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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宁宁昂然道:“当然是我们。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跟你到这鸟不拉矢鸡不生蛋狗不吠的鬼地方来?你只顾逃你的婚,只顾逃离白娘姨的控制范围,我们却为啥放弃了繁华世界的种种好处,跟你来遁世避祸?”
绮梦全身气得微抖,切齿道:“可是……我来这儿之前,不是问过你们……是你们自己自愿要跟过来的呀──现在怎么反悔起来就……”
言宁宁一点也不感到理亏:“我们当然只能选择跟你走。你试想想:你走了,我们若不离开‘一贯堂’,不是供总堂主淫辱,就是只能投靠白娘姨──我们一向跟从着招大娘和你,无功无劳,拿什么转投白娘姨?”
绮梦只觉血液往头上冲击,悲愤的道:“你现在可是有功有劳了。你要是告诉我:你不情愿跟着我,我大可放你走,你在江湖上任意闯荡,嫁人跟人,都不关我事,你又何必在这时候倒戈相向!“言宁宁依然理直气壮的说:“你说的倒是好听。我要在先前说了,胡氏姊妹可会放过我?何文田可会饶了我?我看居心叵测的张大妈还会找机会切了我,形迹古怪的梁恋瑄也会杀我以表忠心──你以为她们全都是那么忠心耿耿么?她们好几个都别有图谋,只不过,她们若跟你表明心迹,其他的人为讨你欢心,必群起而攻之,她们又何必当傻瓜来着?何况,你有那个什么习玫红、五裂神君、白蝙蝠、飞天老鼠、虎威通判、血浮萍这些人撑腰,我们哪敢有不听话的份。明里不敢,只好暗中来。你可有的是男人相伴,一时吴铁翼,一时陈觅欢,一时独孤怕夜,我们呢?──你可有为我们想过:我们的出路,我们的感觉,我们的终身大事?!”
四 解凶危
绮梦从极悲怒中,听着听着,听了三段话,脑门轰轰的声音终于平息了一大半。
她毕竟是极聪慧的女子。
她知道言宁宁讲的也是事实。
她也曾一再考虑过她身边这些人的未来,可是,她自己也困在这里,想要有更好的前程和将来,得必须解决吴铁翼,得到洞中宝藏,还有山上奇石才行。
要是三样均得不可能,至少,得其一亦可谋下一着如何走。
不然,她一个女人,带着一群女子,不是说要闯荡就能闯出名堂来的。
但是她一直未能办好这些事。
一件也未能办成。
尽管她心中焦虑,但也于事无补。
她本想找这些心腹手下商议,但既无定计,但说了徒乱人心,商议也是白谈了。
所以她一直隐忍不发。
──岂料,隐忧终于酿成了毒瘤,如今一旦发作,积怨已深,遂不可收拾。
她刚才愤怒的只是:她被人在关口儿上出卖!
──给人背叛的滋味可不好受。
你有给人在要紧关头出卖过、背叛过、暗算过吗?
你有为人以负情、负义、负弃过么?
如果没有,那真是世间莫大的一种福泽,一定是你待人极好,得到良好的回报,而且,还以运气奇佳才可以──大多数的人,为人所背弃,不是因为待人不够好,甚至推心置腹、无微不至都没有用,只要遇人不淑,那就完了。
人本该是多记恩义少记仇的,但许多人都选了只记仇恨不记恩的路来走。
所以江湖路愈行愈远,通常就愈没有朋友──当然是指真正的朋友!
什么才是真正的朋友?
你有难时、遇祸时,赶过来相助、义无反顾的就是真正的朋友;反之,置若罔闻,或跳出来大义灭亲,落井下石的,那就是你交错了朋友。
朋友要在患难时才能印证的。
真金不怕烘炉火。
──假的朋友,只要点燃一根蜡烛都会融化掉。
其实,让绮梦最难受的,就是这种被出卖的感觉。
你待对方愈好,愈是信任推重,一旦被出卖背叛,所受到的伤害,就愈深重难忘。你一次又一次的信人,但一次又一次的给出卖,意志再坚定的人就受创愈剧。
甚至最后会让人改变了信念。
改变了一生。
绮梦虽然难受,但言宁宁的那番话,她还是有听进去的。
听了之后,她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生气、愤懑。
至少,她同意了一点:听起来,言宁宁至少还有“出卖”她的理由。
──只要有理由,绮梦倒没那么悲愤了。
她问李菁菁:“你呢?是不是也有满腹的不满?”
