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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盐政司的人再想打点已经来不及了。弹劾的奏章并着证据已经往京中送了过去。
川中也有盐商,是心甘情愿做盐政司手里的利刃的。这些人不禁千方百计,想要将往京中去的奏章和证据拦截住。而且还策划了京中巡查的御史在蜀中与街头“暴民”相遇,被欧致死的事情。
那位不幸的御史姓杨,是大明颇有声望的诤臣。而且这位杨御史的知交、同年、门生,在朝中为官的很多。听闻杨御史的噩耗,便纷纷上书,要求彻查此事。皇帝便准了,亲自指派了两位钦差大臣,由陕军护送入川,彻查杨御史遇害之时。
陕军此前因为虚报军功、滥杀平民一事,已经收了不少攻讦,陕军主帅被调往辽东。新任陕军将领为了将过去事情的影响消弭一二,在这件事情上尤为热心,一番推波助澜之下。果然两位新的钦差,很快就在陕军能人的帮助下,查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最后,经过点算,朝廷钦差总共算出川中盐政司在十余年间。总共昧下了盐税的税银共计七百多万两。
这个数字一出,举国震惊。原先还想帮着四川盐政司说话的人,立刻就噤了声。七百万两白银,大家都被这个数字震到了,沉寂了片刻,朝中斥责攻讦之声陡然爆发了出来。
无数目光,便又朝广陵府这边投过来。人人都在想。若是川中都能够漏下七百多万两白银的盐税。广陵府的两淮盐政,所辖盐田的年产量是川中的三倍有余,想必昧下的税银更多。而且人人都知道广陵盐商豪富,挥金如土,因此要说其中没有情弊,其实也挺难以置信的。
两淮盐业总商黄韬。再一次成为了众矢之的。他的嫡子黄以安,此时尚在广陵府盐政司之中供职。因此黄韬头上扣了个“大盐商”的帽子,亲子又是管盐政的,很难让人不起心猜测。
偏生黄家一切如常,黄家父子每日照常去广陵府点卯。照样在家见客、往来。只是家中女眷,丁氏推说身子不大好,便不大出面走动的。而儿媳洪氏,没有了婆婆提携,更是深居简出,渐渐退出了广陵府女眷的社交圈。
广陵府中人谈及黄家,便会说:“黄家,黄家怕什么呢?黄家被人查过那么多遭了,连家都被抄过,都什么都没查出来过。黄家还有个女儿是嫁到阁老家中的,朝中有人好办事!”
岂料没过几日,黄家豪富,穷奢极侈的传言还是流传了出来,多为荒诞无稽的。最荒唐的便说是黄府养了十几二十个乳娘,又说是黄家的老爷夫人,每天早上起来都是喝人乳养生的。又说黄家早年积攒了十万两黄金,当日没有被朝廷抄查出来,其实是黄家园子背后,修了一个小码头,那黄金全融了,铸成金砖,垫在码头的基石下边。
一时,广陵城小秦淮中,泅水的人便多了起来。其中不乏沿着小河道往黄家园子背后那小码头那头去望望的。
黄家听了这等无稽之谈,实在是哭笑不得。黄韬原是想一笑置之的,可是后来见情势不对,又怕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他若早听了黄以安的劝,城中也不至于谣言传来传去传成这样。黄韬最终出面剖白,叫人堵了自家后门的河道两头,然后再将河水抽干,将河道的河床露出来,跟着便叫那河道在阳光底下曝晒了三日,展示给广陵府众人看。结果还真是有无聊的人,跑到黄家码头前面的河道里,用小刀子刮了晒得半干的河泥寻金子的。
黄韬吩咐了人在后门看着,只说不要扰到了黄家人过日子就行,那些寻金子的且随他。
过了几日,众人见黄家这样淡定,便纷纷猜测此前的传言是无稽之谈。果然,过了几日,辟谣的谣言又出来了,说人乳什么的,都是瞎传,是误传的广陵另外一家盐商的轶事。那家盐商姓汪,也是豪富,其子至孝,请了人每日给老娘用人乳做了补品服食。因为“黄”、“汪”发音相近,一时以讹传讹,便传岔了。
过了几日,针对黄家的街谈巷议便止住了。众人见黄家举重若轻,一时间轻轻巧巧地就将流言消弭于无形之中。然而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明白,黄家这一次,只怕是经历了一番凶险。
书房之中,黄韬轻轻放下京里托黄宛如之名寄过来的家书,想了想又觉得不稳妥,伸手将书信放到了灯上,引燃了,见烧去了七七八八,才放下心来,将着了火的书信丢到火盆之中去。
黄以安颇为担心地望着黄韬,道:“父亲,是时候早做决断了。”
黄韬叹了口气道:“为父自有分寸!”他抬头看看黄以安,“只是,往后怕是要辛苦你了。”
黄以安见了黄韬的神色,心中原有一些跃跃欲试的兴奋,突然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晓得这件事情上,父亲是狠了心,将自己的前程全舍了,才为黄家换来了将来的这点机会。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好些事情心照不宣。
