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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众人泣不成声,连连叩头。
无疆正欲说话,前方忽又传来一阵异响,急抬头望,见一队楚人蜂拥而至。
众人扭过头来,无不瞠目结舌,因为前方数百步处,黑压压地站着无数楚卒。中间现一华盖,华盖下面昂首而立的竟是楚王熊商。左右两侧各有一军,将者分别是太子熊槐与客卿张仪。张仪身边虽无楚卒,却有数十褐衣剑士,排在最前面的是公孙蛭、公孙燕和荆生。
楚人渐渐趋前。
无疆不退反进,引众人直迎上去。
距五十步远时,双方各停下来。
张仪依旧是赴越时的打扮,手持羽扇。张仪将羽扇轻摇几下,因天气不热,这个动作就显得分外扎眼。越王、贲成及众剑士似乎对所有楚人都视而不见,独将目光转向张仪。
吕棕更是目瞪口呆,手指张仪,惊道:“张……张子……你……”
张仪袖起羽扇,在车上深深揖道:“中原士子张仪见过大王!见过贲将军!见过吕大人!”
贲成如梦初醒,持剑怒道:“张仪,越国与你无冤无仇,你……缘何连设毒计,陷害我们?”
张仪再揖一礼:“回贲将军的话,是越人自取其辱,怎能说是受仪所害呢?”
贲成气结:“你你你……你真是个无耻之人!分明是你蛊惑大王弃齐伐楚,为何反说是越人自取其辱?”
“贲将军息怒,”张仪又是一揖,侃侃说道,“容仪辩解一言。”
贲成怒道:“你……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休再聒噪,吃我一剑!”仗剑正欲冲出,无疆伸手拦住,淡淡说道:“贲爱卿,他说得是,的确是寡人自取其辱!”转向张仪,揖道,“张仪,无疆沦至此境,并不怪你。不过,寡人尚有一事不明,请张子指教。”
张仪回揖:“大王请讲。”
“假使无疆不听张子之言,一意伐齐,结局将会如何?”
“就如眼前,只不过站在大王前面的是齐人,而不是楚人。”
无疆先是一怔,继而微微点头:“嗯,寡人信了。寡人还有一问,请教张子。”
“大王请讲。”
“照张子之说,既然伐齐、伐楚结局都是一样,张子为何不使齐人成此大功,而独施惠于楚人呢?”
张仪微微一笑,拱手再揖:“大王既有此问,仪不得不答。在仪看来,方今天下,能够掌握湛泸的不是齐王,而是楚王,故仪助楚而不助齐。”
无疆低下头去,沉思许久,抬头又道:“你愿助楚,助楚也就是了,为何却又绕道琅琊,巧言利辞,谋陷寡人?”
“非仪谋陷大王,实大王自陷也。”
“此话怎讲?”
“大王若是偏安于东南一隅,或可自保。可大王偏偏不自量力,兴师劳民,征伐无罪,以卵击石,岂能无败?今日天下,早非昔日勾践之天下,大王却在刻舟求剑,一味追寻昔年勾践称霸之梦,是不知天时;大王离开吴越山地,转而逐鹿平原,如虎入平阳,是不明地利;大王无端兴师,盲目攻伐,是不知人和。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大王皆不占,唯逞匹夫之勇,岂不是自取败亡?”
无疆面色转怒:“寡人知你是大才,甚是器重于你。你既知必有此败,却又不谏,不是谋陷,又是何故?”
“大王息怒,容仪一言。”张仪侃侃言道,“大王试想,去岁仲春,大王谋划数年,盛气凌人,集三军二十一万于琅琊,势如张弓搭矢,不发不为尽兴。当其时也,仪若劝大王收兵回越,苟安于东南一隅,大王愿意听吗?如果不出张仪所料,大王必不肯听,亦必兴兵伐齐,而伐齐必败。仪想,大王与其败于齐,何如败于楚呢?仪是以劝大王伐楚。”
“你——”无疆气结,突然将目光转向身边的吕棕,面目狰狞,伸手摸向腰间的宝剑。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众人几乎没有看到无疆拔剑,也未看到他回剑入鞘,吕棕就已人头落地了。
越王剑术之高,令在场者无不惊叹。楚王更是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两员偏将闪出,挡在他的前面。数十名弓弩手弯弓搭箭,一齐瞄向越王。
张仪摆手,众弓弩手放下弓箭,但仍保持极度警惕。
张仪再次转向越王,深揖一礼:“仪有一言,还望大王垂听。”
无疆亦不还礼,冷冷说道:“讲。”
“大王虽说无缘于湛泸,仍不失为一代剑士。大王若识时务,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仪愿求请楚王,为大王在甬东觅一宝岛,大王可在那儿与众剑士修炼剑道。”
闻听此言,楚威王亦分开战将,跨前一步,深揖一礼,朗声道:“熊商见过越王!熊商准允张子所请!”
“哈哈哈哈!”无疆陡然爆出一声长笑,竟然不睬楚王,冲张仪抱拳道,“天既不容无疆,无疆何能苟活于世?无疆别无他愿,只求死在张子剑下,还望张子成全!”
“这——”张仪面呈难色。
无疆又问:“难道无疆之首不配张子试剑吗?”
