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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连忙让我先别进去,问清楚了我在哪里,让我等消息。
要是我真闯进去一番暗访,然后写了篇报道,哪怕是发在了内参上,也是在落公安系统的脸面。正常的关系,应该是他们行动,我们配合采访,这样的报道发表出来,就是他们的功绩了。所以我这个“知会电话”一打,他们就很会心地通知当地派出所布置行动了。
十五分钟后,我的手机响起,通知我说,当地派出所已经出动警力扫黄,马上就到。
末了他谢谢我们的媒体监督和对警方的支持,我说这是应该的应该的,你们出警真是快速呀,你怎么称呼?
“叫我小林就好了。”
这就是林杰吗?我挂了电话想。
又等了十来分钟,远处传来警笛声。小姐们初时还若无其事,等到警笛越来越响,终于紧张慌乱起来。
两辆警车在店口停下的时候,我的手机响起。跳下来六个警察,其中一个正是拨我电话的。接上了头,他也没多废话,示意我跟上,就和其它几个警察一起冲了进去,另分了两人绕去堵后门。这警官看我眼神不善,大约是恼火我通过这种渠道让他们出警,行动再成功回头也是要落批评的。
我不管那么多,刚跟进去,就听见砰一场闷响,是通往楼上敲背隔间的楼梯门被踹开的声音。一楼的小姐们早抱头蹲在地上,留下了一个警察看着她们,其它几人直往里闯。
做戏总要全套的,我不急着去麻将小屋里看,反正那几个也跑不掉,先去拍扫黄的现场照片。
急步蹬蹬蹬蹬上楼,二楼的楼道和楼梯一样狭小,空间都留给了两边的敲背间。左手第一个隔间没人,右边正有一对,女的用被单裹着在床上抖,男的正努力穿着裤子,拉链怎都拉不上,面色如土,一脸绝望。看他有点脸熟,正是先前大大方方进去寻欢的嫖客。
我举起相机就是一张照片。别拍脸别拍脸,床上的小姐还没什么反应,这男人先喊了起来。
“会处理掉的。”我答。
前面几间还乱着,一个嫖客提着衣服裤子夺窗而逃,跳下去被后门警察逮住还摔伤了脚;另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跪在警察面前涕泪横流地求饶;还有一个光着身子死命用后背顶着门,拨打某个求救电话,打到一半被警察夺去;更有一个手脚快的早穿戴整齐,说我这就是在正常按摩,你们这是侵犯人权,然后被警察在裤袋里搜出用过的避孕套,立时焉下来。这就是活脱脱的人间百态。
回到一楼,打麻将的四人已经被拎出来。其中一个是本店的老板,被铐了起来,其它三人一个劲地叫屈。
“打麻将总不犯法吧。”
“吵什么,回局里去讲讲清楚。什么不犯法,你们也懂法?麻将台子上那堆钱是干什么用的,当面巾纸啊?”
我看了两眼,插进去问:“哎,你是那个小石吧。”
其中一个卷头发的三十多岁汉子立刻应道:“哎是的是的。”
他也不清楚我是哪路人物,这种时候稻草抓一根是一根。
“城管刘队长和我说起过你,正好有件事情要请教一下。”
“哦对的我和刘队长很熟的,我就是帮忙他们城管执法的呀,我怎么会去做犯法的事情。”他说着朝两边的警察摊开手,以示自己的无辜。
那两个警察疑惑地朝我看过来。
我只管抓紧时间问要问的事情,这种时候主客易位,我说什么他都得好态度地回答,且还不方便多问我身份。
“我有个黑车司机朋友,前些天出去了就没回来,这个事情,你们放倒钩的清楚吗,是不是看见过他?”
“他一般趴哪几个点的?”
我把刘小兵经常趴活的地方说了。
“那块地方归竹竿和阿迪,竹竿这些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也没个消息,阿迪就在我店里,要是我现在好走,马上就带你去找他。”
他用期待的眼睛看着我,看着我头也不回地出店去,再不搭理他了。
在大闸蟹店里找到阿迪,问起抓黑车的事情,他警惕起来,大约是最近钓鱼案闹得太凶,各方的眼睛都紧盯着,所以他们这段时间已经停了一切“业务”。
我又搬出刘队长,阿迪的态度缓和下来,但对刘小兵,他却没有印象,说肯定没有抓过这样一个人。
和我判断的一样,来这里走一遭就是白费工夫,纯粹是为了兑现对张岩的承诺。撤之前我多问了一句:你和竹竿是搭档?他有没有可能见过?
