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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飞寒起了颜面。
“名捕只是虚名,天下好官差多的是,岂止四人而已!”无情道:“不过我们却成了朋友。”
青月:“惺惺相惜?”
无情:“是不打不相识。”
青月:“结果,他没能把你杀死,你也不好意思将他绳之以法。”
无情:“反正他要杀的是我,我也没死成,就当是好朋友大家切磋切磋、交交手而已,谁也没伤了谁,而他回去,也正好向他的杀手朋友交差,阻止对方再来下手。我还说要谢谢他才是。”
青月沉吟道:“杀你的敌人反而成了帮你的朋友──这微妙之处我感同身受,最能得个中三味。”
无情道:“只要大家没把事情做绝,没把关系搞砸了,其实敌与友之间,也不是那么壁垒分明。”
青月忽把话题一转:“那位多情捕快不惜当起杀手来冒死,想来,他的杀手朋友也必然是位女杀手了。”
无情微微一笑。
青月进而试探地道:“他的女友既然是杀手,而他又是捕头,又与无情大捕头不打不相识,那么,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么捕快杀手自然就是‘打神腿’庄怀飞了。不知是也不是?”
无情点头:“正是与三师弟追命齐名的‘神打无影腿’庄怀飞。”
林傲一再进一步啧啧道:“那么,他那位杀手女友,想必是我们的见人斫一刀飞月王女侠无疑了。只可惜他们后来好像也没能在一起。”
无情道:“无疑。”
王飞在这时开口了:“你们在这时候引出这番话,是不是立心想戳破我的谎言?要我现出原形来?”
无情皱了皱眉:“谎言?”
青月摸了摸在负伤中仍快速成长的青髭:“原形?”
王飞忿忿道:“你扯出这件案子,无非是要纠正:其实,我来山西不仅为了我刚才所说的理由,还有一个更大的理由是──为庄怀飞报仇。不管伏击吴铁翼或拿刀砍他的头,都是为了这个旧恨新仇。”
无情道:“说的也是。”
王飞恨恨地道:“你更要拆穿我的话:其实,如果不是庄怀飞从中作梗,我和你早已经对上了,也许……我一早已丧命在你们四大名捕手里了。”
“也可能是我丧命在你的手里。”无情道:“是更正,不算是拆穿。”
王飞胀红了脸道:“你们更要讥刺的是,庄怀飞尽管肯为我涉险杀名捕,但他到底还是跟谢梦山的女儿恋恋在一起,而我仍是一个为老友独自上路报血海深仇的孤独女杀手。”
无情道:“如果是事实,那是礼赞,也是致敬,而不是讥刺。我觉得这种感情很了不起,比嘻皮笑面扮习家姑娘还要让人叹为观止许多。”
王飞听了,脸上红霞这才稍稍消退了一些:“我是没说全,也没说齐,但我已说过了,我是为了报吴铁翼害死我一个好友的仇而来的──这个人当然就是小庄。我只没有说清楚,但也没意思要瞒住任何人。”
“你只是含蓄,”无情道:“我也没认为你说谎,是你自己说的。我只不过表示一下:有些事你不明说,我们也不见得一无所知。”
他叹了一声,对青月公子道:“其实,如果小庄神捕的杀手女友刚才不打岔的话,你已经谈到了正题了:你为绮梦来山西,可跟招娘子有关系?可与‘神枪会’有纠葛?”
二 一念之仁就是一念之差
林傲一道:“你猜对了。招娘子对我很瞧得起,她可能看出我对绮梦很有意思,她也不赞成女儿下嫁到‘一刻馆’,很鼓励我和绮梦在一起,所以告诉了许多私己事,还托我照顾绮梦……”
王飞冷笑道:“但她却不知道你就是‘一刻馆’的大少爷。”
林青月道:“也许,她知道了……就未必跟我说这些话了。”
无情道:“鬼王聂青,名满江湖,就算不沾东北王‘一刻馆’的名堂,也一样能回首叫、云飞风起。看来她跟你说的话,一定关系到你来走这一趟疑神峰的重要关键。”
青月公子咧咀青澹澹的笑了一下:“承蒙大捕头恭维,那是天大的荣耀。只不过招大娘是个矜持、内敛的妇人,她能对我推心置腹,看来只是缘分。前一两次接见还没什么,有一日,她遭受刺客狙击,在她的糖水中下毒,我替她及时辨别出来,之后一起揣测,我认为可能是‘一贯堂’白姨娘在外面请来的杀手,她则叫我宜忍毋躁,不得声张,这之后,她就对我信任有加了。”
王飞又在旁冷冷的加了一句:“听来,你好像不是在追求绮梦,而是在追求绮梦的娘。”
青月公子林傲一住了声,盯住了王飞,颏骨上两道青筋一横。
王飞满不在乎的回看他,目光充满挑衅之意。
林傲一好一会,才道:“你这是找碴来着?”
王飞反手抱着刀,故意不太在意的说:“我是寻宝来着,你也是,找碴只是看心情,有时候不找碴,只找烂泥。”
林青月问:“你现在心情似不怎么好。我也是。”
王飞晃着垂向地上的刀尖:“面对不说真实话的人,而自己却全说了真话,心情当然不太好。”
青月公子双目一绿,厉目一发而敛:“你是不忿。”
王飞扬起了一边的眉毛:“我不忿什么来着?”
