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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志点点头,叹道:“国家有难,从来没有指望地方门阀,他们不从中作梗便是好事,想要让他们完全出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们的利益与朝廷的一致,才有可能让他们与朝廷一心。”
“是啊。”楚欢颔首道:“借条购粮,导致的后果只能是江淮门阀与朝廷越走越远,所以要将江淮门阀拢住,那笔购粮的重金不可不出。地方门阀掌握着江淮的大部分资源,只要他们与朝廷一心,就能够控制住天门道的蔓延,以重兵围剿,天门道用不了多久便会平定下去。”
欧阳志道:“我也正是这样想法。天门道虽然这些年来声势闹得很凶,而且蛊惑性很强,不少百姓都受其蛊惑,但终归是乌合之众,历来邪教作祟不知凡几,但是成事者却是寥寥无几。”抚须道:“其实江淮天门道猖獗,此事朝廷早已经关注,地方上也一直在打压,我本以为天门道就算有所行动,那也不可能是这个时候,他们突然起事,还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总觉着……天门道这次动乱,似乎有些仓促,其中似乎有些古怪!”
楚欢笑了笑,继续道:“其实只要朝廷处理得当,给予天门道几次打压,在他们陷入困境之时,便可以出手安抚了,剿是为灭其心,抚却是为收其心。”
“剿灭心,抚收心!”欧阳志赞道:“楚大人,这话说得好。”随即摇头叹道:“只是楚大人或许不了解,据我所知,天门妖人蛊惑人心的功夫确实很厉害,许多百姓被蛊惑入道,心智甚坚,任由天门妖人驱使,形同行尸走肉,想要收其心,绝非易事。”
楚欢神情肃然道:“欧阳大人之言,我也明白。我亦曾听说,不少天门道众被蛊惑入道后,便完全听从于天门妖人指使,十分的疯狂……但是我却还是相信,大部分的百姓还是存留理智,并非一味盲从,江淮有数百万之众,天门道蛊惑的只不过是小部分百姓而已。而且那些被蛊惑的百姓,无非是因为生活困苦,被天门妖人趁虚而入而已,朝廷如果安抚得当,我相信还是能够瓦解天门妖人的险恶用心,也能够收拢民心。”
“楚大人觉得可以挽回民心?”
“当然。”楚欢正色道:“只要朝廷愿意让百姓好好活着,就能够挽回民心。其实我一直觉得,想要得民心,说起来似乎很困难,但是归根结底,却也十分简单,无非是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只要朝廷做到这两点,想要收拢民心,并不困难。那些百姓跟随天门妖人叛乱的初衷,说到底,也就是为了吃饱穿暖而已,如果朝廷能够做到这一点,他们又何必大动干戈,拼了性命挑起叛乱。”
欧阳志微微颔首道:“楚大人所言言之有理。那么朝廷具体该如何安抚?”
楚欢端起茶杯,含笑道:“朝廷多有良才,我只是粗陋之见,到底怎么做,只要朝廷用心,他们定然会有许多的法子。”品了一口茶,轻叹道:“我等人微言轻,朝廷到底要如何应对,却也不是我等能够参与的。”
欧阳志亦是叹道:“楚大人,如今看来,你确实不适合在户部!”
楚欢一愣,欧阳志已经道:“楚大人可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你该当往兵部去才是,你今日所言,实乃平乱的良方。”摇头叹道:“只可惜你是户部官员,行军打仗,平乱剿匪,那是兵部决定的事儿,咱们户部不能插手进去,你我也只是坐在这里说说而已。”
楚欢道:“其实这个道理未必很难想通,门下省中书省多是朝廷重臣,亦是我帝国精英,他们难道想不到这一点?”
欧阳志苦笑道:“楚大人,有很多事情,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却未必像说起来这么简单。”端起茶杯,一口饮了半杯,才轻声道:“我现在只担心朝廷真的会接受借条购粮之议,若真是那样,江淮只怕……!”无奈摇了摇头。
楚欢见欧阳志满脸忧患之色,看来此人还真是对国事很为关心,并非那些只想着自身利益的达官贵人们。
“朝廷多智者,咱们只要用心办好差事就可以了。”楚欢微笑劝慰道:“很多事情,咱们想是没有用的。”
欧阳志微微颔首,起身来,道:“打扰了,楚大人,你先忙着,有时间我再过来坐一坐。”告辞而去,楚欢送出门外,看他背影,若有所思。
欧阳志离开度支曹大院的时候,郎毋虚却是从他身后刚刚过来,欧阳志若有所思,看起来精神有些恍惚,也没有注意到郎毋虚过来,郎毋虚见到欧阳志,脸色微沉,正想说什么,但是看到欧阳志恍惚模样,也就没有叫住,径自到了度支曹,没有去主事院子找楚欢,而是让人将一名判官召唤出来。
窦易被调离度支曹之后,度支曹右主事一位空缺,虽然此事已经禀明皇帝,但是皇帝却没有旨意下来,下面的官员自然也不敢催促,这度支曹右主事的位置便悬了下来,剩下的五名判官有心竞争这个位置,最近办差用心许多,很多事情楚欢倒也不用费心。
一名判官出来之后,郎毋虚招手让他靠近过来,压低声音道:“司天台药草银,是否让楚欢盖了印?”
