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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泽真君从没有如此温和地对我说这么长的话，而且也没有自称本君。这几百年来我与承泽真君的交谈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了，大多数时候我都只是悄悄关注着他，因此如今颇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但又不知道该向他请教什么才好。我平日里或许有一大堆的问题，但现下是一个也想不起来了。想来想去也只好回一句：“真君如此疲惫，小仙也一下子想不出什么问题，不知可否把这个机会留到下次，等真君好些了再说？”
听我如此说，承泽真君皱眉道：“怕是一下子好不了了。”
“为何？”我着急起来，“只要击退堕仙清止不就好了么？”
真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是我的师兄，除非万不得已，我不想与他为敌。况且一旦与他为敌，胜负我也不敢保证。”
“但是，但是真君很厉害啊！一定能打败他的！所以……所以，真君你不必那么辛苦地修炼啊，都累成这样了……”
承泽真君叹了口气，扶额道：“我这是因近几日梦见了过去的一些事，没睡好。”
“过去的事？”
“又梦见神魔大战那日的事了……我以为在梦里我能救她，但，一次都救不了……一次又一次眼睁睁地……”承泽不知为何对着眼前这个对自己一心爱慕的小女仙能把缠绕自己多日的梦魇说出来。这个梦已经纠缠自己上千年了，直到那个与晚星同样骄傲耀眼并精于剑术的女子出现，本以为和芷妍在一起后便不再做这个梦了，谁知随着与清止约定的时间渐近，这个梦，再次出现了。但这些，都无法对芷妍说，无法对她提起晚星，无法对她提起自己这三千年来的遗憾，更无法告诉她自己甚至可以为了晚星去死。
“真君，那些都不是真君的错啊，利用她的不是真君，抛弃她的也不是真君。”我小声地安慰他。
“她是为了救我才……若不是我感情用事，没有准备妥当就孤身进入那儿，她怎么会来救我，怎么会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为何要听任天帝把她一人置于险境？我那时……应该一直陪着她的，陪着她一起面对魔王，哪怕会被她的红莲孽火烧死，哪怕……我为何没有那么做……”真君无助地捂住眼。
“真君！”我抓住他的胳膊，心里面堵得慌，但还是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晚星是因为生无可恋，她对世间再没有可留恋的了。就算没有那件事，也会有其他的事带走她的。真君在为当初的事而后悔，想随她一死了之时，可曾想过芷妍公主？若真君那时便死了，又怎会遇见芷妍公主，有现在快乐的日子？”
“芷妍……”沉默了一会儿，承泽真君冷静了下来，神情又回复到了平时的疏远与孤傲。他理了理衣衫，复又回头对我说道：“今日的话，你便当我从未对你说过，更不可让芷妍知晓。”
我有些心寒，却还是勉力笑着点头：“浣溪知道。浣溪先回去复命了，真君好好休息。”
☆、5
我想，我大概是坚持不下去了，坚持表现出的不在乎，很快就要伪装不下去了吧？其实我在乎，我在乎为何是我先出现，是我先表白却还是比不上那么晚才出现的芷妍公主。我想，若是当初我第一次遇见承泽真君时，他的身边便有一个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那我便不会爱上他了。我会崇拜他，却绝不会爱上他。芷妍公主为何出现得这么迟，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动心、沦陷，既然出现得这般迟何不干脆不出现？让我的希冀顿时变得无望起来。我以为我是无所求的，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得到回应，但如今，他不会有回应，我更不能期望有回应，不奢望、不打扰，不能，破坏他们的姻缘……百年岁月里积淀的感情，百年里的执迷不悟，已经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一切的开始是不是就在我染上他血的那一瞬间便注定了？我不知这份被我当做精神信仰的感情是不是直到生命结束那一秒才能终结，但是……回不去了，回不到我还只是一颗露珠的时光……
可能最近我思虑过重了一些，连舞音都察觉了，她便拖着我到各个星君的宫里拜访。我问她：“我身上真的没有自己的味道？”
“嗯，的确没有。你身上只有承泽真君的气息，虽然很淡，但初一见你定会认错。想必是因为露珠本身是没有特别浓的气息的，而你沾了真君的血，所以你身上的气息便也承了真君的了。”
得到了舞音的肯定我心里便有底了。我想我终将会对不起她的这份心意，她一心想让我活得快活些，我却早已下了决心。月老曾说他不希望我走到晚星那一步，如今却要一语成谏了。我只是觉得，如果此生可以为承泽真君做一件事，哪怕只有一件，便不枉我这几百年来的执念了，也可以还了他赐予我生命的恩情。