林傲一道:“你知道我即是‘一刻馆’林青月,也知道我行走于中原武林用的就是‘鬼王’聂青的名号,而你是‘神打回风腿’庄怀飞的红粉知已,当然听他提起过我。我和小庄曾是好友。但他在太白山有难时,我却没去救他;现在来疑神峰,虽然另有目的,但显然也不是为了替他报仇──所以你不忿。”
王飞听了仍然冷笑:“我不是不忿,而是不平。庄捕头曾一再跟我说:你是他了不起的好友,也是值得深交的朋友。我一向知道你鬼声鬼气的,而且来路不明,但他交你这个朋友,却从不怀疑。甚至,你也牵扯了几件案子,他都暗里为你挡架了;你更结了几处仇家,有三个外五门硬功高手要来寻仇,埋伏截杀你,也给他先行打发了。但他待你是好朋友,你心上却好像浑没这个人。谢梦山等人对付小庄之时,小庄因为恋恋而瞒住我,但他却让人送信予你,要你保护他娘亲。你若不知他有危,除非是活不如死的活死人,不然就是与一团烂泥无异。”
林青月蹙起了眉心,好像背门又猝激起一阵痛:“人给庄怀飞起了个外号:‘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抓罪犯’,他其实真的是个人民英雄,他不但抓十恶不赦的罪犯不手软,对付作奸犯科的狗官也不脚软。但他其实更了不起的是:对一些为环境所逼、铤而走险、并无大过或知错能改的犯人,多能网开一面,让他们有机会改过自新。他后来作法自毙、作茧自缚,也实在是因为年纪愈发大了,而且也穷够了,眼看升官发财的都不择手段,杀人放火金腰带,他自己已穷得走投无路,又想恋恋和他娘生活过得好一些,只想要干下一宗不杀一人、不伤一人、不害一人、只黑吃黑的勾当,从此隐姓埋名,远走天涯,不理江湖事,悠然自在飘然去而已矣。”
说到这里,林青月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但他还是落得此下场,那是因为,他不听我劝。”
“不听你劝?“
王飞倒觉意外。
“你劝了他什么?”
无情却兴味盎然。
“我劝他: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要想不伤一人、不害一人、不杀一人闷声发大财,然后远走高飞、脱罪甩身,只怕到头来,杀、伤、害的反而是自己人,甚至就是自己。──这些不杀、不伤、不害的狗屁道理,最后会成了自己的束缚和框框,局限了自己应对的能力,甚至截断了自己的退路。犯法?劫一两银子也是抢,劫万两黄金也是抢;杀人?杀一恶霸也是死人,杀千人一样死罪──何不杀万人夺万金?何不夺尽不义之财,杀尽不仁之人?要杀,就杀个血流成河;要奸,就奸过刘邦、曹操、司马懿!要是奸不过他们,就凶过他们!要是凶不过他们,就像我和他,至少打赢他们!做人做绝,杀人杀死,切忌伸头藏尾、缩头褪壳,做事只做一半,干活只干五成,那就不如不做,一辈子当一等良民、九等贱货好了。”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才顿了顿,颇为惋惜又相当苦恼的说:
“到底,他还是没听我劝。他要干宗大案,偏又低调下手。他想事成后让跟着他的朋友手下全得利,但让朋友知悉了他的动向反而先向他下了手。他既要横手发大财,又要慈悲做善事。结果,他有赶尽没杀绝,斩了草不除根,只越货不杀人,手不够辣心不狠,到头来,人家可饶不了他。他半辈子做好事帮人,一生人只犯一次法,不杀不伤,不旁及无辜,打算功成身便退。结果?人家可对他又伤又杀,连同亲信、亲人和他的小亲亲,全都残杀殆尽,平白牺牲,他也枉送性命,这算什么?”
王飞冷哂道:“他才不会听你劝。”
“为什么?”青月兀自忿忿:“难道我说错了吗?”
王飞道:“他不听你的话,正是你和他不同之处。”
青月不解:“什么不同之处?”
王飞直截了当:“他有良知。”
“他有良心?”林傲一恚怒起来:“你说我没有?!”
王飞嘿声笑道:“你若是有就不会在这儿刻意扮鬼扮马,青眼白牙,吓人杀人,就为了一点财宝和一个女人。”
青月公子当然不服气:“好!就算我没良知,你又好到哪里去?你不也一样,吃碗里翻碗底,既拿吴铁翼的钱去杀人,又受别人的人情反过来杀吴铁翼。你明看是陪人上山入庙看个究竟,其实为的是到庙里上香拜佛不成?!你为的也只不过是摸熟路径,捷足先登夺取‘沙漠蔷薇’而已。一路上,就知道一刀一刀的砍人,却不知人家一次一次的饶你。”
王飞的刀尖已改而向着林傲一晃来动去,颇有挑战的意味:
“我一入庙里就给人暗狙了几次,我就猜到是你。──没把你一刀斫死,我还真不乐意。在一团漆黑里向我下手的,大概不会是大捕头,他可一向自重声名,不作暗事,只害得我冤枉好人,发狠多砍了他几刀。只有鬼不是鬼、人不算人的家伙才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是谁饶了谁?哼哼,要了你的命,也许,对夺宝没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