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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粱武帝请大士讲《金刚经》,才升座,以尺挥案一下,便下座。武帝愕然。志公曰:陛下会么?帝曰:不会。志公曰:大士讲进竟。有一日,大士朝见,披衲衣(僧衣)、顶冠(道冠)、革+及(sa2:一种鞋,鞋帮纳得很密,前面有皮脸。)屦(ju4:古代的一种鞋)(儒屦)。帝问:是僧耶?大士以手指冠。帝曰:是道耶?大士以手指革+及屦,帝曰:是俗耶?大士以手指衲衣。
新语云:傅大士和志公,都是同时代的人物,但志公比傅大士年长,而且声望之隆,也在傅大士之先。达摩大师到中国的时期,也正在志公与傅大士之间。达摩大师虽然传授了禅宗的衣钵给二祖神光,但当时他们之间的授受作略(教授方法与作风),仍然非常平实,的确是走定慧等持,“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如来禅的路线。唯有志公、傅大士等的中国禅,可称为中国大乘禅的作略,才有透脱佛教的形式,滤过佛学的名相,潇洒诙谐,信手拈来,都成妙谛,开启唐、宋以后中国禅的禅趣--“机锋”、“转语”。尤其以傅大士的作略,影响更大。因为自东汉末期,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儒道两家的固有思想,始终与佛学思想,保持有相当距离的抗拒。在三国末期,牟融著作“牟子理惑论”,融会儒佛道三家为一贯。可是历魏、晋、南北朝以后,虽然佛学已经普遍地深入人心,但这种情形,依然存在。傅大士不现出家相,特立独行维摩大士的路线,宏扬释迦如来的教化。而且“现身说法”,以道冠僧服儒履的表相,表示中国禅的法相,是以“儒行为基,道学为首,佛法为中心”的真正精神。他的这一举动,配上他一生的行径,等于是以身设教,亲自写出一篇“三教合一”的绝妙好文。大家于此应须特别着眼。今时一般学人,研究中国禅宗思想和中国禅宗史者,学问见解,智不及此;对于禅宗的修证,又未下过切实工夫,但随口阿附,认为中国的禅学,是受老庄思想的影响,岂但是隔靴搔痒,简直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不知所云地愈飞愈远了。
帝廷论义
大同五年(公元五三九年)春,傅大士再度到金陵帝都,与粱武帝论佛学的真谛。大士曰:“帝岂有心而欲辩?大士岂有义而欲论耶?”帝答曰:“有心与无心,俱入于实相,实相离言说,无辩亦无论。”有一天,粱武帝问:“何为真谛?”大士答:“息而不灭。”实在是寓讽谏于佛法的主意,以诱导粱武帝的悟道,可惜粱武帝仍然不明究竟。粱武帝问:“若息而不灭,此则有色故钝。如此则未免流俗。”答曰:“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帝曰:“居士大识礼。”大士曰:“一切诸法,不有不无。”帝曰:“谨受旨矣。”大士曰:“一切色相,莫不归空,百川不过于大海,万法不出于真如。如来于三界九十六道中,独超其最,普视众生,有若自身,有若赤子。天下非道不安,非理不乐。”帝默然。大士退而作偈,反复说明“息而不灭”的道理。原偈如下:
若息而灭。见若断集。如趣涅盘。则有我所。亦无平等。不会大悲。既无大悲。犹如放逸。修学无住。不趣涅盘。若趣涅盘。障于悉达。为有相人。令趣涅盘。息而不灭。但息攀缘。不息本无。本无不生。今则不灭。不趣涅盘。不著世间。名大慈悲。乃无我所。亦无彼我。遍一切色。而无色性。名不放逸。何不放逸。一切众生。有若赤子。有若自身。常欲利安。云何能安。无过去有。无现在有。无未来有。三世清净。饶益一切。共同解脱。又观一乘。入一切乘。观一切乘。还入一乘。又观修行。无量道品。普济群生。而不取我。不缚不脱。尽于未来。乃名精进。
新语云:这与僧肇作涅槃论进秦王(姚兴),是同一主旨与精义,但各有不同的表达。撒手还源
