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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也一副苦苦思索状。
「姓什么我倒没记住。听我阿娘说……好像曾经是在书房伺候的,专门给小少爷磨墨裁纸整理书籍的。喔!对了,我娘说那个顺儿还有个一同长大的好姐妹,叫桂花呢。」
「桂花……啊!桂嬷嬷!」婆子原本迷茫苦思的脸色,在一听到桂花这个名字时就神色大变,猛瞪着小云看,上上下下地看着,像是在小云脸上看出了什么,结结巴巴地问道:「你阿娘是李顺儿的表姊?」
「嗯,是的,是姨表。听我阿娘说,她们两表姊妹长得可像了。而我的长相也随了我阿娘,就不知道我与那个顺儿像不像了。」小云一脸天真地道。
「像,像极了。」婆子喃喃道,接着跳起来。「你等等,我、我去找管事嬷嬷来,她得见见你!这事我做不了主!你等着啊,别走!」
就见那个慌了神的婆子,连门也忘了关,立马往里头跑去,就这样把两人撇下。
「小云,她这是?」
「我们走。」小云拉起小芳的手,拎高裙摆,快步跑开。
「可,你不是要找人,怎么跑啦?」小芳被拉着,只好跟着跑。
「我没要找人。我只是在确定某件事。」转眼间两人已经跑得好远,远到再也看不到昭勇侯府的屋瓦。
身为小归村的村姑,腿脚有力那是必须的,所以两人疾奔了一刻钟,直直跑到内城门口才停下,也只是有些小喘。
「好啦,今天谢谢你了,小芳。你快搭车回明宣侯府,别误了你的差事。我这身衣服改天洗好还你,我也该回去照顾我娘了。」
「衣服不急。你有需要的话,就放着无妨。今天我休息,不急着回去,不如我跟你一同到外城区看白婶吧。」
「我娘现在还虚弱着,你去了,她又会勉强自己起来招待你,到时你也不自在。所以等下回你有空我再带你去见我娘,反正我们娘儿俩至少半年内都会在京城,想见面随时都可以。喏,你的法规两银子,收好了。」将头上那两根沉坠坠的银簪拔下来塞进小芳手上。
小芳接过,小心放进怀里贴身收好。点头道,,
「也是。那好吧,就约下次,我回去弄些好药材,到时给婶子补身。」
两人道别完,小云目送小芳搭上一辆载客驴车离开后,才转身缓缓走着。她走得很慢,因为一心想着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旁的,所以当她一只手突然被人用力攫住、往后一扯,整个身子撞上一面墙时,她向来灵敏的身手竟然没来得及应变。
小云后脑勺撞了一下,所以有些眼冒金星的,一时看不清袭击她的人是谁,倒是听到了那行凶者咬牙切齿的声音——
「白、云,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就算再怎样气急败坏,贺元仍然记得这个叫白云的混蛋是个举人,且是个即将应考的举人,他的名声不能有任何败坏;但凡有,一点点污点被诟病,就算他的学问之好堪比曹植、考出来的卷子足以折服一票大儒考官甚至皇帝等等,他也当不了打小就心心念念的状元。
别说状元了,连个同进士出身都不会有他的份,严重点还会被直接剥夺掉所有功名。一个读书人要是混成这样,也只能羞愧地去死一死了。
贺元解下披风,将白云披头盖脸地包个死紧,箝押着她就近找了间客栈,要了间独立的厢房就把人丢进去,并吩咐随后跟来的护卫守在方圆五步之外,别让任何人靠近。
然后,踢上门,开始审问这个无法无天到连男人的自尊都敢丢在地上踩的女装混蛋。
「白云,你给我说清楚,你这一身扮相是怎么一回事?!」贺元指着白云身上的丫鬟服饰(还是明宣侯府的制式),实在太不像话了。
白云跌在榻上,好不容易将捆在脑门上的披风给挣开,连连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从一片紊乱里平复下来,可以好好说话,才道:
「贺元,好久不见。」虽然已有十年没见,而贺元的长相也与小时候大不同,但她向来很能认人——其实方才还没看清是他时,就从声音语调里认出了是他,才会由着他又施暴又挟裹地拎来拽去。
「少来那些你好我好的虚词问候!你看看你!你扮这样竟一点也不感到羞愧吗?!」
「我这样有什么不对?」白云整理好自己,坐正,坦然地看着贺元。
「当然不对!你扮成女人!」
「扮女人有什么不对?」白云还是很理所当然的表情,还强调了——「我觉得这样满好看的,你不觉得吗?」
贺元这时才注意到白云的相貌,与他四目相对,竟莫名脸红了起来,不由自主率先移开眼。故意挑剔道:
「在京城这个地儿,你这样子的,也不过是中人之姿,我家的丫鬟都比你好看……」不对!他干嘛跟一个大男人谈女装扮相好不好看的问题,这简直有辱斯文。再度发火:「白云!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举人,不是戏子!只有戏子才会扮女人、才会在意扮了女人好不好看,你何以自贱至此!」
