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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等7部作品及相关评论文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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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给“极端现实主义”命名的时候,我想到两个问题:(一)这种写作方式是怎样被逼上文学舞台的?(二)这种写作方式获得成功需要什么条件?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读近年的小说时已感到文学的困境,甚至可称为绝境,就是两种最基本的写作路子,都已走到顶了:不仅走现实主义方法走到顶;前卫艺术的表演也走到顶了。走现实主义方法不灵,可是我们又不能回避生存的真实,和生存的困境,不能回避活生生严酷的现实,这该怎么办?当今一些聪明文学艺术家找到一条出路叫做“玩”,玩前卫、先锋艺术,玩纯形式,玩语言,玩智力游戏,把文学变成一种观念,一种程序。然而,到了世纪末,人们已逐渐看清这些游戏苍白的面孔。语言毕竟不是最后的家园,工具毕竟不是存在本身,文学艺术毕竟不是形式的傀儡,包装毕竟不是精神本体,后现代主义毕竟只有“主义”的空壳,并无创造实绩。总之,艺术革命走到尽头了,前卫游戏也玩到尽头了。高行健显然看清了形式革命的山穷水尽,因此他告别了“主义”,也告别了革命和艺术革命。他的“极端现实主义”,就是在上述两种思路“轰毁”之后选择的新路。他选对了。他勇敢、果断地走进现实,走进生命本体,并以高度的才华把自己拥抱的现实与生命本体转化为诗意的艺术形式。 
  关于第二个问题,我在掩卷之后思考了好久,思考中又再阅读。我终于发现在这部作品背后作者对主人公对现实的冷静观察的眼光。高行健无论在戏剧创作还是小说创作,都有一种冷眼静观的态度。如果用和现实相等的眼光来看这种现实和人,那是很危险的:作品可能会变得非常平庸、乏味、俗气或情绪化,但是高行健没有落入这一陷阱。他进入现实又超越现实,他用一个对宇宙人已经彻悟,对往昔意识形态的阴影已经完全扫除的当代知识分子的眼来观照一切,特别观照作品主人公。于是,这个主人公是完全逼真的,他是一个非常敏感、内心又极为丰富的人,但在那个恐怖的年代里,他却被迫也要当个白痴,一个把自己的心灵洗空、淘空而换取苟活的人。可是,他又不情愿如此,尤其不情愿停止思想。可是,他一面掩饰自己的目光,一面则通过自言自语来维持内心的平衡,小说抓住这种紧张的内心矛盾,把人物的心理活动刻画得细致入微,把人性的脆弱、挣扎、黑暗、悲哀表现得极精彩,这样,《一个人的圣经》不仅成为一部扎扎实实的历史见证,而且成为展示一个大的历史时代中人的普遍命运的大悲剧,悲怆的诗意就含蓄地对这种普遍的人性悲剧的叩问与大怜悯之中。高行健不简单,他走进了肮脏的现实,却自由地走了出来,并带出了一股新鲜感受,引发出一番新思想,创造出一种新境界。这才真的是“化腐朽为神奇”。 
  1996年,在我为香港天地图书公司主编的《文学中国》学术丛书中,高行健贡献了一部题为“没有主义”的近300页文论集子。从这部文论中可以看到,高行健是一个浑身颤动着自由脉搏、坚定地发着个人声音的作家,是一个完全走出各种阴影尤其是各种意识形态阴影(主义阴影)的大自由人,是一个把个人精神价值创造置于生命塔顶的文学艺术全才。没有主义并非没有思想与哲学态度。高行健恰恰是一个很有思想很有哲学头脑的人,而且,他的哲学带有一种彻底性。因为这种哲学不是来自书斋学院,而是来自他对一个苦难时代刻骨铭心的体验与感悟。因此,这种哲学完全属于他自己。在《一个人的圣经》中我们看到,他对各种面具都给予彻底摧毁,对各种幻想和偶像(包括乌托邦和革命)都一概告别,而且不去制造新的幻想与偶像。这部小说是一部逃亡书,是世纪末一个没有祖国没有主义没有任何伪装的世界游民痛苦而痛快的自由。它告诉人们一些故事,还告诉人们一种哲学:人要抓住生命的瞬间,尽兴活在当下,而别落进他造与自造的各种阴影、幻象、观念与噩梦中,逃离这一切,便是自由。 

高行健自述



  多维社记者帕特里克报导,本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法籍华裔作家高行健 (新闻|中华之星|影集|沙龙) 日前接受法国《世界报》专访,谈到他个人的文学经历,流亡写作的必要性,他对艺术以及自己作品的总的看法,他的获奖感受,等等。谈到中国的现实时他道出了自己的切身经验:只要历史还结结巴巴不讲真话,那末流亡写作就是必要的。 

  我的劳动得到了巨大的承认 

  诺贝尔评审委员会(12日)打电话告诉我,非常简单地说选中了我。这是一个奇迹,天大的福份。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对我的一生意味着什么。非常突然,在朋友圈子以外,我的劳动得到了巨大的承认。这个奖对我来说,也是独立的保障。但我想,这个奖不会使我的作品在中国也得到承认。 

