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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猛也从袖中摸出一块白布,绑在左臂上,咬牙说道:“传令,凡臂上没有白布的,格杀勿论!天亮以后,闻鼓退兵!”
远处,雄鸡啼晓。
公孙衍挥手,五千魏卒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冲向死寂一片的秦营。不一会儿,连绵十数里的秦国中军营帐火光冲天,杀声贯耳。秦营大乱,互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魏兵四处屠戮,秦兵被残杀时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中军帐里,连日操劳的公孙鞅睡得正死,听得喊杀声起,打个激灵,翻身坐起,未及说话,车英已是急急进来:“快,魏兵袭营,随我冲杀出去!”
公孙鞅本是和衣而卧,闻言即拔剑冲出营帐,早有兵士牵马在侧,公孙鞅翻身上马,与车英及众亲兵冲杀而出。
冲没多远,张猛、公孙衍杀到,见到二人,急追上来。车英回身,跃马挺枪迎住张猛,口中大叫:“大良造,快走!”
公孙衍听得清楚,急叫:“将士们,公孙鞅在此!”
正在附近砍杀的数十名魏卒听到喊声,呼啦一声齐冲过来,将公孙鞅等四面围住。情势正自危急,也是公孙鞅命不该绝,在杜平看到火光急来救援的司马错引军冲入包围圈中,护住公孙鞅、车英等急撤而去。
公孙衍见天色放亮,命人击鼓。黑暗中,司马错原也不知魏军杀来多少人马,又听鼓声紧密,急急组织防御,待反应过来,魏人已是从容撤离。
天亮后清点人马,仅此一战,秦军竟然折损一万三千余人,伤者不计无数。
望着一片狼藉的秦军营地和横七竖八的尸骸,公孙鞅久久没有说话。这些尸骸不是倒在战场上,而是倒在睡梦中,他身为主将,此时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公孙鞅抬头问道:“查出是谁劫营了吗?”
司马错沙哑着嗓子低声应道:“公孙衍!”
公孙鞅颓然坐下,再无言语。
陈轸见过惠侯,依照嘱托在家休息一日,于次日晨起赶往临晋关。因无急事,陈轸一路上不慌不忙,在过黄河浮桥时,竟是突然得知,河西战局已是尘埃落定。
陈轸急急赶至临晋关,刚进守将府中,就有逃奔而至的将士将实情禀报于他。陈轸大惊失色,跌坐于地。他的所有赌注尽皆押在这场大战上,可——唉,这个公子卬,真是一摊扶不起来的烂泥!
次日天明,陈轸正自气恼,“杀”出重围的公子卬浑身是血地驰入关中,被守将迎入府中。公子卬见到陈轸,既不见礼,也不说话,径自坐下,可谓是,默默凄凄两眼泪,怔怔痴痴一身愁。
两人闷坐一刻,公孙卬喝叫守将搬来两坛老酒,也不要菜,顾自坐在那儿,一爵接一爵地扬脖狂灌。陈轸也不加劝,只是双目微闭,眉头紧锁。
许久,陈轸长叹一声:“唉,公子此败,当真是满盘皆输啊!”
公子卬瞥他一眼,陡然扔掉空爵,端起酒坛,咕咕咕一气喝下,猛摔酒坛,拔剑就向脖颈横去。
陈轸瞧得清楚,一个箭步急冲上去,一把夺下。公子卬抬头,血红的眼睛直瞪陈轸:“败军之将,唯死而已,你——你为何拦我?”
陈轸重新坐下来,又叹一声:“唉,事已至此,将军纵然一死,于事何补?”
公子卬放声悲泣:“大魏三军——全——全完了,你叫我——叫我有何颜面再见父王?”
陈轸未及说话,临晋关守将急急进来,不无兴奋地朗声禀报:“报,今日凌晨,阴晋守将张猛率部五千夜袭公孙鞅中军,暂首万余,伤敌不知其数,差一点生擒公孙鞅!”
公子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半晌,方才喃喃说道:“张猛?五千人马?奇袭中军?伤敌不知其数?”
陈轸大喜,沉思有顷,挥手让守将出去,长出一口气,转对公子卬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公子卬听出话音,急道:“请问上卿,此话怎讲?”
“下官有一计,或可为公子开脱!”
公子卬如获一根稻草:“上卿有何妙计?”
陈轸附耳低语。
公子卬翻身叩拜于地:“此乃再造之恩,上卿在上,请受魏卬一拜!”
陈轸拉起公子卬,当即告辞,急急返回安邑,径至魏宫,见魏惠侯已如雕塑般呆坐于几前,眼中噙满泪水。陈轸五体投地,屁股高高地撅在空中,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不一会儿,毗人手拿战报,缓缓走进书房:“陛下,上将军战报!”
毗人将战报呈于魏惠侯面前,魏惠侯似无任何反应。毗人略略一怔,慢慢退出。刚刚退至门口,传来魏惠侯沉沉的声音:“传旨!”
毗人顿步。
“赐白绫三尺,让这个败军之将永远留在河西,陪伴寡人的八万甲士吧!”
毗人似乎没有听见,一动不动。
魏惠侯睁开眼睛,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毗人跪下:“陛下——”抬头又望惠侯一眼,嗫嚅道,“老——老奴遵旨!”
毗人正欲退出,陈轸缓缓抬起头来:“慢!”
