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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事情的结果,果然是不了了之。籍秦宣布,众少年被罚或在家中,或在领邑里思过一月,期间不得招摇过市,不得寻亲访友,泮宫自然也要休学一月。
听罢,众少年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心里也不急不怕。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五鼎五簋之家的背景,天塌下来,自然有各家的老子顶着,最多回家被祖父父亲举着大杖追打斥骂一顿……
只有赵无恤听到这个结果后,暗道不妙。
……
当赵无恤一行人回到赵氏府邸,让竖、寺们小心地将仍处于昏迷的赵广德抬下戎车,妥善安置在屋内后,天已近黑。
今天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打了场架,带了一身伤,喝了一肚子酒,现在赵无恤已经身心俱疲,累得够呛。
他坐在偏院天井中的一块竹席上,仰头望着偏院里的那棵桑树,又回想起了今天的事情。
本来于情于理,明日他都得正式登门,去拜访张孟谈一次,一是感激他此次妙计搭救,二是存了笼络交好的心思。
但按庶子大夫籍秦转述,三位卿士、公族大夫、司寇署联名申饬了这次发生在泮宫剑室的私斗,所有参与其中的少年都会受到“严惩不怠”!
所以明天,赵无恤就得低调出城,回领邑去“思过”去了,期间不得招摇过市,不得寻亲访友。
这样一来,拜访张子,只能等到一个月之后。
说起来,那张孟谈真是极端聪明,他在搅动全局后悄然离开,除了功成身退的低调性格外,恐怕是早已预料到了结局吧。泮宫众少年,唯独他因为溜得早,不在受斥和禁闭范围内。
无恤又想着,自己要不要微服私自前去呢?穿上一身皂隶或者国人的服饰,谁也认不出自己是卿子。
……
第101章 嘉禾重颖
但微服出行的念头刚刚冒出,就被赵无恤打消了。
那样不行,太不正式了,后世刘玄德三次拜访诸葛孔明,都做足了面子,还携带厚礼,以表示自己求贤若渴的决心。那虽然是小说演绎,但很符合此时的士大夫之间的交往仪式。
春秋时代讲究士相见礼,尤其是初次登门拜访,一点都马虎随便不得。否则,递错了交聘的礼物,无视了其中一个程序,就会被认为是一种羞辱和怠慢,好事反倒变成坏事了。
要知道,连国君狩猎时,有卿大夫前来拜见,国君忘了把皮冠摘下,换上常冠,都被认为是失礼,于是引发了一场叛乱。
甚至还有登堂入室,因为臭袜子没脱,被国君鄙视而作乱的……奇葩屡出不穷。
春秋的士大夫们,很多都是这种傲娇的性格。
而且赵无恤转念一想,过上一月再去也挺不错,因为现在成邑乡算得上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府库空空。在麦子丰收前,他恐怕是连一份厚礼也无法准备出来。
不过,张孟谈乃绝世之人,不可以俗礼待之,以俗物予之。或许,在正式登门前,先让人送去一份别致的小礼物和表达谢意的亲笔信,会比较好。
刚巧,赵无恤正好带了一样有趣的玩意。
让别院里伺候的几名竖人女婢照看着赵广德,无恤则让虞喜去将辎车里那副自制的“象戏”取来。
棋子由橡木雕琢而成,黑红色的漆篆刻文字,棋盘还带着木头的清香,上面用墨线划了不少方格直线,因为是新做的,所以还算能拿得出手。
这时代,围棋又被称为弈棋,还在发展中,黑白子没那么多,玩的时候还会用到骨筛,没有后世那样高雅和脱俗,士大夫们反倒更爱玩六博和投壶一些。
而这象戏,本来应该到战国时才出现,可比那些玩法有意思多了,且暗含两军战阵对垒之意。无恤听乐符离说,张孟谈好读《司马法》等古兵书,应该会喜欢,也算投其所好了。
赵无恤还就着宫灯,亲手在简牍上写了封信,顺便附上了这东西的玩法和内涵,聊表谢意,说明等禁足思过是期限结束,再亲自登门拜访。
经过半年苦练,他的篆字,现在已经基本拿得出手了,但也说不上好,奈何专业代笔的计吏侨、成巫都不在,只能靠自己。何况,亲笔写,更能体现他的诚意。
差虞喜将信匣连同礼物送去张氏府邸后,赵无恤感觉自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身上的伤口又痒又痛,也无法驱散他的睡意,索性趴在案几上打起盹来。
他梦到自己被包围在一个孤独的城池中,到处都是寒光闪闪的剑戈兵刃:阴险的中行黑肱、暴虐的范禾、扮猪吃虎的魏驹、谦谦君子般的韩虎,还有看不清脸的“知伯”,举世皆敌。唯独的朋友赵广德,却为了让无恤顺利突围,而被乱箭射死在眼前。
无恤咬紧牙关,噩梦连连,想醒也醒不来,直到一个女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踢翻了宫灯,才终于吵醒了他。
那女婢,正是之前他安排照料赵广德的人。
此时屋外的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想起梦中的情形,赵无恤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不妙。
他双手重重拍在案几上,起身朝那浑身战战的女婢问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吾堂弟他……”
……
中军将范府与赵氏同处于官署区,但却在另一个里闾中,相隔不过千步距离。
范禾今晨算是倒了血霉,被赵无恤空拳将脸打得开花,虽然缠了帛带,但看上去仍然颇为惨烈。府内的竖寺女婢们知道这位君子的暴虐脾性,都怯懦不敢说话,生怕惹怒了他,便被投进兽栏喂熊。
范禾的确正在火头上,他一回到家,就让范氏族兵找来绳子,将那个为了不让范禾拔剑杀人,而抱着吴式长剑“獬豸”(xiezhi)跑掉的小宗子弟刘处父吊了起来。
“叛族之人!那时只要你将剑递过来,我便可以把那卑鄙的赵氏庶子当场击杀!”