  “颓废的自由”把我带到法国 

  在中学读书时,我的数学、绘画和作文都很好。有一天,我偶然读到爱伦堡回忆录的一个片段。爱伦堡在回忆录里提到20年代初他在巴黎的生活,说他看见一个女人走进一家咖啡馆,把她的婴儿放在柜台上,说要去买东西就走了,结果一去不再回来。咖啡馆老板娘于是让所有顾客多出一点小费,帮她抚养这个婴儿。这个故事使我深受感动,我想过这样的生活,因此我决定学法语。 
  我记得我的法文老师很怀念他年轻时候在巴黎呆过的时光,尤其怀念巴黎的咖啡馆。他在课堂上描述巴黎的咖啡馆是什么样子,还用粉笔在黑板上女人穿的各种各样的鞋,有高跟的,尖头的,还有系带的。记得十五时,我读过梅里美的一本短篇小说集,后来做过一个梦,梦见我跟一个冷冰冰的大理石女像睡觉,睡在一个荒凉的花园里,那座美丽的大理石像倒在草丛里,我于是迷失在一种奔放的自由里。这种自由就是我们所说的“颓废的自由”,它把我带到法国。 

  流亡是我创造力的再生 

  当年,中国的新闻检查机关指责我的〈现代小说技巧初探〉这本书与西方文学同流合污。我的小说观念不符合革命现实主义传统。我动摇了现实主义的基础。后来,流亡超过了怀旧,在某种意义上是我创造力的再生。我用莫里哀的语言(法语)写了几个剧本,后来才取得法国国籍。我的作品第一次译成外文是瑞典语。 
  为什么《灵山》被称为“东方小说”? 
  《灵山》被称为“东方小说”,也许是因为东方戏剧[对这部作品]的影响,凸显了斯坦尼斯拉夫和布莱希特关于演员重在表演而不重在身份的理论。在中国的京剧、日本的能剧和歌舞伎里,中性演员的角色,尤其当男人扮演女人的时候,就是建立在这种[身份]变化之上。我写作时,总是尽可能突出这种戏中戏。同时,我觉得重要的首先是叙述。通过叙述,应能让人触及人的状况的现实,否则毫无用处。 

  我寻找词语就像寻找声音 

  (文学表现与图像表现的区别在于]声音的区别。我在倾听。在文学方面,我寻找词语就像寻找声音。而在绘画上,笔势来自身体。我作画时,一边画一边听音乐。一气呵成。其实我同时做的是一件事;戏剧,绘画获写作。 
  《一个人的圣经》是怎样一本书? 
  历史和文化是人创造的。首先是人,其次是记忆。人们所期待和需要的当代遗产,并不是极权所强加的被歪曲的单一记忆,而是更丰富、更生动、更多样化的记忆。个人的记忆和多元的记忆。《一个人的圣经》这本书是许多见证中的一种,即“我的”见证。人们很难想像[中共]现政权还在向精神施加的淫威。新闻检查至今非常严格,此外自我审查还沉重地压在中国知识分子身上;一个人想避免空头大话越来越难。民族主义和共产主义向来是互相加强的。只要历史还在结结巴巴不讲真话,流亡的写作就是必要的,而且是必须的。 

张辛欣:诺贝尔,艺术化的幽默作对?



  浴室门突然被敲响,我知道,一定发生了很意外的事。果然,在水声里我听到斯蒂夫大声报告:“中国人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的名字叫个‘Gao shin jin’。” 
  我能想象,他是从NBC晨间电视新闻前直跳起来的,到处找我来着。 
  我继续在水下,平静地回答: 
  “早就知道了。” 
  然后,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看着在镜子上斯蒂夫留的一张小条。小条上急抄着同一个消息。从新闻得来的高行健的名字全拼错了,而抢在第一时间出手的报导太匆忙了,名字走调不说,居然说高现住美国。 
  收音机里NPR在采访普林斯顿大学的林培瑞教授。他是这个国家最好的公共电台能找到的最好的汉学家。林培瑞是80年代末中美学术交流委员会的主席,出版描述中国知识分子情况的“北京夜话”;是他把方励之带到美国大使馆宴会上,引出布什的极端不满,说不定,也为方先生后来避难美国使馆提供了思路;我曾经参与写林主持的一本《非官方的中国》,和他有过个人交谈。在我的印象里,他的非官方立场是很温和的,一口山东腔的流利中文,颇有幽默感,有一次在美国之音里学中国的出租汽车司机,跟像相声似的,听的中文部编辑大为赞叹。六四之后,他从中国逃出来,我正好到香港,在港大楼梯上相遇,他掏出学术主席的名片,划掉了头衔,匆匆写下一个临时寄居的电话。那画面极有逃难味道。 
  听起来温和的林培瑞显然还在震惊之中。落到林式句子里是委婉着说,高本不在首选视线。(可以猜想他眼界里的首选),林背诵高行健的创作成绩:话剧车站,长篇小说《灵山》。记者问他,高在英语世界的出版情况,他描述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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