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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惠侯看也不看,大手一摆,太监会意,端上盘子迅速退去。魏惠侯在厅中连踱两个来回,转向毗人,若有所思道:“那两只箱子呢?”
毗人恍然明白过来,转身走出。不一会儿,引着几个太监抬着公子卬送来的两只箱子走进来。毗人打开箱子,魏惠侯疾步上前,取出一套王服、王冠、王履,翻来覆去看有许久,连连夸奖:“嗯,选料、做工都算上乘!”
毗人笑道:“君上,何不试穿一下,看看尺寸是否合意?”
魏惠侯不耐烦地用下巴指了一下箱子,毗人会意,拿起王服、王履、王冠,察言观色地侍候惠侯穿戴齐备,引他走至试衣镜前。魏惠侯对镜左右扭身,毗人审看一遍,赞道:“君上,不紧不松,正合适!”
众太监更是连声称好。魏惠侯在镜前又扭几次,喜形于色,连声赞道:“寡人总把卬儿看做粗人,不想他动起心思来,倒也丝丝入扣,哈哈哈!”
惠侯安歇之后,其中一个太监换上便服,悄悄出宫,快马赶至元亨楼,林掌柜急急引他走至楼上一套雅室,但见管弦齐鸣,美女舒臂,公子卬、陈轸正在欣赏齐舞。戚光眼尖,看到两人站在门口,急忙出来,太监冲他耳语一番,匆匆离去。
戚光踅身走至陈轸面前,在他耳边如此这般,陈轸乐呵呵地转对公子卬道:“真让下官说中了!宫里来人说,方才君上试穿王服,连声夸耀上将军您做事细微呢!”
公子卬这也松出一口气,点头赞道:“上大夫谋事,本公子叹服!眼下看来,君父之心算是摸清了,只是——下一步该如何落子,上大夫可有考虑?”
陈轸微微一笑:“下官早已有所安排,过几日就可禀报公子!”
第三章庞涓家破人亡,被逼远走他乡
魏惠侯在宫中试穿王服的事很快就让司徒朱威知道了。朱威使人暗中打探,得知王服一事全系上大夫陈轸、上将军公子卬所为。联想到宫中八哥之语和公孙鞅议和、尊王的所作所为,朱威不寒而栗。他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不踏实,当下赶往相府。
由于白圭不在,平日里门庭若市的相府显得甚是冷清。朱威径至后院,正在府中代理白圭处理杂务的公孙衍听到脚步声急,出门见是朱威,刚要揖礼,朱威摆手道:“公孙兄,你速去大梁一趟,务请白相国回来!”
公孙衍惊问:“出事了?”
朱威扼要讲述一遍,公孙衍思虑有顷,神色渐渐严峻,长叹一声:“唉,君上真要称王,魏国危矣!”
朱威原只认为不妥,尚未看出危机,听公孙衍这么一说,当下惊道:“公孙兄,此话从何说起?”
“秦人归服是假,与我争夺河西方是其心。周室虽衰,其名仍在。此番孟津之会,君上之所以一呼百应,号令天下,打的无非是尊周的旗号。秦不尊周,君上鼓动天下伐之,诸侯也都响应。结果伐逆之师未动,自己反而成为逆贼,必失天下人心。方今天下,人心向背决定成败,君上此举,无异于自毁长城!”
朱威似乎没听明白,喃喃重复道:“自毁长城?”
“是的。只要失去人心,秦国就会以伐逆之名向我挑战,我也必失道寡助,成为天下公贼!”
朱威听得一身冷汗,急急问道:“公孙兄,可有挽救之法?”
公孙衍摇头道:“君上早有称王之心,又有公子卬、陈轸左右呼应,此事只怕已成定局,难以挽回!”
朱威沉思有顷,坚定地说:“公孙兄,你去大梁一趟,务请白相国回来。我这里抓紧联络百官。只要相国回来,百官有个挑头的,或可促使君上改变初衷!”
公孙衍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事不宜迟,请公孙兄马上动身!”
公孙衍走到马厩,牵出两匹快马,跨上一匹,另一匹放空,朝大梁方向疾驰。
安邑离大梁抄近路也有一千余里,公孙衍日夜赶路,中途换过两匹马,人也实在撑不下去,只好在韩国境内休息两个时辰,于第三日午后,抵达大梁。
大梁的官邸里空无一人。公孙衍几经问询,得知白相国与大梁郡守均在大沟工地,忙又策马赶去。
此时,在大梁东的逢泽附近,大沟最后一段将要贯通。工地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肩挑背扛的民工。
身上沾满泥土的白圭和大梁守丞各拿铁锹,兴致勃勃地走向高处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棚中放着几个沾满灰土的几案,案上摆着施工模具和图样。
白圭精神抖擞,一点也看不出疲劳的样子,一边喝水,一边翻看图样,头也不抬地对候在一边的大梁守丞道:“看样子,再过一个月,大沟就能全线贯通了!”
大梁守丞应道:“下官查过了,下月既望①是吉日,可以放水!”
白圭的表情十分兴奋:“好!届时本相亲来开闸!”
话音刚落,得得一阵马蹄声近,公孙衍在棚子前面翻身下马,疾步走至白圭面前,叩伏于地:“公孙衍叩见主公!”
