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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我死了也要漂漂亮亮,我将躺下,平平整整地睡在
我的床上,我还要摆个姿势呢!然后,我将那粒药丸贴在我的软
颚上。我不会因痉挛或可笑的姿态而损毁自己的容貌和形体。
我知道德·赛里奇夫人因我的缘故跟你闹别扭。不过,你
看吧,我的猫咪,当她知道我死了,她一定会原谅你的,你跟她
好好维系感情,如果格朗利厄家坚持拒绝你的婚姻,她会为你
结一门好亲事。
我的宝贝,我不希望你得知我的死讯时长吁短叹。首先,
我应该对你说,五月十三日,星期一,上午十一点,这个时间只
不过是一场慢性病的终结。这场病是在圣日曼平台上你们逼
我重操旧业那一天开始的……灵魂的痛苦与肉体的痛苦是一
样的,只是灵魂不能像肉体那样默默地忍受痛苦,灵魂能支撑
肉体,肉体却支撑不住灵魂。灵魂可以考虑向女裁缝要一升煤
这种办法治愈自己的疾病。◎前天你对我说,如果克洛蒂尔德
继续拒绝你,你就娶我为妻。你这是给了我全新的生命。但是,
如果那样,对我们两人来说可能会造成极大的不幸,可以说,
我将死得更痛苦,因为死与死的痛苦程度是不同的。这个世界
永远不会接受我们。
两个月来,我考虑了许多事情。一个可怜的女孩堕入了泥
潭,就像我进修道院以前那样,男人们觉得她很美,叫她充当
他们的享乐工具,对她毫不尊重,用马车将她接来,玩完了叫
她自己走回去。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在她脸上吐一日唾沫,是因
为她的美貌使她免受了这一凌辱。但是在精神上,他们比做出
这种事还要坏。那么,如果这个风尘女继承了五、六百万遗产,
王孙贵族都会来找她,她坐着马车经过时,就会受到人们恭恭
敬敬的致意,她可以在法兰西和纳瓦尔家族最古老的家徽中
去选择夫婿。这个世界看到两个俊美的人儿幸福地结合在一
起,一定会咒骂我们,而对德·斯塔尔夫人◎呢,尽管她有那
些风流事儿,人们却一直对她恭恭敬敬,因为她有二十万利弗
尔的年金收入。这个世界屈膝于金钱和名气,却不肯对幸福和
美德让步。如果我有钱,我也会做好事……哦!我可以为别人
擦干多少眼泪!……我相信跟我自己流下的眼泪一样多!是
的,我本来只想为你而活着,为仁慈而活着。
就是这些思考使我感到死亡是可爱的。所以,我的好猫
咪,你一定不要悲哀和叹息。你心里要常常这样想:以前有两
个好姑娘,两个漂亮的人儿,都为我而死了,没有任何怨恨,她
们都非常爱我。你要在心中树立起科拉莉和艾丝苔的纪念碑,
然后继续过你的日子!你还记得吗,那一天你指给我看大革命
以前一个诗人的情妇,她衰老干瘪,戴着瓜绿色女帽,穿着油
污斑斑的棕褐色短棉袄,靠在杜伊勒里宫围墙上晒太阳取暖,
一边为一只最最难看的哈巴狗而焦虑不安。你知道,她从前有
好些仆投,车马,还有一座公馆!我当时对你说:“最好三十岁
就死掉!”是啊,就在那一天,你发现我若有所思。为了使我得
到排解,你向我倾注狂热的爱情,亲吻之间,你还对我这样说;
“那些漂亮的女子每次都在戏的终场前走出戏院!……”是啊,
我也是不愿意看最后一场戏,如此而已……
你大概觉得我太罗嗦了,但这是我最后一次“唠叨”。我
给你写信,就是在跟你说话,我希望快快乐乐地跟你说话。那
些女裁缝唉声叹气,她们总是叫我感到厌恶。你知道,那次歌
剧院舞会上,人家对你说我从前是妓女,从这场要命的舞会回
来后,我已经“好好地”死过一次了!