毗人站住。
陈轸再拜:“陛下,微臣有话!”
魏惠侯非但没有睬他,反而将面孔扭向一边。
陈轸从案上拿起战报,佯作阅读一阵,叩首说道:“河西失利,非上将军之过,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魏惠侯扭过脸来,手指陈轸,浑身打着颤道:“陈轸,你——寡人还未来得及治你的罪呢,你倒先替这个孽子狡辩!寡人问你,短短两日之内,八万甲士竟然毁于这个浮夸之徒手中,你说不是他的过错,难道错在寡人不成?”
陈轸不急不慌,缓缓叩道:“请陛下听微臣一言,再治大将军与微臣之罪不迟。”
魏惠侯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冷说道:“说吧!”
“微臣细读战报,方知河西之战原是败在副将龙贾身上。临战之前,龙将军屡次要求避战,皆被上将军驳回。大战那日,上将军下令右军出击,进击的鼓声早已擂起,龙将军却因怨气在心,公然不听号令,右军迟迟未动,致使贻误战机,全盘皆输!”
魏惠侯大是震惊:“龙将军不听军令?这不可能!”
“微臣原也不信,亲赴三军查过,三军将士无不这么说。陛下,龙将军按兵不动,皆为三军所见,微臣岂敢编谎?”
魏惠侯面色冷峻,似乎在琢磨此话的真实程度。
陈轸侃侃陈词:“所幸上将军临危不乱,指挥若定,首先稳住阵脚,而后密令阴晋守将张猛所部长驱奔袭秦人中军,火烧连营二十里,斩敌三万,伤敌不计其数,差一点生擒秦军主将公孙鞅、副将车英!”
魏惠侯心中一震,急切问道:“快,战报何在?”
陈轸将战报呈予惠侯,惠侯急不可待地从头细读一遍,震几怒道:“这个龙贾,果真误了寡人大事!来人!”
陈轸急急叩道:“微臣还有一请,望陛下恩准!”
“爱卿请讲!”
“龙老将军镇守河西数十年,也算戎马一生。此番临阵怯战,皆因其残年老迈之故。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念在龙老将军曾有大功于国,权且饶恕他一次!”
魏惠侯沉思有顷,摇头叹道:“唉,论起此事,也算错在寡人。既用卬儿为主将,就不该再以龙贾副之。好吧,寡人准你所请,许龙贾告老还乡,永不续用。”
“陛下圣明!”陈轸再拜道,“上将军奏请暂时撤军河东,待时机成熟,再与秦人决战河西,请陛下圣裁!”
“准允上将军所请!”
“微臣遵旨!”
(第二部)
第一章周天子避祸嫁女,苏秦躲婚事离家
按照魏惠王旨意,公子卬弃守少梁、临晋关等河西要邑,撤往河东,自行焚去浮桥,与秦军隔河对峙。
副将车英得到音讯,紧急奏道:“启奏君上,魏将公子卬撤军河东,除孤城阴晋仍为魏将张猛、公孙衍据守之外,河西全境再无魏人!”
嬴虔大喜,跨前道:“臣弟以为,我可乘胜攻克阴晋,抢占函谷要塞!”
眼见机会难得,秦孝公的心思也是动了,不由自主地把头转向公孙鞅:“爱卿意下如何?”
“微臣以为不可!”公孙鞅出言应道,“常言道,穷寇莫追,哀兵不逼。魏人元气大伤,再无称霸之力。阴晋已成孤城,收复是迟早之事,何在今日明日?”
嬴虔哂笑数声,讽道:“大良造别是让人半夜吓破胆,惧怕他公孙衍了吧?”
公孙鞅未及应声,秦孝公随即白了嬴虔一眼,当场拍板:“阴晋之事,不必再议,就依公孙爱卿所奏!”
“君上圣明!”公孙鞅显然已经备有下一步的打算,“河西战事已了,微臣以为,下面该是太子妃了。天下既已闹得沸沸扬扬,就不能没有个结局!”
秦孝公略一沉思,朗声叫道:“樗里疾听旨!”
樗里疾上前一步:“微臣在!”
“再备彩礼,前往周室聘亲!”
“微臣遵旨!”
秦孝公转向司马错:“司马将军!”
“末将在!”
“你领三万步骑,借道韩境,护送樗里大夫前往周室聘亲。至周之后,你等务必将寡人诚意诉与大周天子陛下!”
“末将遵命!”
得知秦国河西大捷,姬雪甚是激动,伏在绣榻上哭个痛快。哭足哭够了,姬雪擦干泪水,起身径投靖安宫而去。
王后虽说无病,卧床久了,竟也虚弱许多,稍走几步就要喘气。加之装病一事,虽为演戏,味道也得充足,所以尽管魏、秦使臣尽去,王后依旧将大部分时光花在凤榻上,让玉体慢慢“康复”。
姬雪走进宫里,缓缓跪在王后榻前,泪流满面,哽咽道:“母后——”
王后眼中也是珠泪晶莹,抚摸姬雪的头发道:“雪儿,母后知道,嫁与燕公委屈你了,母后——”
“母后,魏国吃败仗了,魏人不敢逼婚了。母后,雪儿——”
王后知道姬雪在想什么,轻叹一声:“唉,雪儿,你的心思,雨儿早已诉与母后了,可——可咱女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