李菁菁低下了头,只说了一句话。
她赫然道:
“对不起。”
只三个字,就不再说。
绮梦笑了。
“菁菁是一个人物,还是你爽快。”绮梦道,“我没有看错你。”
这时候她居然笑了,居然笑得出来,还充满激赏之意。
听她的语调,已迅速冷静下来了。能平伏心情得那么快,连五裂神君也大为叹服:
他一向爱慕这个女子,为她中年没有家,为她黑夜没处睡,为她冒尽风和雪,为了她,他甚至甘冒奇耻大辱,愿意俯首称臣。为她,他千里跋涉,久留这不毛之地,还跟他厌恶已久、斗争多年的人,争风呷醋,并共事一妻。如此荒谬的侮辱,为了她,刚烈的他都一一忍受下来。他能那么忍耐,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朋友也认为不可思议。
思前想后,他会“忍辱偷生”,都是为了对她的情深不可底止。
他爱她的一切。
他爱她美,
他爱她艳。
他尤爱她那一股一般女子所无的英气和明断作风,还有那一种平常女人所不能为一是一、二是二、恩怨分明、大是大非的磊落风姿,就像现在身涉险境,人遭凶危但依然不改的侠气英风。
他爱煞了她这些。
所以他才为她不惜一切。
可是他现在却一筹莫展:
他的最好的敌人,也是最好的朋友,仍伤得在他怀里,而他所爱的女人,已在敌人的利器下,随时丧失性命。
──以往只要他深深恋上的女人有难,他就算干冒奇险也必以身相救,可是,这一次,他还能救她吗?
他想救。
也要救。
但他怕一个人。
这个人正在他对面,一半身子在月光下,一半身子仍在阴影中。
他相信,只要他一动手,对方一定会动手。
他怕万一他解不了绮梦的凶危,反而,使得这已经凶险已极的局势更凶更危。
──如果白蝙蝠不是身负重伤,要是程剑萍仍未给言宁宁胁持,或许……还可以一战。
此际,要突围就得要有配合。
他抬头,好像要祈求上苍。
其实不然。
他“求”的是屋顶上那名汉子。
──至少,那儿还有他一个朋友,只要大家有默契,配合得当,也许,还有解围破凶的一些机会。
人人都知道:危中有机,问题在于人在凶危之中,能不能分辨出何者为危、何者为机?能不能在千钧一发的危险的刹那,把握住那稍纵即逝的契机?
说是容易,危中有机不易得,危中有险倒常遇。
那屋顶上的汉子,徐徐的把单提着的腿子放了下来,长叹道:
“唐化,找你还真不容易,千山万水,年复一年,没想到你居然窝在这里,变成了个小姑娘,还一直偷偷摸摸跟吴大人两相依。”
那半在黑黯中的唐化,眼睛正发着亮,好像一个美丽的少女忽然在美好的睡眠中陡地睁开了美丽的眼瞳,那里面还残留一个恐怖的噩梦。
那屋顶上的汉子一步一步的从屋脊上走下来。
他走得很从容。
屋顶很斜,屋瓦布满了青苔,而且垮了多处,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鹰,这样走着也极容易坍塌了下去。
可是这人走来轻松平常,脸不稍红,气不略喘,就像跟走在他家的后院没啥分别似的。
看到这样子的绝世轻功,连叶告、何梵都不禁“噫”了一声,罗白乃更是直了眼。
这人一面轻轻松松的走着,一面还轻轻松松的说:
“没想到,我们天翻地覆要找的唐化,却是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而且,还是个只会暗算人的家伙──不是你暗算人,就是你叫人暗算人──实在耳闻不如目见,唐化唐化原来只不过是一叶野花,实在令我太失望了!你不暗算就赢不了人,不在暗中就不能见人么?!”
只听那半在光半在黯的唐化,呼息声急促了起来,道:“你要激我出手趁此救人?赫!”
绮梦听了就叹道:“飞天鼠,你在这时候说这些皮话,生怕唐化不一声令下要杀了你老姐我泄忿么!”
五 胸围
那汉子已顺势滑下屋檐,嗖地平平稳稳落在地上,微微笑道:
“恰恰相反,我这样说,唐化最想立即杀掉的,不是你,而是我。我已惹怒了他。”
他叹了一声,好像十分惋惜的对绮梦道:“孙老板,我早就说过,你跟这一干未定性的丫头儿来这穷山恶水之地,迟早是要出事的。”
绮梦颇不以为然:“没什么出事不出事的。一个人要生事,哪儿生不了事?就算我们仍然留在东北‘神枪会’,要生乱子的,还是会出乱子的。你姓梁的别管咱孙家的事。”
“我不管?”那汉子没好气地道:“好,姓梁的不管孙家事。我现在能不管吗?两支判官笔、两把枪尖指着我朋友,我能假装看不到么?姓梁的不管孙家事,但这儿还有姓唐的、姓言的、姓陈的、姓李的、还有复姓独孤的呢!你好端端的本来可以逃出去的了,偏又说什么都要回来接应那个小月和这干小友,这可不是回来送死么?我看你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回来逼反老友──是你自己多事,到底让这两个小娘子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她们没对我不起。我错看了人,活该受到惩罚。”绮梦明显不能接受“飞天老鼠”这个说法:
“她们只是对不起自己。”
言宁宁怒道:“你说什么?!”
绮梦平静地道:“你们这样做,只是对不起自己。”
她一个字都没改,反而更加重了语气。
言宁宁厉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几时有对不起自己?!菁菁,先扎她两枪,看她还敢不敢满口胡柴!”
李菁菁并没有听她的话。
绮梦道:“你是对不起你自己。大概一切都是你们制作出来的吧?装神弄鬼的,投靠外敌,我看你们也有苦自己知。你们还不是在这恶水穷山上,受人纵控,任人摆布,啥也没得到,就是杀了自己的姊妹──这么多年来,你们跟瑄瑄、胡氏姊妹、田姐儿、张大姐她们就没一点感情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