黄韬顿了良久,突然记起了什么,突然道:“那你媳妇的事情……”
话犹未说完,书房外面突然闪过一条黑影。黄韬拍案而起,喝道:“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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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戴家也正闹得不可开交。
戴家得了朝廷的申饬,反而晓得此前私卖贡粉的事情算是揭过去了,戴老爷子高兴坏了。回到家中,他便自安排打算让戴存栋再把戴家的作坊和铺子全部从傅阳手中接过来。岂知这时候,情势早就变了。戴家的作坊,重新用了老夏与老洪,傅阳将作坊里的事物全部交了给这两人管。戴存栋来回戴老爷子,面上就带着为难之色,说是作坊里头老夏与老洪两个,管得跟铁桶似的,他一个人,根本就插不下去手。
戴老爷子皱眉,这就又回到了老路上去。当初自己做主,叫戴存柯过来管着作坊,就是因为戴存栋管不住作坊,而戴存柯这个人比较横,不买账,所以老洪和老夏在他手下都吃瘪。当然这等安排也让戴老爷子自己后来险些吃了大亏就是了。
眼下又回到了这种状况。
戴老爷子不禁郁闷,为啥傅阳管起作坊铺子来,就是一套一套的,人人都服他。而自己戴家,做了这么多年的香粉生意了,竟落到如此这般人才凋零的地步。
老爷子心中正暗自悲秋伤春,听见戴存栋又问了一遍,便道:“慢慢来吧,你先别插手干涉作坊里的事,而是在傅家小子后面多看着点,学着点,过一段时日,自然让你接手的。”
戴存栋心中存着疑惑未解,听了戴老爷子这话,胸中依旧是闷着的,这会儿正想问一声:“怎么才能将作坊管住”,便听戴老爷子笑道:“不管怎样,咱们手中捏着贡粉的方子,别人家没有,这傅家要接手戴家的生意,还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才好。”
戴存栋听了大喜,心中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他听说戴老爷子打算将家中祖传的贡粉秘方传给自己,眼睛几乎也笑细了,当下将戴老爷子奉承了好多句,又顺嘴说了两句傅阳的坏话。听得傅老爷子直摇头,心道这个堂侄怎地如此沉不住气,看起来也实在不是个能够接下戴家这一爿生意的料啊!
三百六十一章 遭贼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便是如此。回头想想当年,戴老爷子有亲子戴存枢的时候,他为了将家业交到亲子手中,与从兄弟戴振甫相争,几乎打破头;然而后来戴振甫出世,而戴存枢过世,戴老爷子那时候才幡然醒悟,巴不得自己的从兄弟戴振甫能够回来帮自己一把,便将戴家家业全盘交了给戴振甫都无妨。
此番也是这样,当戴家出事,戴老爷子被拘的时候,他便只想着能有个人伸手给捞一把戴家,无论戴家付出多大的代价,总要将“戴凤春”百年字号保留下来,他便下了阴曹地府,多多少少也留得半分颜面去见列祖列宗。然而到得后来,戴家破财消灾,戴老爷子重获自由。到了这时候,戴老爷子却觉得傅阳再好,却总是个外姓,天长日久,“戴凤春”总不能交到个傅家手里。
戴老爷子眼下这般想着,便生出了用傅阳一时,便还是戴家自己人将生意接过来的主意。只是傅阳才干出众,戴家竟无一人能及,戴老爷子起了爱才之念,再者有傅阳照应戴家诸事,比戴存栋几个在戴家折腾的时候,实在是省心多了。
更何况傅阳前番为戴家多方奔走,上下打点,还豁出了身家为戴家作保。戴振昌若是这时候要打发傅阳,便也太不给姻亲傅家面子了。
一时戴存栋离去,戴老爷子坐在椅上烦神烦了半日,几乎自己也被自己那些反复纠结的念头给弄得腻味了,只好勉强断了思绪,起身准备去作坊里看看。然而出门的时候,戴振昌还是忍不住吩咐了一句,叫人也去傅家作坊那头打听着,看看傅阳这位戴家的孙女婿究竟是忙自己的生意多一些,还是眼下会将精力都放在戴家这头。
且不说戴老爷子在这头纠结,没过几日。广陵城中又传出消息,说是皇帝派了钦差大臣同时巡视四川与两淮,两路人马已经分别从京中出来了。皇帝这次既然有这样的举动,用意很明显。就是针对两地盐政的。
本来关于黄家的流言,早些时候便已经渐渐消弭了。这个消息出来,黄家只要低调些,闷声发大财,广陵府的百姓也未必会再嚼黄家的舌根。可是黄家偏偏一反常态,请了广陵府的差役过来在黄府门口守着,理由是黄府日前遭了贼。
一时之间,广陵府更是议论纷纷,说黄家什么的都有。
傅阳一日在路上正与黄以安遇了个正着,两人前些日子相交甚密。此时已然颇为相熟。傅阳便问起黄家遭贼的事情,黄以安苦笑道:“也就是前些日子半夜三更有人从后头翻墙进来,在书房给爹撞了个正着,幸亏前头院子里护院人多,才没酿成大祸。”
“人没事便好——”傅阳试着安慰下黄以安。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