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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煦告辞,殷昱他们有事做,且不回府。
出门时谢琬着意让邢珠留意了下来宾册子,只见上头有谢荣的贺仪,来的却是谢芸。
谢荣这几日深居简出,殷曜开府这样的大事他本来很该去的,可是犹豫再三,他还是只让谢芸代去。
他具体也说不清楚这样做是为什么,只觉得虽然他依然有雄心壮志,可是以往的信心却渐渐在流失,殷昱拿殷磊的性命换来了清剿乱党总指挥一职,这代表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指挥手下五千人的军队,五千人虽不多,但是这却发出来一个信号,如今朝堂的天平又一次在朝殷昱那边倾斜。
他开始有种末日之感。
如今全城已被封锁,殷昱又在以掘地三尺的势态搜查七先生,七先生就是再谨慎,也没办法应对这样的搜捕吧?于是即使他已经跟七先生达成了协议,这协议看起来也更像是同走在穷途末路上的两个人的最后挣扎。
他现在极希望七先生不要来找他,他更希望时间能够倒回去,让他把寻找七先生的这段给抹去!他如果没有去找过七先生,七先生也不会主动来找他!就算他来找他,他也还可以拒绝!可是现在,他再拒绝都没有用了,何况他压根就没有拒绝过!
他觉得现在状况就如同一块巨石顶在背上,每当他拼足劲想要往上顶一顶,以图获得一丝喘气的空隙,可是接下来他所面临的,又是更沉重的坠压,他简直都有些绝望了,如果七先生不在殷昱找到他之前奋起反抗,把形势变回主动,那他们就真的完蛋了!
他怎么能够完蛋,怎么能以这样的面目去见谢家祖宗?去见谢启功还有谢腾?
既然已经不能倒回原来,那他就只能咬着牙往前,他就是死在殷昱刺过来的刀尖上,也好过窝窝囊囊地坐以待毙!
“庞鑫,你去递个帖子到温禧王府,我要见王爷。”
他把头双手里抬起来,带着丝疲惫说道。
谢琬才哄了殷煦睡觉,周南走进来:“王妃,谢荣领着谢芸去温禧王府了。不知道做什么。”
殷煦听到声音从被窝里转过头来,眨着晶亮的眸子望着门外。谢琬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头拨回去,冲他瞪了瞪眼,走出来。
“再去打听,看他又出什么夭蛾子。”
周南再次回来的时候是翌日早上,其实并不太晚,殷煦自己坐在宁大乙送来的雕着小老虎的小餐桌旁吃饭,谢琬在旁边给他擦一会儿要戴的金项圈,但是周南觉得晚。
“谢荣居然把谢芸送到温禧王府做了长史,这跟谢荣留在殷曜身边有什么区别?小的们真该死,居然没早发现他有这样的打算!”
周南追悔莫及,一张脸揪到了一块儿。
谢琬擦项圈儿的手停了停,只片刻,又接着擦起来。
“你不用懊悔,我现在恨不得他多些动作。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这样把谢芸送去殷曜身边,七先生应该也会有所表示了。你只要记得仔细盯紧着他就行。”
周南微愕,称是退下。
谢琬将擦好的项圈挂在殷煦脖子上,得到抬起头来的殷煦一个灿烂的笑。
也许到了明年,她就可以给殷煦怀个弟弟。
谢荣把儿子送到了温禧王府的事,七先生也在当日就收到了消息。
“他这是在传信息给我,让我开始行动。”
夜里点了灯在书房,他手拿着翻开的书卷说道。“刘祯,我让你查太子的病情查得如何了?”
正文、387 准备
“查出来了。”案前站着的老者颌了颌首,“据观察得出猜测,太子应该是原先胎里带有的心疾,这种病初时不显,多半是突发,而发病之后寿命就难说了。从如今太子的状况来看,他已经到了比较重要的程度,所以皇帝才会如此把着朝政不放手,而且还对册立太孙之事如此执着。”
“原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站起来,“那你去准备准备,把咱们原先隐藏在宫里的那些暗线都联络上,必要的时候,咱们对太子下手。只要太子死了,殷昱与殷曜两党必然不可开交,朝中也就乱了,到时候,咱们再挟持皇帝立殷曜为太子,再等皇帝一死,殷曜登了基,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刘祯双目泛着异样亮光,郑重点头。
谢芸进了温禧王府,就证明着谢荣仍然坚定地在站在拥护殷曜的立场上,皇帝在谢芸入府的翌日宣召了谢荣父子进宫。谢芸已然寒窗苦读十数载,又经谢荣着意栽培,若不是前年那场变故,多半也早已中了进士。与皇帝一番对答下来,便得了皇帝亲赐的一方端砚。
谢芸喜难自胜。
皇帝顺便问起河工上的事。“通州河段至关重要,朕看这些日子多是请奏问治河工期的事,你还需要多长日子才能办下来?”