“回禀大王,仪剑术不精,何能加刃于大王?”
“你——”无疆怔有一时,不无悲哀地长叹一声,“唉,张子,寡人视你为高士,信你为知交,临终求你一剑,竟不肯赐么?”
张仪揖道:“大王既抱死志,仪只好从命。”
无疆还有一礼:“谢张子成全。”
“仪剑术虽然不精,却愿向大王推举一位真正的剑士,或可称大王心意。”言讫,张仪朝站在身边的公孙蛭深揖一礼。
公孙蛭跨前一步,朝越王揖道:“草民见过越王。”
望着这位从未谋面的老人,无疆略是一怔,问道:“你是何人?”
“公孙蛭!”
“公孙蛭?”无疆目视贲成及众剑士,见他们亦是惶惑,只好转向公孙蛭,“无疆孤陋寡闻,敢问老丈是何方高人?”
“大王不知草民,可知公孙雄否?”
“公孙雄?”无疆大怔,“你是——”
“草民乃公孙雄六世孙,今替先王雪耻来也!”言讫,公孙蛭朝前跨出数步。
无疆闻听此言,又想一阵,似是明白过来,爆出一串长笑,亦跨前几步,朝公孙蛭深揖一礼:“死在公孙雄后人剑下,无疆亦当瞑目!公孙先生既来雪耻,敢问是何雪法?”
“听闻大王剑术高超,草民不才,愿与大王一比高下!”
“此诚无疆之愿也!公孙先生,请!”
无疆话音刚落,贲成急叩于地:“大王,请准允微臣先走一步!”众剑士见状,纷纷跪地拜求。
“诸位爱卿!”无疆将众人一一扶起,自己席坐于地,点头笑道,“好,生死跟前,你们愿陪寡人,寡人甚慰!诸位爱卿,谁先出战?”
即有三位剑士跨前,公孙蛭身后的剑士看到,亦跳出三人。
双方飞身至场中心,互见过礼,各自拔剑摆势,发声喊,斗成一团,但见剑影,不见人形,顷刻间,场上倒下五具尸体,另有一人左腿被削断,以剑拄地,拱手作势。
众人视之,乃是公孙蛭手下剑士。
众军士上前,将尸体拖至一边。第二轮开始,双方再次各出三名剑士。因无疆的剑士连杀数阵,又走数日,体力早已不支,未及几合,全都战死。这边刚刚战死,无疆身后就又飞出三个剑士接战,不一会儿,又全部战死,公孙蛭这边也战死二人,仅余一人,持剑亮相。
双方又战数场,无疆手下剑士无一退缩,全部赴难,公孙蛭手下的死士也阵亡八人,场上仍立三位。
该到贲成了。
贲成朝无疆跪下,一拜再拜:“大王,微臣先走一步!”
无疆冲他点头,微微笑道:“贲爱卿,去吧。”
贲成缓缓起身,缓步入场。
双方见过礼,三名褐衣剑士将他围在中间,摆开架式。贲成与他们周旋几圈,发声喊,陡然出剑,但见一片剑光,一团人影,眨眼工夫,三名褐衣人已呈品字形横尸于地。
又有三名褐衣剑士飞出,眨眼间竟又横尸于地。贲成微微冷笑,将剑入鞘,屹立于场。
无疆赞道:“贲爱卿,好剑法!”
众褐衣剑士面面相觑,正欲再出,荆生摆手止住,朝公孙蛭拜过,飞身出来,冲贲成揖道:“在下荆生向贲将军讨教!”
贲成亦还礼道:“听闻荆先生大名,贲成领教了!”
二人见过礼数,各摆架势,开始出剑相斗。贲成剑术原本高于荆生,但因此时身困力乏,又连战数场,显然不济,二人你来我往数十合,竟然战成平手。
又过数合,贲成奋起神威,一剑刺中荆生左腿,荆生反手一剑削断贲成右手。贲成血流如注,宝剑脱落。双方各退一步,荆生将贲成的剑拣起,递还贲成。
贲成谢过,左手持剑,再次见礼,二人复战,贲成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荆生右腿重伤,行动不便。数合之后,荆生见贲成一剑刺来,竟是不避,挺身迎上,复一剑刺去。
两剑各入对方胸部,二人紧紧贴在一起,同时倒地。
香女哭叫一声:“荆叔——”正欲飞身扑出,却被公孙蛭一把扯住衣襟。
众兵士上前,将场地上的尸体尽数拖开。
看到场地清空,一直端坐于地的越王无疆缓缓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入场中。
公孙蛭迎上去。
二人目光如电,相互凝视,一步一步走向对方,距五步,各自站定。
无疆朝公孙蛭揖道:“公孙先生,您是长者,请出剑吧。”
公孙蛭亦还一揖:“大王是尊者,老朽身贱,不敢先出剑。大王请。”
无疆又揖一礼:“观公孙先生麾下剑士,确是了得,无疆今日开眼界了!”
“谢大王褒奖!大王请!”公孙蛭退后三步。无疆亦退后三步。
这是一场顶级剑士之间的较量,全场静寂无声,所有目光无不凝聚在二人身上。
楚威王两眼圆睁,不肯漏掉一丝细节。
香女似已力不能支,靠在张仪身上,紧张得全身发颤。
张仪紧揽住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