我只等他说一句“不可能”,就回去答复张岩,让她安心等着警方的调查结果了。
“竹竿……”阿笛挠了挠头:“找不到他了。”
“啊?”我不明白。
阿笛耸耸肩,换了个更书面的词,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竹竿失踪了。”
十月十九日晚,竹竿在他被划定的地盘上扮作乘客游荡,钓上黑车后,他本该让司机将车开到伏击点,抓人拔钥匙罚钱。
当晚,伏击人员没有等到竹竿,那之后到现在,没有人再见过他。
竹竿的地盘,正是刘小兵惯常兜生意的区域。
刘小兵的失踪时间,正是十月十九日。
第三章 消失者们
头顶的伤还疼着,已经结了疤。
窗外大雨。
热茶自陶壶注入杯中,香气扑鼻。
倒茶的时候,得用手按着壶盖,否则不严实的盖子很容易掉下来。
茶壶的造型很奇特,不方不圆,表面凹凸不平,一瞧就是学徒级的DIY自制品,壶嘴上还有模糊的指印子。
“是你自己做的?”我问。
“宝宝做给我的。”
她示意我看杯底,那儿刻着“亲亲公主殿下”。
这一刻,她笑得无比温柔美丽。
“小姑娘羞答答的,内向得很。小兵把她宠得哦,含在嘴里怕化了,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十分钟前,楼下杂货店的裘老太这么对我说。就是她说的刘小兵准是被城管抓了黑车。当时我就在心里嘀咕,这老太太说话太不靠谱,满嘴跑火车,她说的张岩,和我认识的完全就是两个人嘛。
可此时,我觉得裘老太的话有几分道理。
茶壶和两个歪歪扭扭的小杯子放在宝蓝色的小圆桌子上。其中的一个杯子外壁上刻了张笑脸,另一个刻了张生气的脸。在这整套茶具里,只有一个生气脸的杯子,是给张岩专用的,因为这个小家里能生气的只有公主殿下一个人。公主生气的时候,宝宝一定得笑。
公主在纸上写下“宝宝不能生气,宝宝从不生气”的时候,有一瞬间,她眉宇间隐藏的忧虑和恐惧全都不见了,巨大的甜蜜的幸福感如汹涌潮水,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这潮水触碰到我心中柔软的地方,潮来如此,潮去也如此。
宝蓝色小圆桌的旁边,是几张巴洛克风格的白漆靠背木椅。看起来昂贵,其实和小圆桌一样,来自旧货商店。买回来之后,把原本的漆脱掉,又用沙皮细细磨过,再重新刷上漆。张岩热衷于为我介绍这一室一厅小屋的每个角落,每个角落都和刘小兵息息相关。她通过这种方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回想、回想。
这样就是新的了,她写道。
“宝宝说,公主一定得用全新的东西。”
“但我还是和他发脾气,因为我想要真的全新的东西,而不是这些,被他刷得满是油漆味道呢。所以那之后,他每天更早起来出门挣钱了,我醒来枕边总是空着的,只有床头柜上的那个盛着热牛奶的保温瓶。”
“其实闻惯了,觉得也挺好闻。”
她深深地嗅着。
“没有油漆味道了。已经全都散掉了。”
我坐在旁边,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配合她安慰她。似乎她也不需要我说话。
“他想要存些钱,好生个小宝宝。我常常问他,要是宝宝有了小宝宝,哪一个更宝贝些?他每一次都不会上当的。”
“上当?”我不明白。
她拿起茶杯,把生气的脸给我看,我就明白了。
只有一个人能生气,只有一个人是中心,没有谁可以取代,即便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行。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我忍不住问。
“3+4。”她写。
是恋爱三年,然后结婚四年的意思吧。
真的很难想象,这样浓烈的爱恋,竟然已经维持了七年。
在得知竹竿和刘小兵同时失踪之前,我和那些警官一样,曾觉得刘小兵的失踪,也未必不会是他主动的。不喜欢老婆了,在外面有人了,想逃开这个家过新生活了……但任何人只要踏进这间屋子,都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他是那种会为老婆挡子弹的男人,只要有一口气在,爬都会爬回来看他的公主。这话一点都不夸张,瞧瞧这桌子椅子茶杯陶壶,观一羽可知全豹啊。
“他每天清晨出门,中午的时候回一次家,帮我把午饭烧好。我担心影响他做生意,他说不会的,因为他已经知道在哪些地方蹲点最容易拉到生意,足可以把中午的这点时间补回来。”
刘小兵最常守候的区域,是张江地铁站附近。这里夜晚的机会最多,特别是末班地铁时,会有许多夜归客,或者没赶上地铁的反方向乘客需要出租车。
那儿就是竹竿的地盘。十月十九日晚,竹竿扮作刚下地铁的乘客,上了刘小兵的桑塔纳。时间是十一点十五分,这个时间是当晚另一个在场的黑车司机告诉我的,他有些气刘小兵抢生意,并且刘小兵总是这样,一点不讲规矩。
因为是抢过去的生意,所以那名黑车司机,也知道竹竿要去的地方——和我从阿笛那儿问到的伏击点一致。
昨天夜里九点半,我从地铁站开始,追寻失踪的两人一车。
竹竿长得瘦瘦长长,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外号。在石哥手下的这群人里,他不是最出风头的,也非最不合群的。平时谈得来的人也有三五个,但终究是酒肉朋友。在道上飘着,没人会真正关心你,所以失踪了这么些天,也没有人管,甚至许多人根本不曾注意到。阿笛同竹竿走得最近,这才有些狐疑,但说到是否真正为他担忧,却也未必。
风很大,雨却迟迟不至。知道了起点和终点,刘小兵的行车路线就大致能确定个八九不离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