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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金跟白金台相邻的西南角也在高台上,那里的气氛跟白金台一样,也具有高级住宅区的风情。绿树成荫,安静得可以听见小鸟的鸣叫。站在高级住宅群里,可以看见六本木大厦和东京塔,简直不敢相信这里属于港区。久高爱子就读的圣心女子学院就在西南角的高台上。
可是,白金的绝大部分的地区都在高台下边,在这里听到的不是小鸟的鸣叫,而是卡车的喇叭声,车床车零件的尖叫声,以及鱼店大减价的叫卖声。看到的光景则是挂着蓝布门帘的荞麦面店,橱窗里摆着褪了色的食物样品的餐馆,摩肩擦踵的人群,来回穿梭的自行车。小胡同里挤满了小商店,小作坊,小房子,到处散发着老居民区的风土人情。
高台居大款,低地住平民,这种划分乃是世间常态。一条被称为古川的河流经白金,有钱人担心一旦闹水灾就会危及自己的豪宅,于是抢先占领高台,平民百姓就被留在了低洼地区。您看,我突然又成了历史学家。
我在光明庄公寓的房子在2楼,1楼是一家破了产的前店后厂的商店,据说在泡沫经济时期专门制作名片和价格标签。光明庄公寓的每个房间都是10平方米左右,厕所是公用的,没有电视天线,窗户都是木头做的,用的是老式插销。整个公寓是一座木造建筑,隔音很差,可以听到邻居说话,雨天也时常漏雨,可以说是罕见的20世纪的遗物。然而在山手线圈内租一间3万日元的房子还是很有魅力的,4个房间住的都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大学生和挣一天吃一天的打工族。如果能扔掉虚荣,住在这里还是很值的。而我正属于朴实刚健一类的人物,所以就住在了这儿。
由于没有卫生间,洗澡就得去澡堂,也就是附近的“三越汤”。近年来,澡堂都增设了桑拿浴等现代设备以增强竞争能力,但“三越汤”大约有70年的历史了,还是个恋旧的老澡堂。算上“三越汤”,白金只有两家澡堂了——半年前还有4家呢。为咱穷人着想的人也不是没有。顺便说一句,白金台连一家澡堂都没有——家家有卫生间,谁去澡堂啊。
接着说8月8号晚上事。
我从“三越汤”回来以后,一边喝啤酒,一边观看横滨队跟巨人队的棒球比赛时,2号手机突然响了。为了区别公私,我有两个手机,老手机叫1号手机,新手机就是2号手机。手机屏幕上没有显示对方的电话号码。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推销员打来的,我没好气地拿起手机冲着话筒吼了一声。
做梦都没想到,来电话的是麻宫樱。
“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我吃惊地问。
“你在车站时说过的。”
在广尾车站,站务员问过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我今天打电话的目的是为了再次向你表示感谢。”
“那,谢谢你特地打电话来。”
“上次的事,真的非常感谢你。”
“不必客气。”
“我想去拜访你,当面向你道谢。”
“来我家?”
“对呀。”
“不不不……这儿……有点儿不方便……”我看了看又小又脏的房间。
“你什么时候方便?这个周末行吗?”
“不必当面道谢了,特地打电话来已经够客气的了。”
“不,不当面道谢我会觉得过意不去的。我实话对你说了吧,我……我那天真的打算自杀来着。”
“……”
“可是没死成。当时我特别恨你,因为我真的很想死。我的日子过得太苦了,没有比死更轻松的路可走了,可是,你阻止了我,让我还得在这人间炼狱受煎熬。我非常地绝望,恨透了你这个妨碍了我的人。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冷静下来,萌生了活下去的念头。我曾经抛弃过一次生命,所以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我要不顾一切地活下去!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我能够有今天,全是因为你救了我,你给了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所以,请你无论如何要跟我见个面,让我当面向你道谢……”樱越说越激动。
“那好吧,咱们在东京都饭店见吧,知道吗?白金台的东京都饭店。”
“对不起,我没去过。”
“是个大饭店,很容易找到。你从地铁白金台站下车,出站以后走不了五分钟就到。就在1楼大厅的酒吧,怎么样?”
敲定10号下午1点见面以后,我结束了跟樱的通话。
我握着手机,闭上眼睛呆了一会儿。我已经想不起来麻宫樱长什么样子了。记忆中只留下了那张传统的日本女人的脸型,但对她的五官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记得最清楚的她的浅茶色卷发,也许我对麻宫樱的兴趣仅此而已。不过嘛,谁找也不会讨厌被人感谢,所以我才决定跟她见面。
约定的日子到了。出门之前刮胡子,正是为了去见麻宫樱。这时,我从镜子里看见小妹慌慌张张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早上她还只穿着一件T恤,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连衣裙。
妹妹绫乃比我小两岁,从都立三田高中毕业后曾是丸之内的粉领,后来辞职不干了,现在无业。一大早就看不见她的影子,我还以为她去看电影了呢。小妹不是去那种需要排队才能入座的有名的咖啡店去吃蛋糕,就是去跳舞,唱卡拉OK,要不就是去游泳,听音乐会,睡个午觉再去参加婚姻介绍所举办联谊会,很像有身份的人过的日子。
我们兄妹在都会的一角相依为命的理由,按照小妹的说法是放心不下连饭都不会做的哥哥,按照我的说法则是放心不下她一个单身女人独居生活。父母已经相继去世,我们虽然有一个哥哥,但在我还没上高中时,正在东京大学读书的他就英年早逝了。
镜子里边的绫乃是金色卷发,发梢上还有红色挑染。身上的露肩连衣裙是红底上印着白色蔓草,
偶尔也打扮地像样点儿嘛,这种打扮别人会看不起你的,想穿什么衣服跟穿着合适不合适是两码事啊!咱妈在天国看见了也会唉声叹气的!
