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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文学奖提名 张居正(全) 作者:熊召正-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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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穿一件产自广东潮阳的上等软薄黄丝布制作的绣蟒直裰,跷着二郎腿斜躺在太师椅上。

                          “掌爷,”那位掌帖趋前行了跪礼,禀道,“刑部员外郎秦大人与巡城御史王大人前来知会。”说罢,又回头对秦、王二人说,“这是我们陈掌爷。”

                          “在下陈应凤,”陈应凤收起二郎腿,稍稍挪了挪发福的身躯算是见礼,接着说,“二位大人请坐。”

                          秦雍西与王篆感到受了羞辱,但既然办的是上门求人的差事,也只能暂且把这口恶气忍了。二人习惯地拱手坐下,喝了几口厅差送上的凉茶,秦雍西舔舔嘴唇,开口问道:

                          “陈掌公,冯公公不在这里?”

                          陈应凤大咧咧答道:“咱们冯老公公,每日上午都在陪侍皇上,你们两位大人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看他这副二五杆子德性,秦雍西恨不能拂袖而去,但仍只能一忍再忍,又问:“刑部的咨文,你们收到了吗?”

                          “什么咨文?”

                          “关于妖道王九思移交的事。”

                          “啊,这道文收是收到了,只是冯老公公忙,还来不及过目。”

                          “陈掌公刚才不是说,这里的事情你可以作主吗?”王篆逮着机会,以讥刺的口气插进来问道。

                          陈应凤扫了王篆一眼,又把二郎腿跷起来说:“除了王九思,其余的事我都可以作主。”

                          秦雍西知道这样谈下去,三天五天也不会有结果,于是换了个话题问:“听说你们抓住王九思后,已经过了几次堂,今天我们能否看看卷宗。”

                          “我们这儿的卷宗,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看。”

                          陈应凤一下子挡得干干净净,事涉东厂特权,秦雍西也无话可说。偏是王篆刁钻,提了个溜尖的问题:

                          “人呢,人我们能不能见见?”

                          “你是说王九思?”

                          “正是。”

                          陈应凤嘻嘻一笑,答道:“我知道两位大人的心思,怕王九思不在是不是?

                          我们东厂办事,向来一针一眼,处处落实。也好,这个主我作得,来人!“立时有一位身穿黑色圆领衫的档头跑进门来,“刷”地跪下:“掌爷有何吩咐?”

                          “传我的话,打开牢门,我要陪两位大人前往看看。”

                          “是!”

                          那位档头滚瓜似的跑去,陈应凤起身一提直裰下摆,手一伸说:“二位大人,请。”说罢头前带路,出门向南,沿路已是布满了番役刀兵,警戒森严。不一会儿来到大牢门前,陈应凤挥挥手,两名牢卒上前打开铸有斗大狴犴的锁头,推开大门,却是一处高墙封锁的庭院,院两厢是牢头办事廨房,再往里进第二道门,又是一重院子。两边厢的房子黑黢黢的,由于高峻逼仄,从中间天井上照射下来的阳光也显得惨淡。为了适应这里暗淡的光线,调整目力,陈应凤领着秦、王二人在院门口站了站,忽然,听得右边厢第一间房里传出一阵惨叫,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好在秦、王二人都是刑治官员,这种声音听惯了的。秦雍西问:“这里是刑房?”

                          陈应凤一笑,狡黠地说:“刑房只有你们刑部才有,我们这里不叫刑房,叫点心房。”

                          王篆当巡城御史才一年时间,对京城各刑治衙门的深浅还没有全弄明白。他对东厂刑法酷烈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无缘见识,今日既来到这里,索性就想探个究竟,于是问道:

                          “为什么叫点心房?”

                          陈应凤本是怙恶不悛的主儿,因此乐得介绍,他指着两边厢房说:“这里一共是八间房,左右各四间,每间房都是一道点心,这右边厢第一间房,就是方才传出叫声的,是第一道点心,叫饿鹰扑食。”

                          “饿鹰扑食,此话怎讲?”王篆问。

                          “讲什么,你看看便知。”

                          陈应凤说罢,便领着两位官员来到第一间房门口。只见房中悬着一道横梁,一个人双脚捆死,脸朝门口倒吊在横梁上,两只手也用两根木棍支起撑住动弹不得。里墙上,密密麻麻钉满了锋利的铁钉。很显然,只要有个人把这个倒吊着的人使劲一推,他的后脑勺便会撞向墙上的铁钉。轻者扎破皮肉,重者就会把后脑勺扎成马蜂窝。此刻只见那个吊着的人已是满头满脸鲜血昏死过去。

                          看到陈应凤过来,正在房中用刑的两名番役就要跪下行礼,陈应凤示意免礼,问道:“这鸟人是谁?”