大士屡次施舍财物,建立法会。及门弟子也愈来愈多,而流行于南北朝时代佛法中的舍身火化以奉施佛恩的事情,在傅大士的门下,也屡见不鲜。到了大同十年(公元五四四年),大士以佛像及手书经文,悉数委托大众,又以屋宇田地资生什物等,完全捐舍,营建精舍,设大法会,自己至于无立锥之地,又与他的夫人刘妙光各自创建草庵以居。他的夫人也“草衣木食,昼夜劝苦,仅得少足。”“俄有劫贼群至,以刀马+丘胁,大士初无惧色,徐谓之曰:若要财物,任意取去,何为怒耶?贼去,家空,宴如也。”
先时,弟子问曰:“若复有人深障,大士还先知否?”大士答曰:“补处菩萨,有所不知耶?我当坐道场时,此人是魔使,为我作障碍,我当用此为法门。汝等但看我遭恼乱,不生嗔恚(gui4:恨,怒)。汝等云何小小被障而便欲分天隔地殊。我亦平等度之,无有差也。”弟子又问:“师既如是,何故无六通?”大士答曰:“声闻、辟支,尚有六通,汝视我行业缘起若此,岂无六通,今我但示同凡耳。”
太清三年(公元五四九年),“粱运将终,灾祸竞兴。大士乡邑逢灾。所有资财,散与饥贫。课励徒侣,共拾野菜煮粥,人人割食,以济闾(lv2:里门,巷口的门。)里。”
天嘉二年(公元五六一年),他的定中感应到过去的七佛和他同在,释迦在前,维摩在后。唯有释迦屡次回头对他说:“你要递补我的位置。”
陈太建元年(公元五六九年),大士示疾,入于寂灭。世寿七十三岁。当时,嵩山陀已先大士入灭,大士心自知之,乃集诸弟子曰:“嵩公已还兜率天宫待我。我同度众生之人,去已尽矣!我决不久住于世。”乃作《还源诗》十二章。
傅大士《还源诗》:
还源去,生死涅槃齐。由心不平等,法性有高低。还源去,说易运心难。般若无形相,教作若为观。还源去,欲求般若易。但息是非心,自然成大智。还源去,触处可幽栖。涅槃生死是,烦恼即菩提。还源去,依见莫随情。法性无增减,妄说有亏盈。还源去,何须更远寻。欲求正解脱,端正自观心。还源去,心性不思议。志小无为大,芥子纳须弥。还源去,解脱无边际。和光与物同,如空不染世。还源去,何须次第求。法性无前后,一念一时修。还源去,心性不沉浮。安住王三昧,万行悉圆修。还源去,生死本纷纶。横计虚为实,六情常自昏。还源去,般若酒澄清。能治烦恼病,自饮劝众生。
新语云:傅大士生于齐、粱之际,悟道以后,精进修持,及其状盛之年,方显知于粱武帝,备受敬重。而终粱、陈之间,数十年中,始终在世变频仍、生灵涂炭、民生不安中度过他的一生。但他不但在东南半壁江山中,宏扬正法而建立教化,而且极尽所能,施行大乘菩萨道的愿力,救灾济贫,不遗余力。当时江左的偏安局面,有他一人的德行,作为平民大众安度乱离的屏障,其功实有多者。至于见地超人,修行真实,虽游行于佛学经论之内,而又超然于教外别传之旨,如非再来人,岂能如此。中国禅自齐、粱之间,有了志公和傅大士的影响,因此而开启唐、宋以后中国禅宗的知见。如傅大士者,实亦旷代一人。齐、粱之间禅宗的兴起,受其影响最大,而形成唐、宋禅宗的作略,除了以达摩禅为主体之外,便是志公的大乘禅,傅大士的维摩禅。也可以说,中国禅宗原始的宗风,实由于达摩、志公、傅大士“三大士”的总结而成。僧肇与竺道生的佛学义理思想,但为中国佛学思想超颍的造诣,与习禅的关系不大,学者不可不察也。后世修习禅宗者。如欲以居士身而作世出世间的千秋事业,应对于傅大士的维摩禅神而明之,留心效法,或可有望。如以有所得心,求无为之道,我实不知其可也。
附:有关傅大士的传记资料
太建元年,岁次已丑,夏四月丙申,朔,大士寝疾,告其子普建、普成二法师曰:“我从第四天来,为度众生。故汝等慎护三业,精劝六度,行忏悔法免堕三涂。二师因问曰:脱不住世,众或离散,佛殿不成,若何?大士曰:我去世后,可现相至二十四日。乙卯,大士入涅般+木,时年七十三,肉色不变,至三日,举身还暖,形相瑞洁,转手柔软。更七日,鸟伤县令陈锺耆来求香火结缘,因取香火及四众次第传之,次及大士,大士犹反手受香。沙门法王+睿等曰:我等有幸,预蒙菩萨示还源相,手自传香,表存非异,使后世知圣化余芳。初,大士之未亡也,语弟子曰:我灭度后,莫移我卧床,后七日,当有法猛上人将织成弥勒佛像来,长镇我床上,用标形相也。及至七日,果有法猛上人,将织成弥勒佛像,并一小铜钟子,安大士床上。猛时作礼流泪,须臾,忽然不见。。。。。。。太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