我在深夜偷偷潜入了承泽真君宫里，多亏我的气息与真君相似，我的潜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对他的贴身仙婢使用了摄魂术想知道他们约定决战的时间地点。这次决战的时间地点是个秘密，连天帝都并不知晓。我本还担心是不是连贴身婢女都并不知情，好在她并没有让我失望。为了能更好地蒙骗过清止，我苦练了变幻术，而承泽真君的举止神情通过我几百年的关注，早已铭刻于心，再加上真君的衣服能加重我身上与承泽真君相似的气息，我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为了这最后的大事，我的仙术竟也突飞猛进，连舞音都欣慰于我的“开窍”，对我说道：“你看，早就该潜心于修炼的。”
我笑得甚是平静。离那个日子愈是接近，我内心就愈是镇定，颇有种已看破红尘的错觉。我成仙已有五百一十三年了，与舞音相识不多不少也是五百一十三年，可以说我一上天便是同她混在一处的。我遗憾，回忆我这五百一十三年的“仙生”似乎只有日复一日地思索着如何讨承泽真君的欢心，没能为我最好的姐妹做些什么事，没能留下更有意义的东西。而不久之后，我这条命也是一并要为了承泽真君而消失的，这样想来我便有些惭愧。
我忐忑开口：“舞音，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与我说，我虽不济，但一定尽力帮你的。”
“我想要的？”她停下手中动作思索了一番，“要说最的话，那自然是立刻飞升成上神了！”
我一愣，又讷讷问：“不如……你换个我可以做到的？”
舞音很顺从地换了一个：“那你帮我把草拔了吧，我去那边休息休息。”
于是乎，事情就演变成了我在这边顶着烈日拔草，她躺在树下翘着二郎腿摇着小蒲扇在精神上给我支持。
……
……
日子过得再怎么慢，决战之日还是来了。我想来想去自己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可以送与舞音的，便把我很宝贝的成仙以来收集的所有话本子都留给她了，其中不乏有些珍本。我给她留了信，告诉她，那些话本子在别人看来虽然不值钱，但却是我这几百年来最珍视的，凡人寿命虽短，但他们编的故事还是很有些可取之处的，她在修炼无趣时也可以看看打发打发时间。我在信中一再强调要好好保管我留给她的这些话本子，这是我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我在信中向她坦白了我打算去做的事，左右最后是瞒不了她的，所以我在信中只是请求她别把这事告诉其他人，务必切记，浣溪敬上。
我如计划一般再次依仗着自己与承泽真君相似的气息悄悄潜入真君府去见真君。承泽真君对我并没有防备，他自然是不会想到我这样一个法力浅薄的小仙婢胆敢用法术把他弄晕藏在床后的。我看着他昏睡的脸，突然很想哭，真君，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能否因此多记得我一点？日后你想起我时，能否为我叹口气？我颤抖着伸出手，凌空描摹着他的五官，他的眉，斜飞入鬓，他的眼，睁开时深邃的看不到里面的情绪，他的鼻，高耸挺直，他的唇……都说薄唇的男人最是无情。
由于我的法术实在是不济，不知何时他就会醒了，因此我不敢多伤感，换上他的衣服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约定地点。
他们这次的决战地点竟是定在了当初神魔大战的地方，仙魔两界的交界处。接近时，我特特慢下脚步调整气息，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但等我看到等在那里的人时却让我大大吃了一惊，他竟是在几百年前王母寿宴时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人，我还以为堕仙清止该是怎么凶神恶煞的一个仙，我怎么也没想到堕仙清止竟是他。虽然在王母寿宴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但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天界太大了，遇不到也实属正常，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见到了却……他的脸仍是如玉雕般的冷漠，但左额却比当初我见到他时多了一条蓝色花纹，应是传闻中的堕仙印了，想必当时他偷得天庭来是使了什么术法把堕仙印给隐去了。但他当初上天庭是去做什么？既然他能进得天庭不让旁人发现，何不趁当时就悄悄把承泽真君给杀了呢？何必要定个决战呢？看来，清止果然如我当初所说是个缺心眼儿的。想至此，我觉得自己约莫是紧张疯了，竟然在这个关头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停在他十几步远的地方，他只是默默地冷眼看我，我也不敢说话。可他沉默得实在太久了，我害怕承泽真君会醒过来，只好先开口，我很诚挚地对他道：“清止，当初的事我十分后悔，晚星死后我夜夜都梦见她，我对不住她，可我也不知如何补偿她才好。但，我并不想与你为敌，我们是同门师兄弟，我心里也一直敬重你。我们真的要到如此地步吗？”
他又是沉默了会儿，才淡淡开口，声音微有些喑哑，想来是许久都不曾说话了。他道：“承泽，你我心中都有个结，若不解开，这个坎儿永远都迈不过去。我知道你盼望这次决战其实已经很久了，从晚星第一次说喜欢我开始你就想与我拼命了吧？你如约定并没有请援兵，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