                          番役答:“回掌爷,就是昨夜从御酒房里偷酒的那个贼。”

                          “啊,知道了,”陈应凤回头对秦、王二位说,“这个倒霉鬼原是御酒房里的小火者,屡屡把御酒房的酒偷出来卖。昨夜里又偷了两罐,让巡夜的禁军逮着了。孟公公执法不严,紫禁城成了贼窝子,冯老公公接任,下决心刷新统治,对这些鸡鸣狗盗之徒,是有一个逮一个,有两个逮一双。”

                          秦雍西看着说了这一阵子话,那个小火者仍是昏迷不醒,心里便觉得东厂草菅人命,于是小声嘀咕:“不过是一只耗子,哪用得着如此大刑。”

                          陈应凤耸了耸他的那只大鼻子,轻蔑地说,“秦大人是朝廷任命的刑官,也该知道杀鸡给猴看的道理。话又说回来,八道点心,饿鹰扑食这道点心吃起来最轻松,你们来看这第二道。”

                          说着,便挪步到第二道门前,王篆勾头一看,是间空空荡荡的屋子,遂不解地问:“这屋子里暗藏了什么机关?”

                          “什么也没藏,等点心上来时,你们就知道了,这第二道点心叫豆馅烙饼。”

                          秦雍西一心想着王九思的事,没心思这么没完没了的耗时间,说道:“陈掌公,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去看看王九思。”

                          “行,要看就看,”陈应凤答应得爽快,接着又问王篆,“王大人,你想不想见识见识什么叫豆馅烙饼?”

                          王篆有心想看看这“点心房”的新鲜玩艺儿,便朝秦雍西做了一个鬼脸,说:“秦大人,再急也不差这一刻,豆馅烙饼是道什么样的点心,我们也好开开眼界。”

                          秦雍西闷不作声算是应允。陈应凤嘬着嘴巴啐了一声,问站在身边的一位体壮如牛满脸横肉牢头打扮的人:“黑老五,牢里进了什么新人?”

                          黑老五应声作答:“回掌爷,今儿上午刚收了一个姓郑的,是个老头。”

                          “犯的什么案子?”

                          “他在街上设赌骗钱。”

                          “去,把他弄来,做一道豆馅烙饼,让两位大人见识见识。”

                          “是。”

                          黑老五答应着,却是不挪步。陈应凤瞪了他一眼,唬道:“快去呀。”

                          黑老五迟疑了一下,畏葸着答道:“掌爷,这郑老头六十多岁了,瘦成一把柴,怕是受不住这个折腾。”

                          “啊,哪还有谁?”

                          黑老五搔着后脑勺,为难地说:“能吃住这道刑的,都用过了,剩下的都是吃不住的。”

                          秦雍西一听,连忙插话说:“既是这样,今天我们就不看了,还是去看王九思吧。”

                          王篆摇摇头,沮丧地说:“也只好这样了。”

                          众人正欲动步朝里走,偏是黑老五多了一句话:“这个王九思,倒是没用过这道点心。”陈应凤听罢眼珠子一转,觉得机会到了。在秦、王两人来之前,徐爵已向他传达了冯公公秘示,要趁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王九思弄死,最好还能嫁祸于人。两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主意。弄死不难,难就难在嫁祸于人上。如果让王九思死在秦、王二人面前,这个“祸”就算是嫁成了。主意既定,他当即停住脚步,拍了拍头前带路的黑老五的肩膀问:“黑老五,这点心房八道点心,王九思吃过哪一道?”

                          黑老五心里犯嘀咕:王九思用没用过刑,难道掌爷你不清楚?为何要这样问我?抬眼看去,只见陈应凤直朝他做眼色,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回掌爷,这妖道打从关进大牢,皮肉就不曾受过一丁点儿苦,皆因冯老公公有交待,王九思是钦犯,明正典刑之前,不能让他死在牢里。”

                          “这个我知道,除了没女人搂着睡觉,这个妖道比住在家里还舒服。”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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