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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侍忠于主人,知道秦国公主入府一事不应告诉赵女,但又知早晚隐瞒不过,只吞吞吐吐道:“回禀夫人,君侯确实接进一位新夫人……被安排住在北阁……君侯以为此事无关紧要,故未惊动您。”
“北阁?”赵姞皱眉,“那原是客舍?怎么住女眷?”府中女眷平日很少到那边去。君侯显然为避开她们才安排新人住于客舍。但人都已接回,他又隐瞒什么?
赵姞心下疑惑,问子桁:“阁下可要随我去一趟北阁?”
子桁立时道:“不必了!在下还有事在身,告辞!”他起身拂袖而去,否则只怕当场难以控制自己的愤怒。
赵姞素来冷静,却被子桁无礼之举震惊,与这种人家结为姻亲,实为耻辱。望着客人的背影,她亦生气道:“哼,无礼之徒!”楚商莫名其妙地来,莫名其妙地去,根本不把君侯府放在眼里,一时不由迁怒新人,“跟我去北阁。”
以前赵氏夫人从不多问这类事情,侍女们不由惊讶,在随她往北阁路上,一些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第六节 欲擒故纵(1)
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需,有孚,光。
——三十六计之第十六计
子桁脸色阴沉,注视案上那两只冷箭良久,终于对蒙武道:“无论秦宫有何举动,我们的人都不要再插手,你传令下去!”
离刚才阻拦行刺的命令才不过几个多时辰,蒙武犹豫道:“君夫人若知道了……会不会……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他认真研究过冷箭,确定为秦宫所制。为政治利益,血亲间尚有殊死之争,何况姻亲?他为秦王如此狠绝竟有些不寒而栗,更不解公子为何朝令夕改。
一提君夫人,子桁渐渐冷静下来:“如果换做你,你怎么做?”
蒙武直言道:“虽为敌人,各为其主,情有可原。信陵君素有贤名,算得上忠臣,我宁可在战场上与他一决高下,也不愿背后放冷箭,胜之不武。”
“你的意思……不同意暗杀之举?”子桁早料到他的答案。
蒙武点头道:“对,这种手段卑鄙,我不屑为之。”他直言不讳。
子桁沉默一会儿道:“其实我一直想不通。父王忌惮信陵君,却欣赏他的才能,否则不会许以爱女;就算笼络不成,邯郸之战时都不派人暗杀他,现在为何急于除之?”信陵君流亡在外,暂时难有作为,合纵之会他虽可能被推举为合纵长,也不过有可能性,相比之下,平原君既为赵相,又主持合纵之会,岂不威胁更大?更应立即除之?
又注视案上的冷箭良久,子桁分析道:“如要动手,他们也不该在君夫人的住处……”只要姐姐一封信寄给母后,秦后定会向秦王哭诉。即使刺杀成功,这些刺客也会因办事不力受父王严惩。何况第一箭竟差点射中了自己?如果中箭伤亡,刺客们回去如何交代?恐怕株连九族亦不为过。
“我看这事要先问问范丞相,”蒙武看着冷箭,反复查验都是秦宫特制,绝无差错,“箭虽是我们的,但刺客未必来自秦宫,不派人回国核查,终是悬案。”
果然是好兄弟,话语投机,子桁笑了:“不错,必须派人回去核实!”一件棘手之事解决,他心情大好,突然想起仍被关押的李园兄妹,“你带几个人连夜审问李园兄妹……黄金来历不明,只怕他们知道王姬的下落。”姬冰不在信陵君府中,又从客栈退了房,她孤身一人,能到哪里安身?
“审嫣然?”蒙武一听就头疼,“她小小年纪,谎话连篇,上刑时肯定哭哭啼啼装可怜……我审不了。”他性格梗直,不愿严刑审讯一个小女孩,觉有欺压弱小之嫌。
子桁觉得好笑,但也同意他的观点。数次打交道,知道李园兄妹都很有心计。在府里动用私刑不但违法,又费行刑人精力。而且李园兄妹未必吐露实情,若招假供误导他们,反而耽误时间。
天色已晚,子桁决定立即着手:“我有一个更省事的办法……你今天辛苦一下,少睡几个时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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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园被关在柴房之中,嘴被堵住,双手紧缚,动弹不得。飕飕冷风从门缝中吹入,他又冷又饿,眼见天黑,仍不见有人送来饭菜,已是饥肠辘辘。
半晕之际,他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以为有人来送饭,惊喜地勉强坐起来。果然房门打开,两侍卫推门而进,一人手中提着食盒,另一人却是挟着铺盖。
“臭小子,看什么看!没你的份!”其中一人骂道,“饿死算了!害得我们受冻受累!”他选了背风的地方,打开铺盖铺好,盘膝坐下。另一人放下食盒,取出里面的食物,一一摆在面前,佳肴丰盛,香气诱人,此外还有一壶热酒。两人根本不顾囚犯,自己大吃大喝起来。
李园见两人不理睬自己,气地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他们吃的越香,他越觉饥饿,但已被堵住嘴,无法央求,只好闭上眼睛装睡,耳朵却不得不听他们谈话。
“这种鬼天气,真不愿出城。”外面空气又干又冷。
“上边的命令,有什么办法?”