就在我在心里对她进行说教的时候,大概是她感应到了吧,镜子里的绫乃逐渐变大,最后跟我的脸并列起来。
“借我。”绫乃在我耳边摇晃着什么东西。
“不行!我马上就要用。”我回过头,满是泡沫的手一把夺过我的车钥匙。
“讨厌!小虎又不出城,要车干什么?”
小虎?谁是小虎?我就是小虎。我叫成濑将虎,小名叫小虎。英年早逝的哥哥叫龙悟,小名叫小龙,绫乃和我也叫他小龙。一龙一虎,不难理解父母给我们取这种名字的苦心。但是,背负着好名字的我们,会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父母恐怕从来没有想过。
“话倒是没错,那你又要上哪儿去啊?”
“去八重那儿,没车去不了嘛。” 八重是她那个在医院疗养的朋友。
“干嘛又去啊?”
“你什么意思嘛,去看看生病的朋友有什么不对吗?”
我有些怀疑她是以去看生病的朋友为借口,去会男朋友。一想到这里我就不由得焦虑起来。如今像我这样的人,带着女朋友进情人旅馆是从来不用避孕套的。
“你跟洋子一起去吗?”我用父亲般的口吻追问道。
“对啊。”
“那可以开洋子的车去嘛。”
洋子是绫乃的音乐伙伴,八重没生病的时候,她们3人一起演奏过。
“我不喜欢轻型车。”
“迷你车也不是重型车呀,现在的轻型车稳定性都很高嘛。”
“洋子开车技术太差了,坐她开的车好恐怖。”
“坐你开的车也一样。”
“真啰嗦!”
绫乃把我推到一边去,对着镜子往身上喷除汗剂,喷完胸口喷腋下。
“如果你信不过洋子的开车技术,你来开嘛!”
“我不喜欢开别人的车!”
“我的迷你车也是别人的车啊。”
“别那么小心眼,我帮你出过汽油钱吧?”
就在我们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瞎吵吵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不是我的手机,是家里的固定电话。
“接一下!”我举着沾满了剃须膏双手向绫乃努努嘴,她满脸不高兴地去接电话。
“啊,好久不见了!身体还好吗?在准备考大学吧?对不起啊,我那个笨蛋哥哥经常给你添麻烦……”绫乃今天礼貌得有些反常。
我在脸上胡乱擦了擦手,准备接电话。
“是芹泽。”绫乃别别扭扭地把无绳电话塞给我。
“我是笨蛋哥哥,什么事?”我也很不高兴地冲着话筒问道。
“学兄,帮帮忙!”听筒里传来阿清刺耳的声音。
我把听筒离耳朵远一些,故意开玩笑地问:“怎么啦?3级片被录像机缠住了?”
“帮帮忙,小爱碰上麻烦了。”
“久高爱子?”
“对!大麻烦,求求你!帮帮忙吧!”
“冷静点儿,久高爱子怎么了?什么大麻烦?”
“我冷静不了!杀人了!不,有人被杀啦!”
5
我在有栖川宫纪念公园前边把俩人拉上,朝着外苑西大道驶去。
“学兄,勉强你跟我们出来,真的很抱歉。”阿清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对我说。
“没关系,去哪儿?”我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坐在我后边的满头大汗的阿清。久高爱子坐在阿清旁边,戴一顶英国名牌巴宝莉格纹帽,身体僵硬。
“随便走走吧,在车里谈最合适。”阿清回答说。
“对不起,本来应该请您到家里来谈的,可是目前我还对家里保密,这件事又不便在咖啡馆里谈……”爱子把手放在帽檐上,面带歉意地低下了头。
“所谓被杀是怎么回事?前几天去府上打扰时,不是说是车祸吗?”
因为阿清在电话里说得不清楚,开始我还以为是爱子本人被杀,仔细一问,才知道主语是久高隆一郎。
“对外的说法是车祸,实际上爷爷是被人撞死的,凶手逃走了。”爱子沉稳的口气中包含着强烈的愤怒。
“肇事逃逸……太可恶了。”我虽然这样附和着,却觉得“被杀”的说法有些过分。肇事逃逸确实等于杀人。就算是误撞,但肇事者如果不把伤者送到医院去,造成死亡的话,就等于犯了杀人罪。不过这是刑法问题,跟我所想像的杀人还是有区别的。我认为,只有在无人小巷里把人截住用刀杀死,或是为了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