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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第3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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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告何罪?”惠王敛住笑,语带讥讽,“怕是寡人面子小,德望浅,请不动人家。人家是纵亲发起国,这阵儿也称尊了,架势大哩!”
  “陛下?”见他火气无缘由加大,苏秦心里一怔。
  “好了,不说这个。”惠王摆手,“即使走人,好歹也得留个话吧。”
  “留话?”苏秦又是一怔。
  惠王索性一口气说出情由:“苏子,你来说说看,合纵虽说由你倡导,却是他赵语首先发起。今日天下纵亲成功,此人却鸣金退阵,叫寡人如何看他?即使寡人想得开,又叫天下人如何看他?”
  苏秦长吸一口气,拧起眉头:“此话从何说起,微臣愚笨,请陛下详解。”
  “苏子呀,你是非逼寡人把话说白不可!”惠王晃晃脑袋,庞大的身躯朝后挺挺,“寡人听说,赵军主将肥义和三万纵军皆已撤走。此人龙体不好,可以回去,他的三万纵军难道也都有病了?既然合纵,纵军一出国门,就归纵约了。寡人好歹是个纵约长,他的大军何时撤,如何撤,总该向寡人打声招呼吧!再说,列国纵军均未撤走,他赵国为何未战先撤?”
  “陛下误解了,”苏秦见他近乎蛮不讲理,苦笑一下,“微臣这就陈明缘由。”
  “说吧!”
  “会盟前,赵国纵军三万接陛下诏令,屯于赵境上党,只有三千护卫追随赵侯会盟。今日会盟结束,一则赵侯贵体欠安,二则太子尚幼,赵侯放心不下,匆匆回国,当是常情。随赵侯回去的只是三千护卫,纵亲三军并未撤离,仍旧留屯上党。再说,如此行动的并非赵氏一家。韩国纵军屯于宜阳,楚国纵军屯于方城,齐国纵军屯于卫境,均未参与会同。只有燕国纵军入魏,屯于少水,这也是奉了陛下您的旨意。”
  “这——”惠王语塞了,眨巴几下眼皮,才又想出辞来,“即使如此,他赵侯也该留个话,指明听令之人。眼下征伐在即,寡人若是调用他的纵军,该找何人传令?”
  “征伐在即?”苏秦佯作不知,一脸惑然。
  “是这样,”魏惠王用指节轻敲几案,捅开窗户,“前日,寡人在虎牢关宴请楚、齐、韩三王,我等饮得高兴,约定趁此良机,征伐暴秦。寡人急召你来,为的就是商议此事。自公孙鞅始,秦人一再负约,屡行不义,先骗寡人河西,再夺楚国商於,又出兵赵之晋阳,伐韩之宜阳,搅得天下百姓不得安宁,诸君不得安枕。今既纵亲,合该教训一下那个毛头小子,让他学点中原礼节。”
  “陛下欲何时伐秦?”
  “指日可待!”惠王沉声应道,“不瞒苏子,寡人已经调拨三军,协调列国,筹划大军四十余万,三个月内踏平秦川!”
  “陛下,”苏秦拱手道,“微臣以为,暴秦虽说该伐,但眼下征伐,时机未到。”
  “咦?”惠王直望过来,“以爱卿之见,何日方是时机?”
  “陛下,”苏秦谏道,“微臣听说,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方今之秦已是四塞之国,东有河水之阻,函谷、武关之险,仓促伐之,微臣窃以为不可!”
  魏惠王哈哈大笑数声,手指苏秦:“你呀,是个动嘴皮子的,若论行兵布阵,征贼伐逆,可就稍逊一筹了。庞爱卿说得好,昔日吴起曾与先君游于河水,先君叹曰,美乎哉,山河之固。吴起对曰,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前几日畅游虎牢,寡人与诸君想起史伯之言,无不望关兴叹。史伯说,‘虢叔恃势,郐仲恃险。’结果呢,虢、虞也好,郑也好,恃势的,恃险的,哪一个拥有虎牢?秦以暴戾治民,以欺诈行世,早已离德叛道,神人共怒,几道天险何能助他?”
  “陛下——”
  惠王摆手打断他:“此事不必再言,纵约诸君既已定下,就非寡人所能独断。至于如何协调列国,苏子当以合纵国共相名义会同列国副使,筹划可行方略,报奏寡人!”
  “微臣——”
  惠王再次摆手:“余下之事,改日再议。”转对毗人,“毗人,为寡人卸甲。唉,真是老了,才披挂这几个时辰,就受不住了!”
  从惠王的行辕里出来,苏秦整个蒙了。显然,惠王耳目已障,头脑热胀,根本听不进寻常谏言,更看不到伐秦可能产生的恶果。惠施走了,能劝惠王恢复理性的,只有庞涓,而庞涓平生之志只在战场,这一仗他必也盼得久了,让他去劝惠王,等于是火上浇油。
  然而,除此之外,苏秦真也无计可施。思来想去,苏秦只有硬起头皮求见庞涓。
  驰至魏军大帐,庞涓迎出。
  一见苏秦,庞涓就睁大两眼:“咦,苏兄,你没回去?”
  “回去?”苏秦一怔,“回哪儿去?”
  “回家呀。”
  “回家?”苏秦苦笑一声,“这阵儿,哪能顾上家呀!”
