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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反正那个家,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毁了,只是没有人愿意承认,还把他变成了一座简陋的舞台,在上面的每个人,都化身成演员,在上面舞蹈着、搬演着拙劣的戏码。现在观众都散了、演员也都累了,所以,该谢幕了。」
牧师抚着他的颊,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半晌开口:「我可不允许你谢幕。」习斋笑了一下,又恢复那种百无聊赖的笑容:
「放心吧,我不会的。至少在向这个世界复仇、讨回一切之前,我不会放手的。属于我的舞台,才刚刚展开呢……」
伫立在东海岸的岩石上,习齐静静地看着大海。
他发呆了很久、很久,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他觉得自己,好像从一出很长、很长的舞台剧中,忽然醒了过来。
他听见观众的掌声,听见导演的笑声,也听见了剧组人员的呼唤声。他睁开眼睛,发现过去在他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堆虚妄的幻影,有着虚幻的布景、虚幻的道具、虚幻的戏服和台词。还有虚幻的亲情、友情、爱情,虚幻的尊严和人生。聚光灯熄灭的倾刻,一切都从他眼前消失了,只有他仍站在舞台上,看着舞台
剧散场的光景。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喂,下戏了,该走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把手中的蘑菇罐,远远地抛向大海,玻璃罐在风中飞扬,落到了袭岸的波涛上,被大海卷走,在海面上载乘载浮,终于渐渐远去。
全是蘑菇!看哪!这个世界,就只有蘑菇而已。
习齐看着逐渐飘远的蘑菇罐,忽然轻、极淡地笑了。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习齐把他拿了出来,贴到耳际,电话里传出女王熟悉的怒吼
「Ivy!你跑到哪里去了!晚上就要公演,你知道吗?所有人都在这里,你马上给我滚过来彩排!」
手机似乎被人抢了过去,电话那头,传来罐子低沉的声音:「喂,Ivy,你在哪?你还好吗?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所以就先来了,你没事吧?」他难掩忧心地问。
「嗯,我没事。」
习齐对着手机笑了一下,声音既清脆又温柔:
「我来了,我马上就来了。Ivy很快,就会回舞台上了。」
然后,他面朝大海,张开手臂,迎着海风的方向,大方地鞠了个躬。
***
他是一个观众。
他在市民会馆的讯息墙上,看见了『剪刀上的蘑菇』这出戏的公演海报,又买了手册。一读之下,深深地对剧中人物和剧情感到好奇,于是就跟售票处预购了票,打算在星期六的夜晚,来一场舞台剧的飨宴。
海报的模样,是一把剪刀,上面放着两朵蘑菇,非常简洁有力的设计。
他平常很少看舞台剧,自从脱离孩提时代开始,他就很少接触这一类的事物。所以他买了最前排的位置,离舞台很近。
他坐进观众席,手上拿着简介,和满座的观众一起盯着舞台。
过不了多久,音乐响起、布幕拉开,聚光灯从上打下来,打在舞台中间的金属塔上,观众们都「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那是非常壮观的剧场,悬在垃圾场上的橘色月亮、金属塔下的留声机,还有那座像家一般单薄的纸箱,每一样都吸引着他的目光。
戏开始了,演员一个接一个上台,他安静地看着。从主角Tim和Ivy一上来,他的心神就被吸引了,他着迷于Tim的疯狂、残忍和骄傲。那个演员,就像是用尽生命般,诠释着这个因犯罪而被城市放逐的男人,既可怕,又叫人移不开目光。
他也着迷于Ivy这个角色,他为他的每一丝变化而颤抖,从善良无暇、因不正常而被母亲丢弃的孩子,逐渐被自己、被环境、被命运而牵引,最终只好毁了自己,毁了一切,毁了他所深爱的人。那个演员,就像是在演自己的故事般,生动得令人为之动容。
那出戏演了很久、很久,中间没有休息,也无法离席。但所有的观众都像他一样,屏息地坐在位置上,直到这出戏的最后一幕。
舞台上的Ivy举起了剪刀,狠狠地往Tim的眼窝刺落,逼真到甚至溅出了鲜血。那瞬间灯光暗了,他才知道,这出戏已经结束了。
然而在黑暗中,他似乎听见那个饰演Tim的演员,在观众惊呼下,悄悄说了声:
「谢谢你。」
周围响起了如雷般的赞叹,所有人都在鼓掌,都在疯狂地欢呼。他们感动地站起来,向舞台、向所有的演员、向这出「剪刀上的蘑菇」,报以最热烈的掌声。大家都引颈期盼着,等着演员回到舞台上,向大家谢幕。没有人停下掌声,大家都激动异常。
但是演员始终没有出来谢幕。他却跟着其它观众,一起热烈地拍起了手。
—全剧完—