判官忙道:“司天台的人昨天已经过来一趟,卑职正准备这两天呈上公函请主事大人盖印。”
郎毋虚微一沉吟,轻声道:“你现在赶快拟写公函,现在就送过去,本官在这里等着,无论楚欢盖不盖印,你即刻来报本官!”
判官疑惑道:“大人,还有几日时间,难道这笔银子要提前拔过去?”
“让你去你就去。”郎毋虚沉下脸来:“哪里有这么多废话,快些去办,本官就在这里等着!”
判官不敢多说,急忙称是,快步而去。
第四零二章 金坛雀舌茶
判官离去之后,郎毋虚便在院子角落处的一棵大槐树下背负双手来回走动,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的焦虑,心神不宁,似乎有满腹心事。
偶尔有人经过,也不敢打量郎毋虚,只是躬身一礼便即离开,郎毋虚似乎也没有心情理会来来往往的人,眉头锁着,嘴中却是低声嘟囔着:“盖印,那就是大有文章,不盖印,就不是圣上的意思……盖印,不盖印……!”
他来来回回走了许久,官靴在地面上猜出了纵横交错的印迹,时不时地抬头望一望,只盼着判官速速出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是见到那判官匆匆而来,郎毋虚眉头一展,显出几分紧张之色,急忙招手,那判官手里拿着一份公函过来,正要行礼,郎毋虚已经急道:“不用虚礼,快说,楚欢有没有盖印?”
判官递过公函,道:“回禀大人,卑职将公函送过去,楚大人很快就盖了印!”
郎毋虚打开公函,上面倒是清晰地盖着度支曹主事的印章,松了口气,随即眉头又锁起来,低声问道:“你公函送过去,楚欢说了什么?”
判官回道:“楚大人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郎毋虚眯起眼睛:“他没有询问为何需要这么多的银两?”
判官摇头道:“卑职送公函进去,只说这是司天台要拨下去的药草银,楚大人还没接过公函,也没有问数目,就直接取出了印章,拿过公函,好像就扫了那么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便盖上了印章,直到卑职走的时候,楚大人才说,这事儿不能出漏子,要尽速办理!”
郎毋虚双眉展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禁不住自语道:“我早就知道是这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判官茫然道:“大人说什么?”
郎毋虚摆摆手,道:“没事,你先退下吧!”
判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行了一礼,退了下去,郎毋虚这才摸着胡须喃喃自语:“其他银两拨付,楚欢总是审核再三,就像银子是他自家的,可是一到了司天台用银,事关圣上之事,他连一句废话也没有便批复下去……有文章啊,看来此人前来户部,真是圣上有心为之……!”他在大槐树下徘徊,若有所思,半晌过后,他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背负双手从度支曹大院离开。
楚欢这边批复了司天台的用银,又泡了一杯茶。
司天台用银,其实就是皇帝自己要用银子,楚欢心里也明白,每季五十万两药草银,那简直是天文数字,司天台那帮道士必定是从中牟取暴利,但是楚欢更明白,哪怕这药草银的数目再翻一倍,自己的印章也还是要盖下去。
当今皇帝就似乎鬼迷心窍一样,一门心思地迷恋着修道,设立司天台,修建通天殿,这两处就似乎是无底洞,将帝国的财政吞噬进去。
楚欢在京城这些时日,多多少少也知道,无论是设立司天台还是修建通天殿,朝中都曾有一些直臣进谏,痛陈其害,但是曾经可以宽容纳谏的皇帝陛下,但凡在修道之上遇到阻力,便显得无情且冷酷,许多朝中直臣就是因为劝阻司天台的设立和通天殿的修建,触怒龙颜,下场凄惨,罢官免职发配边疆那已经是万幸,满门被斩却也是常有的事儿。
即使是在通天殿的修建过程之中,但有地方出现纰漏,负责的官员必死无疑。
六部衙门,如今最高危的便是工部衙门,在修建通天殿的这几年时间内,工部尚书走马灯般被调换,罢官的罢官,掉脑袋的掉脑袋,其下面具体负责施工的工部官员,被斩杀的更是不在少数。
楚欢固然有冲动的时候,但是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十分冷静,他已经摸的清楚,对于皇帝陛下而言,如今最大的逆鳞便是修道,任何妨碍修道事务的人和事,皇帝陛下都会辣手无情予以解决。
虽说皇帝陛下看起来对自己似乎有几分欣赏,甚至要利用自己做某些事情,但是楚欢更加明白,在皇帝陛下的眼中,自己无非是一个稍起作用的不起眼的棋子而已,自己如果阻扰了修道事务,皇帝陛下绝对不会对小小的户部主事有任何的情面可讲。
忧国忧民,固然是好事,但是没有那分量,也只是徒自叹然而已。
楚欢很清楚,自己只要在司天台药草银上有丝毫的差池,用不上皇帝对自己发难,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