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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的攻城战是没时间了,必须速战速决击垮其主力才行。
唯一值得高张庆幸的是,在鲁国人阳虎的带领下,齐军没有走几乎全是冰冷烂泥路的郿邑和须句一带。据阳虎说,那儿一旦雨季淤积了太多的水,就会变成看似永无止尽的黑色泥泞,空气阴湿黏腻,加上堤道太狭窄,万人以上的队伍夜里连扎营都没办法,曾有人一共花了十天时间才穿越区区百里。
他们直扑秦邑的干燥涂道,一切看起来还算顺利,但高张却不信任阳虎此人,一直另派哨探在前带路。阳虎这时候看上去极其乖顺,有问必答,丝毫没有像在鲁国时那种跋扈和不臣之心……
“无他,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还是阳虎主动将原因告知高张。
“卿士勿忧,寡人已经收服他了!”
齐侯也颇有些自得地说道,仿佛阳虎真的被他的君威征服,由野生的猛虎变成了家养的狸奴。尽管晏婴和鲍国逝去,但他又得了陈恒和阳虎两名人才,虽然在高张看来,此两人都是吐着信子,将毒牙掩藏在笑意里的“人才”。
……
进入鲁境第一座城邑秦邑时,齐人遭到了剧烈的抵抗。
这是在预料之中的,秦邑本就是鲁国西鄙抵抗齐人的最前沿,也是最坚强的一处。孔丘还有几个秦氏弟子在其中,有秦商(字子疆)为佐,秦非(字子之)在邑卒中为吏。
“西鲁几个邑在赵无恤的纠合下进行联防和互保,所以秦邑中有支援的兵卒近千,还有青壮民众千余。此邑墙高城厚,民风倔强,若是要强行拔除,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何况攻城器械还有后方没能运到。”
齐侯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秦邑,却听闻南方传来的消息称,知道赵兵之所在!
据说这支军队的主力万余人已经在清丘一带被卫国人牵制得无法动弹,只等齐人南下合围,就能将其击溃!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齐侯再也不想管硬骨头般的秦邑了,他让浩浩荡荡的齐国大军绕开这座城邑加速南行,目标直指濮南。每日的行程从三十里增加到五十里,走不动的就留在沿途等待辎重粮草——从临淄、高唐等地长途跋涉运过来的粮草,中转处则部署在平阴,等齐军抵达甄城、廪丘一带后,这条补给线已经被拖到了百里之远。
甄地和廪丘本是卫国和齐国的城邑,尤其廪丘,还是齐人经营已久的攻鲁要塞,按照原先的设想,这一带应该会出现心怀故国的卫人和齐人群起响应才对。
可直到齐人抵达此处,才发现预想中的廪丘和甄地人挟壶浆以待齐师的景象没有出现,齐侯顿时勃然大怒。
“这两邑居然不心怀君恩!?”
其实也怪不得甄地和廪丘的民众,就说廪丘的齐人,还在齐国大夫乌亚旅统治下时他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正如晏婴向叔向吐诉过的,齐君为了争霸和敛财,抛弃他的民众,任由他们被陈氏的小恩小惠收买:民众把劳动收入分成三分,两分归公家,只留下一分用来维持自己的衣食。齐侯在府库里聚敛的财物已腐烂生虫,老年人们却挨冻受饿。又因为刑罚苛刻,国都临淄的各个市场上,鞋价便宜而假腿昂贵……
而廪丘被赵无恤夺取后,民众因为子弟死伤最初的确有一段时间的猜疑和不满,可都被武卒在甄之役的强大战力威慑着不敢发作。随着无恤听了张孟谈的建议,一把火烧光了邑寺积压的债券市恩义后,廪丘人开始接纳无恤,可并未产生多大归属感。
可接下来还有推行到乡亭里闾的基层组织,将无恤的统治下放到了每个人头上,赋税劳役丘甲大幅度降低,十税一乃至于二十税一比起齐国的三分之二税低了不知道多少倍。无恤既然比齐国陈氏还好还大方爱民,于是民众归之如流水,加入邑兵亭卒比以往积极了许多,看待齐军自然也不会把他们当成“光复者”,而是当成损害财物,掠夺子女的入侵者!
正因为这样,所以在张孟谈推行所谓“坚壁清野,以俟其来”的策略时,民众们都比较配合。廪丘几乎所有的野外乡亭都空无人烟,十里以内,所有柴草树木一律砍伐运进城内。在城外箭能射到的地方,房屋和门楣统统推倒,以免被敌人利用来作为防御工事。
而经过加固的廪丘邑高达数丈,拥有数千军民守卫的情况下,已经不是齐人想攻打就能轻易打下的了。
齐侯在高张的劝说下,好容易忍住强行攻破此邑纵兵大掠三日以报复廪丘人“无君背国”的举动,决定还是按着原计划穿过西鲁,南下濮南,和卫人合围赵鞅、赵无恤父子。
所以当早已以逸待劳多时的赵兵突然歼灭了齐人一只前哨,出现在廪丘以南十余里的丘陵地带时,从齐侯到高张到阳虎,乃至于从始至终镇定自如,觉得自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输掉这场战争的陈恒都惊呆了。
阳虎替齐侯追问道:“你可看清了,来者真的是赵兵主力?”
逃脱生天的齐国斥候以性命立誓:“的确是赵氏炎日玄鸟大旗,遮天避地万余人。”
齐侯沉吟了:“此旗除非家主和世子不可携带,如此说来,前方的确是赵鞅,亦或是其子赵无恤!”