啊,我的心肝,我刚在停笔之际,痴痴地凝视着这张画像
中你的眼睛,怀着澎湃的爱的激情,使自己沉浸在你的目光
中。如果你知道这一点,你千万不要把这张画像送给别人,千
万不要!……我已尽力将爱凝结在这张乳白色的纸上,当你从
这里重新得到爱时,你会想到你心爱的小鹿的灵魂就在这里。
一个死去的人请求施舍,这不是很滑稽可笑吗!……算
了,应该学会安安静静地呆在坟墓里。
昨夜,如果我同意像爱你那样爱纽沁根,纽沁根就会给我
两百万,你不知道,如果那些蠢人知道这一情况,我的死在他
们眼中会显得多么勇敢!当他知道我信守了诺言,同时又因他
而死去时,他着实被敲了一竹杠。我作了各种尝试,以便继续
与你共呼吸。我对这个大诈骗犯说:“你想要我按你的要求那
样爱你,我甚至可以保证永远不再与吕西安见面……”
◎指用煤气自杀。
◎德·斯塔尔夫人(一七六六—一七八一),法国作家。
“那应该做些什么?……”他问。“为他,给我二百万,行不
行?……”不!你如果能看到他露出的那种怪样就好了!啊!如
果这对我来说不是那么悲哀的事,我会大笑一场。“你不愿意
表示拒绝,是不是?”我对他说,“我看出来了,你把这二百万看
得比我还重要。一个女人总能轻而易举地知道自己的价值。”
我补充说,同时向他扭过身去。
这个老坏蛋几小时后就能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谁会像我这样给你的头发分缝呢?好了,我不愿再思索生
活中的任何事情了。我只有五分钟时间了。我把这五分钟献给
上帝。请你不要嫉妒他,我亲爱的天使,我要与他谈起你,请求
他以我的死和在另一个世界中对我的惩罚为代价,赐给你幸
福。我极不愿意下地狱,我真想看看天使,想知道他们是不是
与你相像……
永别了!我的宝贝,永别了!我用我的全部不幸为你祝福。
直到进入坟墓,我仍然是
你的艾丝苔……
一八三○年五月十三日 星期一
十一点已经敲过,我做了最后的祈祷。我马上要躺下死去
了。再一次向你告别!我希望我手上的温度能把我的灵魂留在
这里,如同我把最后一个吻印在这张纸上。我还想再叫你一声
我亲爱的猫咪,虽然你是我的死因。
艾丝苔
法官读完信,心中涌起一股妒忌情绪。一个自尽的人怀着这样欢快的心情虽然是
一种狂躁的欢快,以盲目的温情并发出的最后力气,写下这样的书信,法官还是第一次
读到。
“他有什么特点能叫人这么爱他!……”他想,心里反复说着这句那些没有能力讨
女人喜欢的男人说的话。
“如果您不仅能证明您不是越狱的苦役犯雅克·柯兰,而且还能证明您确实是唐·
卡洛斯·埃雷拉,托莱多王家教士会议议事司铎,费迪南七世陛下密使,”法官对雅克
·柯兰说,“您就可以获释,因为,司法部的公正执法要我告诉您,我刚才收到艾丝苔
·高布赛克小姐的一封信,她在信中承认自己有意自杀,对她的仆人表示怀疑,这一怀
疑显示出窃取那七十五万法郎的作案者就是那几个仆人。”
卡缪索说着话,同时将这封信的笔迹与遗嘱的笔迹进行对照,他认为书信和遗嘱显
然是同一人写的。
“先生,您原来过于匆忙地认为这是一桩谋杀案,现在也别太急于认为这是一桩盗
窃案。”
“啊?!……”卡缪索说,用法官的目光向犯人看了一眼。
“这笔钱可能会找到。请您不要以为我这样说,这事就与我有牵连。”雅克·柯兰
接着说,同时让法官明白他理解法官的怀疑,“这个可怜的姑娘很受仆人爱戴。如果我
能获得自由,我一定要把这笔钱找回来。这钱现在属于吕西安,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
亲爱的人!……您能允许我读读这封信吗?很快就能读完……它证明我亲爱的孩子完全
无罪……您不用担心我会把信毁掉……也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我是被单独监禁的……”
“单独监禁!……”法官叫道,“您不会再这样……我要请您尽快明确您的身份,
如果您愿意,您可以向贵国大使求助……”
法官于是把这封信递给雅克·柯兰。卡缪索感到高兴,他自己摆脱了困境,也能使
总检察长、德·莫弗里涅斯夫人和德·赛里奇夫人满意。犯人读着妓女写的这封信时,
卡缪索冷静而好奇地端详着他的面容,尽管他脸上洋溢出诚挚的感情,法官心里还是这
样想,“这确实是一张蹲过苦役监狱的面孔啊!”
“有人真是爱他呀!……”雅克·柯兰将信还给法官,说。他让卡缪索看他流了泪。
“可惜您不认识他!”他继续说,“他的心灵是那样年轻,那样充满活力,长得又是那
样俊美!他是一个孩子,一个诗人……见了他,人们都会难以抑制地感到要为他作出牺
牲,要满足他哪怕是最小的愿望。这个亲爱的吕西安,他温和时,是那样可爱……”
“好吧,”法官说,他想作再次努力,以便发现真相,“您不可能是雅克·柯兰……”
“不是,先生……”苦役犯回答。
雅克·柯兰于是就更加装出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