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身后的人?”向魋一愣,随即一回头,只看清了一个黑影,一身血红的大袍,一头披散的黑发,刺鼻的药草味道,以及满耳的环佩叮当。
……
“仲弟小心!!”
向巢连忙出言提醒,不用他说,向魋便知道危险正在降临,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黑如墨的瞳孔,白如鱼肚的眼白,以及那红色血丝里的疯狂、愤怒,还带着冰寒刺人的杀意。他和那人只有一丈的距离,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却仿佛已经如刀剑刺到了他脸上,刺进了他心里。
向魋不由得向后一仰,想退得远远的,但来不及了,两名突然出现的宋国甲士从侧面扑了过来,将他牢牢制住。
见猎物不再乱跑后,向魋身后那人也不言语,只是身形一动,箭步冲出,形如虎豹,环佩叮当作响,一步便跨到了向魋的面前。
那人右手中的粗重木杖早已举起,猛力挥了下来。
嘭的一声闷响,向魋额头遭受一发重击,惊骇欲绝的表情顿时在宋国大司马的脸上凝固,然后又随着头部的变形肿胀而扭曲痛苦了起来。
“是你,这……这是为何……”
前一刻,四处都是惊呼,但这一刻,宋宫大殿中反而变得静了。
夫差的警惕,专鲫的斥骂,向巢的惶恐,乐溷的呆滞,皇瑗的愕然,司马耕的犹豫,赵无恤的胜券在握,以及南子嘴角那丝神秘的笑,它们的背景,则是宋宫甲士们的甲衣哗哗声。
接着,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响起,向魋无力地倒在地上。
鲜血从额头流出,渗过他的发髻,染红了朝服衣冠,在地板上延伸开来,最终流到了那红袍人的脚下……
向巢跪地,手指颤抖着朝弟弟鼻腔递了过去。
有出气,无进气。
他死了。
十月初一这天,宋国大司马向魋,历史上还能在宋国政坛活跃整整二十年的向魋,因为砍掉了孔子在宋国的讲学的遮阴大树,导致孔子再度流亡的向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于宋宫大殿之上!
……
看着弟弟突遭袭击,向巢思维呆滞了。
政变,他想道,这一定是场蓄谋已久的政变,赵无恤和南子等人让他们进入宋宫,就是存了一网打尽的心思。弟弟只是第一个遭殃的,接下来就是自己,就是整个向氏,甚至,甚至还有吴国太子,也要交待在这……
对了,吴国太子!任赵无恤和南子再胆大,唯有夫差是他们不敢动的人,一念想通,向巢立刻跪地膝行,抱住了夫差的大腿:“太子,救我!”
也不理会抱着他大腿拼命摇晃的向巢,望着团团围过来,将吴国人包围在中间的宋宫甲士,还有那个杀人凶手,夫差面沉如水:“汝等意欲何为?”
“二三子稍安勿躁……太子不要误会,只是宋人自己的一项传统罢了,吾等外国宾客还是不要搀和的好。”
策划了一切的赵无恤却笑吟吟地站到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位置上,要知道前一刻,他才刚被向魋指摘为和南子做了苟且之事的情夫。
“传统?”
“没错,这是大巫在替鬼神执法,哪怕是宋公,亦无从干涉!”
果然,在上面的南子却拉着小国君朝下方行了一个重礼:“南子见过大巫。”
没错,给了向魋重重一击,让他闭嘴的正是前些日子在宋公出殡上出现,吟诵《招魂》的宋国的大巫。她方才如同一匹矫捷的黑豹,现如今却静若处子,拄杖立于不知人事的向魋面前,随即突然倒地抽搐,再站立起来时,她那狂乱的眼神渐渐化作清明。
沙哑却带着几分神性的声音响起:“不要听信学舌鸟的妄言,南子是处子之身,这是我亲自检查过的……”
“这不可能!”
向巢十分不解,向魋曾偷偷告诉他此事,而且赌咒发誓,两年前赵无恤的确和南子共度一夜,此事连赵无恤也当众承认了啊!
一个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一个是闺怨怀春的欲女,怎可能什么都没做?
“右师……”赵无恤笑容坦荡无邪:“难道你没听说过鲁国的柳下惠么?坐怀而不乱是一个君子的必备操行,我又岂能让柳下氏专美于前?切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黄堂相谈之事的确有之……但我与赵小司寇是相互敬重,相待以礼。当日我在帷幕之中,赵氏君子入门,北面稽首。我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仅此而已,怎么会和汝等想象中的一样龌龊?”南子也唾了一口,一脸鄙夷。
大巫也附和他俩的话:“我不仅亲眼验证,而且将此事刻画在大龟的甲壳上,沐浴后向鬼神先祖求证,得到的都是大吉大利之兆……”
“然而,今日我怀着欣慰之前来宣告此事,却听到了可怕的毒言……人言可畏,尤其是亵渎神明,亵渎巫女的话不能轻易说出口,于是鬼神愤怒了,附身于我,要我给散播谣言者以重重一击!”
这位高居宋国神权之首的中年妇人冷冷扫了脚下的向魋,还有跪地抱着夫差大腿,瑟瑟发抖的向巢。
“在场的人相互转告罢,哪怕是深溪老林、幽涧无人之所,尚有鬼神在监视一切,更何况高居庙堂?所以说话做事不可不谨慎,对那些不恭敬神明的人,鬼神的惩罚来的是如此惨痛快速!”