“扔进漳河留个全尸,也算便宜这小子……咱们还得费力凿冰窟窿。”
李园脸色苍白,听他们意思,莫非今夜要把他偷偷带出城外,在结冰的河上凿洞,扔到水里?其时天寒地冻,不等第二天冰洞便冻合,确实是消尸灭迹的绝好方法。
“一刀宰了多省事?”一人嗖地抽出一把匕首,把李园吓的心惊胆战,却见他把匕首叉在一块烤肉之上,割开吃着,“然后找地方埋掉!”
“留下血迹还得收拾,不如扔进冰窟窿,干净利落……这小子害得我们受多少累,该让他也多受点罪。”他们旁若无人地讨论着,李园浑身无力,恐惧不已。
“好不容易抓到逃妾,被他们兄妹放跑,难怪首领发这么大脾气……”一人叹口气,“若献回那女子,赏金五千镒,封千户侯……最重要的是能得到令尹赏识,将来还不平步青云?”
“是啊,令尹的权势,连大王都退让三分。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太可惜了!”另一人赞同。
李园假装入睡,每个字听得一清二楚。七国之中惟有楚国设令尹,地位相当于丞相。而楚国最有权势者,莫过于春申君。想不到那女孩竟是春申君府中逃妾?难怪这些人名义上为楚商,却人人配剑,一路追捕到邯郸,当他抬出信陵君时,他们毫无惧色。李园悔不该以千金将女孩骗卖,若早知她的身份,带到楚国献给原主,立时就能得到千户封邑,自布衣得入仕途。相比之下,吕爷的千镒黄金算得了什么?但眼下性命难保,想这些有什么用?等他们吃完这顿饭,就是自己的死期,李园从心底凉透。
两个侍卫一边吃喝,一边胡乱聊如何处置囚犯最好。李园开始还听着,后来强迫自己不听不想,否则吓也吓死。
正绝望之时,突然外间传来嘈杂声,有人敲锣:“着火了!着火了!”
其中一人噌地跳起:“我去看看。”他立时出门,须臾转回,急道,“是东院起火,火势不小!”
“什么?咱们住的地方?”另一人急忙站起,冲出去,“救火要紧。”
见两人转眼间离去,李园出乎意料,随即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冬季干燥,火势蔓延迅速,万一烧到柴房,周围都是易燃干柴,活活被烧死,比扔进冰窟窿,也好不到哪去……
突然李园一眼看见席上的匕首,还插在半块烤肉上,被他们不小心遗忘,而柴房门大开,他喜出望外,以为天无绝人之路,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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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只用烟熏狐狸,想不到熏人也行。”蒙武笑道。他领几个侍卫跟踪李园一路。李园很狡猾,几乎绕了大半个邯郸城,终于凌晨时分才回到一处富商宅邸。此时蒙武一五一十将所得情况向公子汇报。
子桁有些吃惊:“他原先是吕府的门客?”
“对。他的主人姓吕,名不韦。”蒙武只觉名字耳熟,突然想起来,“邯郸被围时,吕商重金贿买城门吏,放走咱们的质子。”
质子嬴异人是安国君的中子,在秦王儿孙中很不受重视,从小被送到赵国为质。秦王重农轻商,厌恶投机取巧的商人,因此吕商虽救回王孙,他只在宫里宴请一次,赏了些财物,以示赏罚分明。因事不关己,那次宴请,子桁并没有去,后来听说吕商在咸阳城里四处活动,欲入仕途,但仅范丞相这一关就过不去,更不用说秦王会因这种小功就破例任商人为吏。
“吕商刚从咸阳回来,”蒙武补充道,“看来他结交不少赵国官吏,没有被追罪。”
“跑了一个质子,对赵人来说无关紧要。”子桁道。邯郸之围刚开始时,就有人建议赵王杀掉质子,但也有人反对,他还是听取了后者。因为秦国质子从小远离亲人,与秦王、安国君的亲情淡漠已极,即使杀了他,也不能阻止秦军攻城。
“幸好咱们没去赴庆功宴,不然邯郸城里又多一个认识我们的人,偏偏还是安国君的人!”既然吕商救了安国君之子,蒙武视其为敌。
提到安国君,子桁突然笑了:“我给你看样东西。”他从书房的隐秘处取出一本绢册,递给蒙武。
蒙武打开一看,又惊又喜:“嬴樛有这样的本事?”平日见他大大咧咧,想不到为间倒是高手,经过专人誊抄,一本薄薄绢册上蝇头小字详细记录安国君起居。
“这里面记录安国君接见吕商,这个月里只有一次,匆匆结束……吕商想改走华阳夫人的门路,但身为封君夫人,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什么都不缺。几次礼物送进去,如石沉大海,杳无消息。”
又翻翻册子,蒙武皱眉道:“安国君入宫越发频繁了?”竟到早晚入宫问安的地步。
子桁笑了笑。未行冠礼前他一直居于秦宫,宫外没有府邸。每天早晚要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