  “唉!”庞涓发出一声长叹,挽住苏秦的手,步入帐中。
  二人落座,庞涓依旧表情怪异地盯住苏秦,有顷,缓缓摇头。苏秦见他样子怪怪的,扑哧笑道:“庞兄,你这怎么了,没见过在下咋的?”
  庞涓似也缓过神来,苦笑一声,再次摇头。
  “庞兄?”苏秦莫名其妙了。
  “人家都说我庞涓是条硬汉子,今见苏兄,庞某相形见绌了。”庞涓卖起关子。
  “庞兄,此话从何说起?”
  “在下心胸虽大,却是舍不下小家。那年家父遭奸贼陈轸陷害,在下为救家父,几番置生死于不顾。后来,家父惨死于奸贼之手,在下遂与那奸贼势不两立。虽说在下未曾手刃陈轸那厮,却也吓得他屁滚尿流,四处逃命,不敢再入魏境半步。至于他的两个鹰犬,也就是下手害死家父的戚光和丁三,一个也未逃脱,尽皆血祭家父了。”
  苏秦仍旧摸不着头脑:“庞兄有话直说!”
  “苏兄可是东周轩里村人?”庞涓拐入正题。
  苏秦点头。
  “世伯,也就是令尊,可曾卧榻数年?”
  苏秦点头。
  “轩里离孟津不过百里,快马半日即至,这些日子,苏兄可曾抽空探望过世伯?”
  苏秦摇头。
  “世伯近况,苏兄可曾知晓?”
  苏秦摇头。
  “唉!”庞涓长叹一声,“在谷中时,在下听闻张兄讲起苏兄家事,甚是叹喟。此番会盟,在下想起是在苏兄家门口,本欲亲去探望世伯,无奈军务繁忙,只好差遣下人前往。半个时辰前,下人回来,说是——”故意顿住。
  苏秦心底一颤,面色发灰,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眼盯住庞涓:“家父如何?”
  “世伯他……他……”
  苏秦的心吊起来,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庞涓。
  “茶饭不思,昏迷数日,听说就在这几日,家中已在打理后事。在下闻讯大急,正欲晓谕苏兄,苏兄这就来了。”
  苏秦闭上眼,紧咬牙关,强忍住泪水。许久,他缓缓睁眼,抬头望向庞涓,拱手道:“庞兄厚义盛情,苏秦……记下了!”
  “苏兄,”庞涓拱手回礼,“说这些干啥!事不宜迟,在下这就使人召请军医,与苏兄走一遭,一则探望世伯,二则苏兄也算是衣锦还乡,趁此机缘,立祠设庙,光大宗祖!”
  苏秦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苏兄不回?”庞涓大是诧异,“在下啥都不顾了,这也陪你!”
  “庞兄,在下问你,是家事大还是国事大?”苏秦凝视庞涓。
  “国事大。”
  “是国事大,还是天下事大?”
  “天下事大。”
  “方今天下,又以何事为大?”
  “列国纵亲。”
  “唉,”苏秦长叹一声,“列国刚刚纵亲,眼看又将毁于一旦,你叫在下如何顾念家父?”
  “毁于一旦?”倒是庞涓吃一惊,“此话从何说起?”
  “在下奉诏觐见陛下,陛下旨令在下协调列国,共伐暴秦。”
  “伐秦?”庞涓假作不知,“咦,此等大事,在下为何不知?”
  庞涓显然是在故意装傻搪塞。
  苏秦心里微凉,迟疑一下,接着说道:“在下力劝,陛下不听,只说已与楚、齐、韩三王议定此事了,不可更改。在下越想越觉得情势紧急,别无他法,前来求助庞兄。庞兄,眼下能劝陛下、救纵亲的,莫过于庞兄了。”
  “请问苏兄,即使伐秦,有何不妥吗?”
  “伐秦并无不妥,眼下却非时机。”
  “请苏兄详解。”
  “在谷中时,先生曾言,欲成大事,须天、地、人三元皆和。纵亲初成,六国之气始通,而秦人之气固凝,我不占天时;秦为四塞之国,易守难攻,我不占地利;六国虽纵,但内争未除,偏见各执,军力参差,将帅互疑,协调艰难,军马错综,实为乌合之众。以乌合之众,击守险恃势之敌,若再仓促行之,胜机何在?”
  其实,苏秦说的只是外在,而楚、齐二君极力怂恿魏王伐秦的内在原因,他只是预感,且说不出口,尤其是对庞涓。合纵初成,如果和盘端出他的推断,无疑会在列国间平添猜忌,极有可能导致纵亲国失和,使前面努力成为泡影。
  这些理由自然不能说服庞涓,但他也不点破,顺口应道:“苏兄看得高远,在下佩服。伐秦之事,在下真还不知。不过,假定是真的,假定陛下已与列国商定,事情真就难办了。在下只是魏臣,即使说服陛下,也无法说服列国诸君。”
  “庞兄只需说服陛下即可,其他诸君,在下自去努力。”
  “好吧,在下这就随苏兄劝谏陛下。”
  赶至惠王行辕,已是傍黑。
  见是二人,惠王早已明白就里,面上却故作惊讶:“咦,寡人正欲召请二位,这还没传旨呢,二位竟就来了!”
  “呵呵呵,”庞涓手指苏秦,接过话头,“陛下的心思,苏子早就忖出了。方才微臣正向苏子禀报一桩急事,未及说完,苏子陡然打断微臣,说是陛下召请,催微臣速来。微臣不信,说陛下既有召请,方才为何不说?苏子说,方才陛下没有召请,是这阵儿才召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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