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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可能会是我在宫里面遇到的第一个可以作为朋友的人吧。
或许。
第21章
去到扬昊的客房的路上,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了。
以为离了宫廷,离了京城,这些事情就会淡忘了,却依然如此深刻。
我或许也是一个很容易被往事牵绊的人吧。
这样想的时候,眼前已经是扬昊的房门了。
犹豫。
忐忑。
在这么晚的时候,让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来叫我,扬昊是怀了怎样的一种心态呢?是想起了问我箫竹的事情么?抑或是其他?
该面临的还是会面临。
抛弃一切的猜测,敲门进屋。
“你终于是进来了。”他看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原来他已经感觉到了我在房门前犹豫很久了。
我惊,方才稳下的情绪再次混乱。
扬昊,扬昊,我苦笑,口中说不出的涩味。
柳易说,不要背叛扬昊。但是他也应该清楚,扬昊这样的人是容不得所谓背叛的。
“王爷有什么吩咐吗?”庆幸着十二年来练就的沉着,面上恭敬的问道。
“是啊,我叫你来是干什么的呢……”意外的,他慵懒的靠在椅上,稀松的扎在脑后的头发,缓慢的语调,紧缩的眉,竟是与白天的他截然不同。
“王爷!”我惊慌起来,“我马上叫大夫。”
突然迸出的笑声,缓缓抬起的左手阻止了我。
扬昊的脸上退去了恍惚,笑道:“丹心,这是你的幽默吗?”
不是生病?
我立住。
但是他方才的样子真的很异常啊。那样的扬昊……是在烦恼一些事情吧,而且棘手。是黑衣人带来的消息么?但是有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他有那样的神情?
虽然好奇,但是不能问出口。
“陪我下一局棋吧。”他指了他对面的坐位,让我坐下,似是料定我会下棋一样。
而我偏也确实会。
于是,盘展,棋落,嗒。
嗒。
嗒。
嗒……
已入深夜。
深夜中的寂静。
寂静中隐约的落棋声。
对了扬昊,但是脑海中却浮现出另外一张脸,娇柔,明婉,惹人怜爱——水月。
水月。
初到慧心阁咋见水月的刹那,我整个人震惊得僵在了门口。
眼前,一抹水蓝的身影,倚窗眺望,笼罩着的缥缈神韵,竟与记忆中的那一株白莲相重叠。
莲香。
胸腔中涌起的彭湃,交错的激荡,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夏日午后,莲香从那一池夏荷的陶醉中抬起眼来,温柔的对我笑着。
莲香。
那不是莲香。
因为莲香已经……沉重又堵在了心口,隐隐作痛的,或许是永远也无法愈合的哀伤。
但是细看了,才发现水月与莲香长得并不像。
她柳眉桃目,尖尖下巴,纤纤玉指,透出南方女子特有的婉约。
后来知道水月是民间选出的秀女,出身书香门第,自小习了琴棋书画,所以才会被封了才人。
但是没见过龙颜,并不得宠。
有时她会问我:“丹心,你见过皇上么?”
有时她会问:“丹心,皇上长什么样子?”
有时她问:“丹心,皇上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有时问:“丹心,你说皇上会知道我么?”
时间长了,她渐渐不再问了,只是成天的在慧心阁里抚琴写诗绣花。
寂寞梧桐深锁秋。
宫里女子的生活其实单调的很。
如果被遗忘在边缘,定然是分外的孤寂了。
心上终是不忍,于是将小竹子告诉我的一些传闻转述给她听。学不来小竹子的绘声绘色,却也试图说的轻松玩笑,是真真花了心思的想让她高兴。
水月是一个娇柔如水、温婉如月的女子,在她身上我每每总看到莲香的影子。又或者,是我透过她,在看着莲香吧。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层的原因,希望她笑,希望她高兴,希望她能不再寂寞,希望因此能弥补心底对莲香的那一份莫名的愧疚。
水月终于从她的消沉中走了出来,脸上也有了笑容,很美,很淡。
在那一段相处的时间里,水月对我也很好,很真。她开始教我练字,教我绣花,教我下棋,教我抚琴,教我弄诗。
那一手被扬昊夸赞的蝇头小楷,也是那时练成的。
小时候喜欢在漠北的草原游玩,哪里来的时间练习写字,只是跟了教书的先生识字而已,每每总是不好好写字,被先生说教。倒是父亲有时候说我的字有点像他的,因为潦草却刚劲。
但是水月说:“丹心,女子的字偏于秀气才好,我教你练字吧。”
不忍拒绝。
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因为无事可做而天天沉闷了。
以前是没有时间关在书房里只对了笔墨和宣纸;现在时间却多的很。
于是每天都写,执笔碾墨,手腕僵硬了,却不停止。只是因为不忍她不高兴。
几年下来终有所成。
抚琴弄诗绣花,我却是怎么也学不来的,折腾长久,她终于放弃。
剩下的棋艺倒是尚可。
经常与水月两人对弈。
久久棋子落下的“嗒”的轻响。
静。却,宁。
冬天。
春天。
夏天。
秋天。
冬天……
循环的岁月。
平静与和谐。
水月越发依赖我:“丹心,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是的,才人。”我说。
是的,莲香。我又想。
如果日子能如愿的平静无波倒是真的好了。
如果而已……
忽然睁开眼,却见的是我躺在客房的床上。
原来是梦,承载了回忆的梦。
不对!