谢荣连忙躬身:“回禀皇上,通州河两岸损毁的河堤虽然不长,但是因为河下有急流,水势不佳,所以需要耗费些工时。臣尽量争取两个月内修复完毕。”
“两个月?”皇帝沉下脸来,“你可知道漕运每日行走往来多少船只?如今河面受阻,只能单线航行。两个月下来耽误的又是多大一笔数目?京师这几个月经营受阻,影响的便是民情!朕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必须办下来。”
谢荣不敢回驳。只得硬着头皮接下。
河工这种事他压根不懂,虽然靠着悟性高的天赋最近恶补了些皮毛。可是真正要靠的还是工部属下那些有经验的工吏,这样的差事皇帝很该交给其余人去办,偏偏皇帝急于重用他,把他一把推了上来,可他初来乍到,接手的又是第一个案子,稍不留意就是留下把柄让人弹骇,又怎么能够贪快?
出了乾清宫。他交代谢芸道:“你先回王府,我还得去工部衙门。”
谢芸站在阶下道:“河工这案子,父亲可有主意了么?要不要孩儿去跟王爷说说,请他去皇上跟前做个周旋?”
“得了,他不出面还好。”谢荣无语地看向远处在际,就殷曜那点脑子,放在吃喝嫖赌上还成,要他去办正事?他又不是嫌自己倒霉的不够快。“你回去跟王爷说,就说虽然离开了皇上视线,可他如今也正处在最要紧的关头。这些日子必然不能再犯错,否则的话,他这辈子都别想拿到皇位。”
谢芸听他说得严重。也不由凝重了面色。
夜里回了府,庞鑫跟着进了书房,从怀里取出个小竹筒来,“老爷,七先生来了信!”
听到七先生三字,谢荣立时震了下,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这里一动七先生也会跟着行动了。他伸手将放竹筒接过来,拿桌上的小刀去了火漆。从中抽出张小纸条来。
“傍晚的时候小的从外头回来,经过菜市口的时候有人在人群里把这个塞了给我。当时竹筒外还包着张纸条,说明交给老爷您。小的认的那人袖口上的标识。是七先生的人没错!”
等庞鑫说完,谢荣也已经从信上抬起眼来了。
“有没有别的人发现?”
“应该没有。”庞鑫说道。
谢荣凝眉沉默下来。
如果按七先生信上所说,那么离他们举事的日子就不远了,近日殷昱他们已经搜遍了城隍庙附近方圆三里内的所有官户,而且还在继续扩展搜索,七先生也急了,他再不动手,就只有等着殷昱来捉。如果是这样,他便要早做打算了!
“芸儿回来不曾?”
他忽然回过头问庞鑫。
庞鑫看了眼外头道:“少爷在天断黑时回来了,这会儿应该在后院儿。”
“把他叫过来!”
谢荣的语气含着几分急促,庞鑫不敢怠慢,连忙把谢芸给叫了过来。
“京师快要不安定了,你去安排下,让庞鑫带着你媳妇儿和睿哥儿老太太,还有你母亲,以及采薇,以祭祖的名义回清河去。如果京师没有消息传过来,让她们就在那里好好地呆着,只有京师风声不利,让她们就即刻带着财物去山西洪桐避避,我在洪桐已经置了宅院,没有人知道!”
谢芸听得此话,顿时郑重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七先生准备举事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总之早做打算。不过你不能走,你一走大家都会起疑。”谢荣看着他,目光里忽然有些不忍。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明明一直期待着能在朝堂叱咤风云一场,如今马上就可以实现了,他却又觉得有种末路英雄的感觉,他对这场仗没有把握,只是觉得到了此时此刻,他必须去拼一场,不管输赢,他没有退路,也不想给自己留有退路!
而他这一次,竟然还要捎带上他唯一的儿子!
“准备一下,明日就走。”
他摆了摆手,在椅上坐下来。
谢芸默站了片刻,很快出了门,往后院里张氏所在的房间走去。
张氏正在给谢睿剪手指甲,看见谢芸进来,谢睿欢快地从母亲膝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扑向他。
孩子还只有一岁半,不会说话,但是跟天底下任何一个父母心上掌中宝一样可爱,谢芸抱着他,不知怎地,眼角有些湿润,沾在那柔嫩的小脸上。
张氏分毫没看到这幕,微笑走上来,“不出去了吧?天冷了,晚上没事就少出去。”说着上来给他解袍子。见他死死抱着谢睿不肯松手,不由也起了疑惑。“你怎么了?”
谢芸埋首在谢睿衣服上抹去泪渍,深吸着他身上的婴儿香,抬头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抱着他挺暖和。”
张氏笑了下,小推了他一把。
谢芸稳了稳心神,抱着殷煦坐下来,说道:“对了,父亲刚才找我去,说是祖父的祭日快到了,咱们几年都没回去祭过祖,这次父亲复了官,怎么着也不能不去拜拜,你张罗一下,最迟后日一早就带着家里所有人回清河去。”
“这么快?”
张氏抬起头来,她其实更想说的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嗯,也是才想起来的事。”谢芸含糊地说,“我和父亲都走不开,只能交给你们了。你要仔细带着睿哥儿。”
张氏总觉得今夜的丈夫有些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