吹的七扭八歪,摇摇欲灭,江川想要关窗,但念及刚才的吩咐,只得将蜡烛寻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放好,转过头来,正对那人,道:“先生,弟子回来了。”说着端端正正跪下,行下礼去。
那人笑道:“乖徒儿起来,出去一趟回来学了不少礼数,看来还是我那师兄会调教徒儿。”
江川起得身来,仔细打量孙神医,只见他还是那张胖乎乎的圆脸,白胡子一翘一翘,小眼睛一闪一闪,与自己熟悉的样子并无分别,只觉得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笑道:“先生若是不喜欢,弟子以后尽自都能改回来。”
孙神医哈大笑,道:“以后改不改的都无所谓,反正我管不了你了。”
江川刚熨帖的心陡然一沉,只觉得话中透着不详,目光在孙神医身上一转,皱眉道:“谁给你您的衣服,当真是胡闹,张钰呢?怎么不在您身边服侍?”只见那老者身上一件衣衫,不但簇新,而且是左衽,那都是蛮夷才有的穿法,或者是……
孙神医哈一笑,道:“张钰什么的,不必理他。倒是老夫这件寿衣,你瞧怎么样?”
江川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道:“您说什么?”
孙神医得意道:“老夫这一身寿衣,乃是新裁的,选的是最时兴的样式,海水蓝的绸缎,五福捧寿的花纹,正适合做老夫的装裹。”
江川只觉得口中发苦,道:“您……这是何意,那寿衣……是要死的人才穿的……”
孙神医吹了一下胡子,道:“怎么说得这般难听,老夫一代高手,你应当用坐化二字。”
江川看着老者那与平时宛然无二的神情,依旧戏谑的口吻,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孙神医却不理会,捻须笑道:“我有两件事,一好一坏,你先听哪个?”
江川无言,这时候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平时还算清晰地口才一时间全凝住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孙神医道:“先说坏的,老夫大限将至,大概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江川猛地抬起头,只见窗外天际的那一抹白光越来越明显,太阳就要在地平线上升起,突然跳起来,把东边那扇窗户严严实实的关起来,拉上窗帘,道:“什么太阳?今天阴天——不想见太阳,那就不要见。”
孙神医笑道:“傻孩子,掩耳盗铃的事是没用的,人骗不过老天——还有好事呢,老夫死后,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你,老夫衣钵就由你来继承。”
江川以袖掩面,浑身发抖,那老者见了,讶道:“这样天大的好事,你怎么不乐呀?”
江川额上青筋暴起,一甩袖子,露出一张无半分血色的脸,瞪着那老者,哑声一字一字道:“我乐得出来吗,先生,都这个时候,您就别再说您那些不可笑的玩笑了,弟子以前都是假装好笑,其实……真一点都不好笑。”说着再也忍不住,泪水涔涔而下,呜咽道:“您为什么这么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孙神医怒道:“你没有准备吗?老夫缠绵病榻已然数月,张钰那小蠢货都发觉了,天天出去联络新主子,按理说你不应该没发现啊?嗯,是了,你去跟师兄学艺的时候,老夫的病还不怎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啐——那是你学艺不精,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来,还敢埋怨老夫,若不是老夫现在浑身无力,早跳下来抽你了。今天晚上老夫精神特别好,掐指一算,必定是回光返照,老夫好歹也是一时的人物,怎么能死在床上,是以特意坐到桌子上,这般坐化,还像个样子。”
江川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