猛地坐起,顺势滑落的被子,露出身上昨日的外衣。
我当然不是自己和衣睡过去的。
最后记得的是与扬昊的对弈。
纵横交错的棋盘,横横竖竖走不出那十九格的网格线,但是就在这局限的平面中却上演着复杂多变的胶着攻守。
下到后来,黑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执黑子的是扬昊。
不由从棋盘上抬眼看他,只见他用食指和中指捏了一颗黑子,举到眼前久久凝视,眼中深暗莫名。
“你知道吗,”他突然说,“黑子就是黑子,白子就是白子,黑白分明,输赢可断。但是,现实中的是非曲直、善恶真伪,却没有办法那么简单明了的区分开来。”
他放下手看向我:“但是教导本王的李太傅经常说,从棋局中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来。丹心,你棋艺很好,这般心思缜密,在女子已是难能可贵了……”略一叹息,还有下文,“二分守势,八分攻势,果断而犀利,如此气魄……不身为男子,却是可惜了。”
说罢,展臂,伸手,落子。
我却愣住,依旧斟酌着他话语中的真意。
棋局仍然在继续中,夜也在继续。
然后呢?
然后就是困倦,是迷糊,是睡去。
连日来的快马加程,使得身体疲惫不堪,却至今没有休息,又在深夜陪了扬昊下棋,已经无法支持下去了。
眼渐渐睁不开。
终于还是睡了过去,睡在了棋盘上了吧?
但是又是谁将我送回客房的呢?
扬昊?不可能。
柳易?或许。
第二天一早,没有看到柳易。
扬昊说,我们出发。
只有我们两个人。
柳易似乎自昨晚之后就消失了。而扬昊显然知道他去了哪里。
心里虽然疑问,但是没有提出来。
正像柳易所说的,有些事,我不需要知道。
于是离开了玉门镇。
可以说是一路顺利吧。如果没有近了御宁城时窜出来的几个强匪的话。
我并没有惊慌。
当年在宫里面,扬昊的出名就是因为经常的打走武术教卫,想来功夫应该不差,足可自保。只是担心自己会成为他的累赘。当初请求的一同来襄安时,就是保证了不会拖累他们的,否则就回去。我不想在离了漠北这么近的时候回去。
不想回去。
不能回去。
于是紧绷了全身的神经以应变故,并不指望扬昊能在这种时候体恤到身后的一个契婢的安全。
但是我多虑了。
扬昊还没有出手,那几个强匪已经倒下,看不出痕迹。
扬昊说:“不要出手太重,他们看来也不过是附近的农户,是因为水灾的关系失了活计才会落草为寇,送到官府做几年劳役即可。”
空气中传出一声复令:“是。”
然后又是静寂。
心寒。
脑海中浮现的黑色身影。黑衣人。
其实应该是自己愚昧吧。
怎么可能真的就两个人上路。扬昊如此的千金之躯,虽恃武帮身,但也不可轻忽。如今没了柳易在身侧,怎么可能仅留我一个小小婢女即可呢,定然是有了暗卫在暗处保护了。
只是我一直没发现而已。
但一想到在身后的某处,有着那样一个阴暗的人跟着,心上怎么也无法安心。
入了御宁城,扬昊翻身下马。
“王爷?”我不解,但也跟了下来。
“前面是集市,人多聚集,赤兔性子烈,策马会惊扰人群。”他难得耐心的说道,像是入了城心情尚好。
扬昊在前面牵了马的缰绳徐徐前行,昂扬,挺拔,锦袍玉立,一如皇室的高贵傲世。
我心上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他。
或许并不是一个狠绝的人呢。
之前的强匪也是,如今的以步代劳也是,都是我所没有见过的一面。京城的阴狠,襄安的爱民,天壤之别。如果说是他故意装出的仁慈爱民,却又不像。
到底哪一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