刘氏,出自范氏祖先御龙氏刘累,是范氏小宗,但血缘相隔有些远。刘处父也是因为年轻稳重,而被范鞅、范吉射看中,得以成为范禾的伴读辅佐,顺便当他的剑侍。
他被反手捆绑,吊在一棵歪脖子梨树上,这会抿着嘴,也不反驳,只是逆来顺受。当委质效忠后,理论上,他的性命便属于范禾随意支配了。
而刘处父委质的小君上,正怒气冲冲地,想要用蘸水的鞭子抽他一顿。但范禾因为眼睛肿了一只的缘故,一鞭子抽过去,居然打偏了,鞭梢抽到了伺候在旁那个竖人身上,那竖人痛得跳脚,却只得忍着,不敢声张。
范禾更是气恼,再度扬鞭,却从后面被人拿住了手腕。
“谁敢阻拦本君子!”
“阿禾,还不住手!”
范禾回过头,只见说话的人剑眉英武,面容俊秀,却是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下巴上多了颗黑痣,且少了几分暴虐和戾气的孪生哥哥范嘉。
范氏兄弟,一嘉一禾,异茎同穗,取的正是唐叔虞所献嘉禾之意。
见是哥哥,范禾顿时萎了下来,除了祖父、父亲,他就怕这个心思缜密,深不可测的孪生兄长。
“阿兄你总算回来了,你可知道,今天在泮宫发生了何事,这个小宗庶孽,他居然背叛了我!”
范嘉冷冷应道:“你和中行子做下的好事,早已传遍了新绛,我自然知道,幸亏处父稳重,若是今天任由你乱来,新绛城此时早已大乱了!”
他一把抢过鞭子,让人给刘处父松绑,并抚着肩膀安慰他,赞扬他的明智稳妥,刘处父眼中不由对范嘉产生了几分感激。
范禾依然生着闷气,哇哇大叫,叫嚣着迟早要把赵无恤、魏驹等人抓住,投入兽笼分尸,却被范嘉又训斥了一顿。
“祖父当年灭栾盈之乱,孤身犯险,当着数千魏兵的面,超乘而蹬车,右抚剑,左援带,挟持勇武的魏献子;又用剑以帅卒,败栾氏之党于虒祁宫中,是何等的威风。”
“再瞧瞧你,自命泮宫剑技第一,可剑一丢,就被赵氏子空拳打成了这副模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范氏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今后一月,给我回范氏之邑去,不许出门!”
范禾只得唯唯诺诺,总算收敛告退了。
范嘉从刘处父处,问清楚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后,他摸着下巴上的那粒黑痣,若有所思。
“看来那赵氏子不仅卑鄙狡猾,而且运气极佳,吾弟与中行子愚不可及,今日之事后,泮宫之中赵魏韩三家联手已成定局,说不定还会以赵氏子为首!也罢,蜗角之争就任他们去折腾!我还是做好祖父交予我的事情,管好漆陶市和匠作坊要紧。”
……
第102章 微服出行
……
从内室出来后,已经是鸡鸣时分,赵无恤心情畅快了许多。
和那位溃创医说的一样,没过几个时辰,赵广德果然醒了。不过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他是饿醒的,肚子咕咕直叫,让人递了一碗拌了蜜汁的粱粥来,三下五除二就喝得干净,还迷迷糊糊地说着想饮热豆浆,又睡过去了。
据赵府的家医说,只要想吃东西,那就意味着很快便能大好,君子可以放下心来了。
赵无恤这才松了口气,要是和方才梦中的情形一样,这次小胖子因为他的缘故,身死或者残疾,他可要惭愧上很久了。
同时,他也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那心狠手辣的中行黑肱付出代价!
不过他刚迈出门,就碰上了匆匆走来的虞喜。
那副象戏连同无恤的亲笔信,已于昨夜送至张氏府邸,虞喜这次过来,却是有另一个消息要禀报。
“君子,有人在门外徘徊,说是有要事欲见君子。”
无恤正在洗盥,他一边在女婢的侍候下,用细葛巾擦了擦脸,一边问道:“是何人,为何事?”
“看样子,是个穿皂衣的商贾,自称来自温地。”
“商贾?温地?”
“不好……”赵无恤暗骂了一声,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门心思全在赵广德的安危上,竟然把要紧事给忘了。来者八成是温商贾孟,那还是半月前说好的,要贾孟引他去新绛人市,购买陶工。
于是他便让虞喜速速引那商贾来,果然是一身皂衣,内穿文绣的贾孟,他刚进门,就趋行跪倒在赵无恤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君子,小人在市井听到流言,说泮宫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