在场众人,包括夫差在内的吴国人,无不凛然。
宋文公时,有大夫被大巫杖杀于庙宇内。
宋景公十七年孟冬,死于宋国大殿上的,则是一个堂堂的卿士!
巫鬼之威,竟至于斯?
第539章 巫颂(中)
商丘毫社,屹立在桑林旁,睢水之畔,故又称“次睢之社”。这是宋地最重要的社庙,也是殷商遗民心目中的神圣之所。
他们的生老病死,丰收、灾祸,都离不开这座社庙。
这里不仅祭祀着殷商和宋国历代祖先,还有各路奇奇怪怪的神明。玄王、后土、地主、司祸、人头鸟身的句芒、睢水河伯,都在这里受到供奉,红色的屋顶,红色的墙壁承载着宋地所有的神性。
不过从南子年幼时第一次来到这里,就觉得最为显眼的,莫过于那根爬满红黑色斑驳的高大石柱,上面那些怎么洗也洗不掉的黑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无数祭品滴落的血迹。
更令那时的小南子觉得震撼的是,相比于其他社庙里太牢、少牢等寻常之奉献之物,毫社有史以来规格最高的祭品,却是一位诸侯。
一百五十年前,号称仁义的宋襄公干下了一件残暴的事情:他图谋称霸,因此仿照夏后启杀防风氏的故事,惩罚迟到的鄫子,命令邾文公捉住了他,又杀了鄫子来祭祀,以取悦东夷的鬼神。
那位倒霉的鄫国国君就被当成牲口,活活杀死在毫社石柱下……
可现如今再次到此,南子却对昔日有些畏惧的石柱熟视无睹,她心里默默想道:“我能走到今天,牺牲的祭品也一点不少,宋国先君,我的父亲宋公栾,宋国四位公子,我的四位叔叔,还有六卿之一的大司马向魋……”
今天是南子正式成为巫女的日子,在外人看来,毫社尖顶高耸,像是被血涂过一般,而门内漆黑如夜,充满神秘感。而里面的主宰者大巫则令人敬仰,也令人畏惧,尤其是当场在朝堂上鬼神附体,打死向魋,痛斥向氏,并将他们驱赶出商丘之后。
南子倒不害怕大巫本人,她和赵无恤手中有大巫的把柄,有信心让她乖乖听话。但她真的不想进去,因为一旦进去,那就是与寂寞厮守,将一辈子供奉给鬼神了。
至少,明面上她必须如此。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之神,哪里有赵氏君子手掌抚摸的暖意舒服?那一夜相拥而眠,初尝滋味后,南子已经有些上瘾了。
但她却不得不进去,这是赵无恤为她选择好的路,她也知道从将父亲推下高台开始,她便负了罪,脚下满是粘稠的血,再也无法回头了。
……
大巫居住在走廊重叠的最深处,屋内仅有的光明来自于一只做成凶兽头形状的铜火盆,它放射出阴暗火光,显得石壁更加冰冷、死寂而腐朽。
护送南子进入的隶妾们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合上了门,这里只剩下她,与她的导师,她将引导她正式登上巫的道路。
大巫是个中年妇人,年近五旬,却肢体健壮如同一只黑豹。南子曾对赵无恤开玩笑说,这大概是因为她常年在圜丘上舞蹈,取悦鬼神的缘故,和利用万舞来锻炼体力和灵活性的武士如出一辙。
南子早已认定,这是个无趣的女人,除了早年做下那件胆大的事后一直沉寂而阴郁。果然,开场是一段索然无味的漫长对话。
“南子,你知道毫的含义么?”
南子淡淡看了大巫一眼,说道:“毫是殷商古都之名,无论如何迁徙,新都都会叫做毫,好让吾等不忘故土。”
“不,不止如此。”
大巫声音嘶哑,但咬字清晰:“毫,这个语词,对商族人来说,不仅是他们古都的名称,而且从根本上说,是商族在那儿起源的神圣土地的名字……”
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那九座红色圣山。
“遂古之初,有神女在燕地以北采摘红蓝花,凝结为脂,却不小心洒到了北面的毫地,将山峰染成了红色。于是那里便被叫做红山,商人之祖源于那儿,第一个巫也诞生于山峰洞窟里,他们在那里建立了聚落,竖起社庙,从遥远的西方运来美玉切割成琮、环、玦、玉猪龙,好祭祀女神。”
“所以红山不仅是宗族故土,在吾等巫师的眼中,它也是寰宇的中心,天地的中轴,在那个地点上天和大地互相联系,九州天下也在那儿开始形成的。所以那是巫们祭祀时永远朝拜的地方,毫社的冢土也是以红山作为模型来修筑……”
“大巫。”南子最初时还耐着性子听,慢慢地却有些烦躁起来,太长了,如此下去,天黑前还能不能结束这场仪式?她还要去处理那些宫中事务,以及和赵无恤商议宋国的未来呢!
于是她打断了大巫的话,她想要快些进入正题。
大巫沉默了,她对南子的态度有些不满,却不敢对着她宣泄,不单因为她是公女,还因为……
“公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