看到公孙衍,白圭越发高兴起来:“是公孙衍呀,快起来,老朽方才还想着你呢。告诉你一件喜事,大沟下月既望就要开闸了!”
公孙衍起身,侍从递过来一把汗巾,公孙衍接过,在脸上胡乱擦拭一把,又接过一碗凉水,咕咚几声一气饮尽。
白圭站起身子,不无兴奋地指着外面的工地:“你看,逢泽连年泛滥,远近黎民苦不堪言哪。这下好了,大沟一通,逢泽之水就能变害为利,与十水二十八泽连成一脉。公孙衍呀,你可不能小瞧这条大沟,为商东可至齐,南可至越,为农旱可灌溉,雨可排涝,有百利而无一害,实为魏人致富之本哪!”
公孙衍却是表情木然地望着白圭。白圭感觉有异,微微一怔,继续说道:“公孙衍呀,老朽还想告诉你,治国要以农为本,以商为魂,两者不可偏废。重商而轻农,国不强;重农而轻商,民不富——”
公孙衍无心再听下去,神情哀伤:“主公,出大事了!”
白圭心头一沉:“是君上出兵了?”
“不是!”
白圭松下一口气,不慌不忙地说:“那你慌个什么?”
“是比出兵更加糟糕的事!”
白圭镇定地端起一碗凉水,小啜一口:“只要不是兴兵伐秦,魏国就无大事!说吧!”
“公孙鞅来朝,俯首称臣不说,更是力劝君上南面称王!”
白圭大惊:“什么,他劝君上称王?君上允准了?”
“陈轸为君上缝制三套王服,公子卬送予君上,君上逐一试穿,赞不绝口!”
白圭如呆了一般僵在那儿,手中的水碗啪的一声掉落于地。
公孙衍惊道:“主公?”
白圭惊醒过来,大声吩咐:“快,备车!”
大梁郡守听得真切,赶忙传令备车,白圭钻进车中,公孙衍顾不上疲劳,扬鞭催马,风一般朝安邑方向驰去。
时光已近初夏,午后的阳光开始火辣起来。魏惠侯走出用膳斋,在众宫女的陪同下来到后花园,躺在凉亭下面的一张吊床上。
这是一张用竹片做成的极其精致的吊床。时下蚊虫不多,然而,为防意外,毗人仍旧吩咐宫人挂上帐幔。
魏惠侯甚是在意养生之道。按照他的习惯,一日之中,子、午两觉是不可或缺的。对他来说,子觉当无问题,因为他习惯于人定①时分入睡,赶到子时,早已深入梦乡。只这午觉有点麻烦,总有外界干扰,不是天气冷暖无常,就是朝中琐事缠身。
魏惠侯眯起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吊床上。一个宫女轻轻晃动吊床,一个宠妃手拿羽扇轻轻扇风。躺有好一会儿,魏惠侯仍然没有睡着,只在床上辗转反侧。宠妃灵机一动,一边扇风,一边哼起催眠曲。这一招果然奏效,没过多久,魏惠侯就起了鼾声。
魏惠侯是个大胖子,打起鼾时,抑扬顿挫,富有乐感。伴在他身边的人大都知道,只要鼾声一起,君上就算入睡了。宠妃也似扇得累了,停下手中的扇子,只是宫女仍在一下接一下地摇着吊床。
正摇之间,魏惠侯突然面色紫涨,全身本能地打个激灵,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两腿扑扑发抖,却不见蹬踢出来。宫女吓得花容失色,宠妃倒是经验丰富,赶忙用力去推,高声叫道:“君上!君上——”
经此一推一叫,魏惠侯陡然醒来,忽地坐起,浑身大汗淋漓。
宠妃关切地问道:“君上,您——您做噩梦了?”
魏惠侯似乎没有听见宠妃的声音,坐在那儿又怔了一刻,这才回到现实中,大喊一声:“来人!”
坐在不远处打盹的毗人感到情况异常,早已站起来,听见喊声,急走过来:“君上?”
魏惠侯头也不抬:“速召上大夫觐见!”
毗人应过,急急走下亭子。魏惠侯梳洗已毕,换上礼服,刚到书房坐下,上大夫陈轸已经赶到,进门叩道:“微臣陈轸叩见君上!”
魏惠侯摆了摆手:“爱卿请起!”
大中午紧急召见臣属在魏惠侯来说非常罕见。陈轸心里没底,咧嘴一笑,小声试探道:“君上,人说心有灵犀,微臣原是不信,今日倒是信了!”
魏惠侯并不说话,只拿眼睛望着他。陈轸心里越发吃不准,只好再笑一声,对上面的说法作了解释:“微臣躺在床上,心里正在想着君上,君上的口谕可就到了!你说奇不?”
魏惠侯仍然像是没有听他说话,只将眼睛盯住陈轸,看得他心里着实发毛。
有顷,魏惠侯似是定过神来,眼珠子转了几转,冲他说道:“陈爱卿,寡人急召你来,并无他事,只是方才忽做一梦,甚是离奇,乍然醒来,百思不得其解,欲请爱卿解之!”
陈轸当下松出一口长气:“微臣愿闻!”
魏惠侯微闭双眼,似是再入梦中:“寡人正在凉亭打盹,恍惚之中,看到天空飞来一只大鸟。大鸟将寡人一把抓起,一直飞到白云上面。寡人极为惊惧,欲呼不能,欲动不得,整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