「我哪里自贱了?」白云觉得贺元真是不可理喻。
「你不会是真的在小归村那个地方待傻了吧?虽然你们那儿的孩子从小就没有男女之分,全穿得灰抹抹的没个人样;但你要记住,你现在是在京城,而且你是个有身分的举人,两个月后要去考进士的举人!男装女装是有分别的,你再不可混淆了!」
「我没有混淆。」
「你这叫没有混淆?我的白云举人老爷,你该穿的是青衣直缀,不是女装!」愈说火气愈大,愈看他的扮相愈不顺眼。几步走到榻前,用力将白云推抵在榻椅的靠背上,同时伸出一只手压在他胸口上道:「你好好一个男人,羞也不羞!穿着女装已经够丢人了,竟然还往胸口填塞了什么东西,是不是塞了两个准备用来当午饭的馒头?你还笑京城人把钱袋子搁头上,我看你才是不着调,把吃食利用在这种不正经的——」声音戛然而止,取代的是一双因为眼眶瞪得太大,以至于差点跳出来的眼珠子。
「摸够了吗?」白云闷声问了下。见他还在无意识地揉扯,没好气地忍痛道:「别揪啦,是真的。你再揪也揪不出馒头来的。」
贺元飞快瞬退两步,差点被椅子绊倒,一张俊俏白脸像是被砸了一盆狗血,腥红得吓人。
贺元惊骇万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花耳鸣,脑袋里嗡嗡响得快炸了。
贺元不知道自己该立马晕倒以示极度的震惊呢,还是跳个半天高,顺带把眼前这个混蛋给掐死?!
良久良久良久,终于艰涩地发出低哑的声音道:
「你、你……你是……女的。」最后两个字说得像是蚊吟,只有靠得他如此近的白云能听到。
「一直都是。」白云觉得自己满冤的。从来她都没说自己是男的啊。
「但你一直都知道我不知道!」咬牙。
「……是啊,所以,我写信了,两个月前写的,信里有说了……」慢吞吞的声音表示她正底气不足。
「信呢?」他从来没收到任何一封关于这样内容的信,别以为随便就能唬弄得过。
「这信……因为内容太过隐密,若不小心被旁人拆看了,难免会引起些风波,所以我没让信使送。」
「哼。」再编嘛。贺元双手环胸。
白云默默地伸手解开腰带——
「你做什么?!」贺元喝斥的声音尖得像是他正在被非礼。
「我拿信。」白云看了他一眼。「那封『两个月前』就写好的信,我贴身放着。想着到了京城就亲自送至你手上,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万无一失你个头!你是个女人!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女人?!在我面前宽衣解带,你——」贺元见白云无丝毫顾忌地仍然将腰带解松,一只手从领口探进里衣内掏着信,这神态坦然而猥琐,还猥琐得光明正大,贺元觉得真是败给她了。
这白云,不管是男人女人,都是个麻烦又教人头痛至极的混球。
而这个混球还真是没有当女人的自觉,虽然不是故意看到,但还是看到了——
「你竟然没穿亵衣!」咬牙低声斥责。
「啊?」白云低头看着下拉的襟口,虽只露出锁骨下方一点肌肤,但确实足够让贺元看到她光溜溜的脖子上没有任何亵衣绑带的踪迹。
信件自里衣里掏出来后,她顺便将白色里衣拉出一点点给他看。「还是穿男式的舒服。我阿娘给我绣了两件亵衣,实在不好穿,就丢在老家了。喏,两个月前写的信,你看一下,我没骗你,真的『早就』向你坦白了。」
「这不是骗不骗的问题!」贺元原本下意识要接过信,但在碰到信之前,又突然像被烫着了似猛地缩回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白云,你知不知道女人不能参加科举?你一定知道,但你还是去考了,你胆子大得都可以去造反了!」他果然永远也搞不清楚这个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
这样的无法无天,这样的肆无忌惮……所谓的「穷山恶水多刁民」,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造反的难度太高,我没想过。」白云想了想,老实道。
「那你参加科举是因为难度低,所以就干了?」冷笑。
「其实我也没想考的。」白云看着他道:「你知道的,我十岁那年去考秀才,不过是村长为了给小归村争一口气,让我跟着王诗书去考的。他也没想到会两个都中秀才,原本捎上我只是充个人数——」
「但其实你,甚至王诗书,都知道你一定能考上秀才,对吧?」十年来的通信里,白云身上发生的诸多事情,贺元几乎都知晓。包括他们从京城送过去的书,白云都与王诗书共享。
「对啊,既然去考了,当然要中。」她可不爱做白工。
「天晓得你是怎么拿到童生资格的。我问你,你在县衙的黄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