番外 肖桓
「已经好了喔,先生,你可以准备一下毛巾和换洗衣物。」
看护从疗养院的房间门口探出头,对着等在门口肖桓笑了一下。肖桓从长廊上回过头来,对着年轻的小姐笑了一下:「啊,我知道了,谢谢妳!」
看护小姐脸红了一下,看了肖桓俊俏的侧脸一眼,就提着刚换下的尿布和脏衣服走了。肖桓就走回房间里,先绕到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条大毛巾,又走进了公用浴室,试了试浴缸的水温,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毛巾抛到肩膀上,又走回长廊。
他走到属于刚才那个房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露出愉快的笑容,然后边进门边轻快地开口:
「Ivy,该起床啰,桓哥来帮你洗澡啰!」
***
肖桓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小学的时候,只要老师出什么「以后想做什么职业」、「长大以后想当什么」或是「我的志愿」之类的作文题目,同学总会「我要当总统!」,「我要开一家大公司,赚很多很多的钱!」,发下各种宏愿。
但或许是从小就有自知之明,又或许是真的太笨。肖桓对自己的未来不但不抱希望,而也从不认真,老师问他时,他就半闭着眼睛说:
「我不知道。」
等老师逼着他交作文作业时,他就大笔一挥,写上:「我以后要当无业游民。」即使拿了零分回来也不在意。
而他的人生,就是一连串失望的写照。
他是家里的次子,从小他的大哥肖瑜,就是个令人期待的孩子。
所谓令人期待的孩子,就是那种老师上课问问题,一定会举手回答,而每次老师交代的功课,一定会整整齐齐地按时缴上。不迟到、不睡过头,考试出来都有令人满意的成绩,对待师长恭敬有礼,还会背出那一周的中心德目。而肖瑜就是这样的孩子。
要说「在大哥的阴影下成长」,这对肖桓来讲,实在有点太夸大了。说实在话,他很庆幸肖瑜是看起来这么成材的孩子,这样身为家里的次子,又只差一岁,父母也好老师也好,想着反正大哥已经这么优秀了,次子就放过他吧!肖桓反而得以幸免于难。
肖桓甚至觉得,或许肖瑜是他人生中,唯一可以抱持希望的事物也说不一定。
他对人生的失望,很快就传染到学业上。他从小学就会翻墙逃学,但有一次因为学校在墙上加装了碎玻璃,结果脚被割伤了没翻过,还被训导主任揪着耳朵请来家长。那是肖桓人生中第一次的发奋,他决定要好好锻练体能,这样下次翻墙就不会失败了。
结果还是让他失望,因为后来他进去的高工,学校根本没有墙。
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打手心、拉着耳朵到训导室打电话给家长,这对小学的肖桓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记过早就记到在退学边缘,老师请妈妈来学校谈了几次,肖桓觉得母亲到最后也已经来到不想来了,所以老师也不想管他了。
倒是每次他在嚼口香糖被抓到训斥,或是打同学被老师在走廊上罚站时,肖瑜和他念同一所小学,肖桓还记得小六的哥哥,已经很有吓人的威严。
他总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之只要看到自己被骂、被打,肖瑜就会站到自己面前,很有礼貌地询问对方:
「我弟弟出了什么事吗?」
肖瑜天生有某种气场,总之老师们一看到肖瑜的脸,总会亮起「好学生」的大灯,脸色也缓和起来。平常看到肖桓就打,看到肖瑜不知道为何又会讲起道理来,有时候真的就这么放过了肖桓。
而每次解救肖桓、把他带到教室时,肖瑜就会抓着他的手,什么也不说地看着他。肖桓觉得肖瑜如果像妈妈一样,唠叨个几句的话,说不定他还能反驳。
但是那种无声的、无言的凝视,反而令他无法抵挡,最终只能低头。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嘛,哥,我以后不会了。」
虽然他对这个承诺也从未认真过,下次照样我行我素。
肖瑜十二岁、肖桓十一岁那年,父亲入狱的消息震憾了他们家。虽然肖桓觉得父亲本来就是个乱七八糟的人,就算去杀烧掳掠也不奇怪。但是这个消息却彻底震惊了肖瑜,妈妈几乎不想理爸爸了,肖瑜就一个人为父亲奔走。
但十二岁的孩子,说实在什么也做不了。肖瑜最多只能问到看守所的位置,每天提些饭菜去探望他,就像是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般,不停地去确认父亲这种生物的存在。
他们的父亲却不领情,态度一次比一次嚣张,甚至叫肖瑜送饭来不如送钱。
他大字不识几个,连孩子的脸也没好好看过几眼,有一次肖瑜去见他,他竟然当着肖瑜的面问:「你是谁啊?我儿子吗?」从此肖桓就再也没看过肖瑜去了。
六年之后,他们在新家接到父亲因酒精中毒过世的消息,肖桓看见肖瑜默默地把亲戚的通知给烧了。
父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