既然赵氏主力在这里,那在濮南和卫人对峙的,又是谁人呢?
第415章 这真是减灶计
一如卫国的亡臣褚师圃所说的,卫国右军的主帅王孙贾是个聪慧而谨慎有余的人,在和赵兵洮邑的前锋稍稍接触,损失了数百人后便引军折返,再也不冒险靠近。
对方的甲胄,对方的旗帜,还有那连营数里的灶火数量,都让他笃定,自己已经咬住了赵兵主力,他们休想引诱自己过去接战,可也别想轻易离开。
所以卫侯派传车送去给齐国大军的情报便成了这样:赵兵被卫军纠缠于洮邑、清丘一带,还望速速前来会战。
此举正中齐侯杵臼想在雪落前速战速决的下怀,他大喜之下,便放弃了围攻秦邑和甄、廪丘,不顾越过敌境馈粮的危险,浩浩荡荡的四万大军一路南下,戈矛高举,旗帜飘飘。谁料刚到这里,就碰到了赵兵先锋,吃掉了他的五十乘先头部队。
“此地离洮邑有百里之遥,卫人方才信誓旦旦地说赵鞅在那一带,如今赵氏炎日玄鸟大旗却突然出现在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侯杵臼暴跳如雷,突然和赵兵相遇让他有些不安,毕竟赵鞅的善战和勇敢是出名在外的。
“卫人的消息是几日前送达的,也许就在那不久后,晋人便听到了吾等进入西鲁的消息,于是不顾卫人在身后追赶,连夜回到了此处,想寻一座坚城阻挡吾等?若真如此,彼辈却是失算了,他们错过了廪丘,如今还当紧追其后,切勿让彼辈遁入高鱼、郓城等邑,只能在野外与吾等对战!”
就在高张一筹莫展的时候,陈恒的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却让齐侯转忧为喜,立刻部署齐军形成了钳形的两路,朝一击既退的赵兵发动了追击。
当晚,他们在高鱼邑附近追上了敌人的尾巴,但却是赵兵先发动了攻击。
透过高高的墙垣和月光照耀的田野,高鱼邑内可以看到两军交火的地方。赵兵大概认为能趁夜色不备或齐人有所松懈,结果大错特错。齐国的数千弓手们放出一阵阵密集的火箭,飞矢在田野上空咝咝作响,落下时点燃了枯草,远远观之有种别样的美,却并未插中多少活着的目标。
“晋人的突击毫无效果,敌军遗尸累累。”虽然陈恒在请功时如此说,但第二日清点战果时,齐人只发现了几具赵兵尸体。昨夜的战斗很快结束,幸存的敌军在黑夜中遁逃无踪,虽然杀伤不多,但这终归是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
当齐人再次重振旗鼓,准备继续追击敌人时,齐侯得意洋洋地询问阳虎对此战的看法。
“晋人已经穷途末路了,君上已经将西方和北方的道路都封死,直接将赵兵逼向濮水,等到达河流边上,彼辈便插翅也难飞!”消瘦了不少,威风不再的鲁国亡臣阳虎如是说。
齐侯很高兴,但阳虎行礼的真正所想却不是这样:“这根本不像突围的进攻,只是赵卿以指尖轻轻一弹,仿佛是挑逗齐人继续深入一般。”
阳虎在去年夏天才见过赵鞅一面,印象极其深刻,觉得以他的性格,若是真心想战,只会收紧手指,成为青铜一般坚硬的拳,对准齐军薄弱部位猛烈轰击,强打出一条路来,而不是做如此窝囊的败退。
可在齐侯面前,他是不敢说真话了,什么“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也是他胡诌的假话。齐侯此人一遇到胜利就会变得刚愎自用,阳虎着过上次的道,才不会自讨没趣,他一面在齐军中充当参赞之责,一面观察着形势,寻找脱身的机会!
到了第三天,机灵的陈恒发现赵兵遗留的营火和灶火居然比前一日大大减少,更是大喜过望。
“赵兵灶火大减,前日万余,昨日一万,今日只有八九千,大概是被吾等紧追士气丧尽,那些在西鲁和卫地强征来的民众开始溃逃了!”陈恒欣喜地说道。
齐侯抚着胡须笑容满面,仿佛看到胜利和霸主之位在向他招手:“然,一旦被迫回头与吾等决战,赵孟此次却是要大受损失了!不知能否活捉他。”
众臣纷纷加以祝贺,只有高张依然愁眉苦脸,担心这担心那。
“君上又要纵兵急追,也不知道后方的粮草辎车赶不赶得上大军,军中之粮,可只够撑三日的……”
……
“昨日的溃败倒是很有你温县兵的风范。”乘车站在犁邑废墟外,看着装作劫营,随后又诈败归来的侄儿赵广德,赵鞅一边为他拂去衣甲上的泥点,一面纵声大笑。
虽然胆小的赵广德已经从连木剑都不敢握的无能贵族变成了能提着重兵蹬车督战的健壮少年,但和老爹赵罗一样吗,怕赵鞅怕得要死,比面对那些戈矛更加害怕,所以对赵鞅的打趣,他只是讷讷不敢言。
赵鞅感觉有些无趣,同时也有点不乐意,面容顿时板了起来:“只是傅叟与无恤的这个计策也太过窝囊,居然要老夫一路假装退败引敌深入,齐侯如今想必已经极其看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