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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改变万物就可以改变万物,要毁灭它可以,要成就它也可以。像我们普通人没有得道的,受外界环境的影响,就改变了我们自己。
我们看历史上的宋儒理学家,在中国文化里相当于佛家的律宗,品德做人那个严肃,那没有话讲,好极了,我非常佩服。但有一点,做学问主观太强,把佛家道家的东西学来,再拼命骂他们是异端,异端的意思就是外道,这是很不应该的。如程明道的《定性书》,教怎么打坐怎么入定,一开始就有二句很有名的话,“无将迎,无内外。”“将”“迎”两字就是偷庄子的。拼命偷道家的东西,连道家的名称也偷,当与自己没有红包,到人家的家里拿一个来,然后又骂人家家里没有红包,因为被他偷走了,宋儒就搞这种事情。但是“无将迎,无内外”,把打坐做功夫讲到了底,一上坐不要故意把念头拿空,过了的不追,来了的不拒,不要在身体以内,也不要在外。“将”就是不要把念头带来,让他起,念头来了,不欢迎,它自然跑了,跑了走了也不送,就那么坐着入定了,完全对。道家佛家用功的精华,他都讲到了,但讲完了,又骂佛家道家是异端,只有他不晓得是哪一端,他也是量太小,有“圣人之才”无“圣人之德”,也没有得道。
对于“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这种境界,庄子起了个名字,“其名为撄宁。”这种境界,借用佛家的名词叫“自在”,但是自在是讲原则,“撄宁”是讲现象。“撄宁者,撄而后成者也。”什么是“撄宁”?得了道成功了还在这个世间,不会离开这个世间,但他把握到了万物的根本,同婴儿拿到一个东西一样。婴儿生下来不到一百天,拿一个东西好像拿牢了,但是他没有用力,婴儿是“握固”,大拇指放在里面捏个拳头。人到了死的时候就要抓了,什么都想抓,只有死了才不抓了。这里面学问大了,什么理由?很多理由,这就是告诉你人生,这就是道。“撄宁”就是这样,若有若无之间,安详而宁静把握得很牢,这就自在。庄子前面讲道“可传不可授”,这里他又借女仙和我的一个同宗南伯子葵之口传了道。
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于讴,于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
南伯子葵听了以后就起了怀疑,这一套是什么人传给你的?女仙说:“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之孙闻诸瞻明,瞻明闻之聂许,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于讴,于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这些名字都不可考了,这些名字后来道家都归于神仙。下面的小字是郭象的注解,不过我还并不同意他的注解。其实这些是比喻,是庄子的寓言。等于我们听鬼故事一样,“唉呀,你讲得吓死人,你看见没有?”“没有,是从我表兄那里听到。”去问表兄,表兄说是外婆讲的;问外婆,外婆讲某家老太太说的……实际上这是讲修道做功夫一步一步的境界,这是庄子在这里卖了一个关子,“副墨之子”是讲开始修道时,闭着眼睛黑洞洞的;慢慢定久了,耳根清静了,就是“洛诵之孙”;再修久了就使“瞻明”,就是庄子前面讲的“虚室生白”,有一点光明出来了;“聂许”就是光明里面有个东西;“需役”,这个东西会动的;“于枢”用佛家来讲,就是耳根圆通了;耳根圆通后,“玄冥”才是完全空的境界,空到了极点,还不是道德究竟,进一步是“参寥”;“参寥”是非常远大非常广的东西,所以后代有一个学者,他自称“参寥子”; 是学神仙的道家人物,有很多著作,他的名字出自这里。“疑始”等于佛家讲的“无始之始”,是一个没有起点的起点,因为这个宇宙是一个圆形,佛家就定了一个名称叫“无始之始”,庄子就叫“疑始”。
在庄子的时代,佛教并未进入中国,但是,庄子同佛家的思想完全一样,这就是列子所讲的“东方有圣人出焉,西方有圣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凡是真理,只有一个,没有两个。得了道的人,在不同的地区弘扬道,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曲偻发背,上有五管,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阴阳之气有沴,其心闲而无事,跰跚而鉴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子祀曰:“女恶之乎?”曰:“亡,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
安时而处顺
庄子讲完了道,道怎么修,道有什么境界,他又从另一角度开始讲了。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为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在一起讲,他们用人体来做比喻,谁能够把虚无当头,把生命当作背脊,把死亡当作屁股,换句话讲,一个人随时在空灵之中,活着无所谓,就那么活着,死了就把身体丢下来,像拉一堆大便在地上一样。如果世上有一个人能够懂得,活着同死亡是一体,是道的一个过程一个现象的这个道理,那我们就可以同他做朋友了。你看,这四个人很可恶吧,傲视天下人,好像天下没有一个人可以作他们的朋友。他们说完后,“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后来文学里,称好朋友是“莫逆之交”,就出自这里。怎么叫“莫逆”呢?“逆”是反对,“莫逆”是没有反对,心心相印,彼此都是完全统一了。
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曲偻发背,上有五管,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
后来子舆生病了,如果我们去看病人,一定带点花或者水果去,并且问一问,病是不是好一点了?子祀去看子舆却不是这样,子祀问:你现在好伟大呀,“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生命的主宰弄这么一个身体把我们拘束住,我看你刑期够了,快要解脱了。你看这个“造物者”造的人,好可恶。“曲偻发背,上有五管,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用一个骨架子几十斤肉就把我们拘束住了,我们人体不是完全直的,背驼起来,上面弄一个头,头上弄五个洞。
阴阳之气有沴,其心闲而无事,跰(足旁+鲜)而鉴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两脚有毛病的人,形体不正,自己对着井水看,古人镜子少,就对水照影来看自己的像。自己就很感叹,生命的主宰弄这么一个身体把我们拘束住。在中国文化道家学术思想中,“造物者”代表了天地造万物的功能。这个功能,在宗教家看来,就是某一主宰,在哲学上就是所谓的“第一因”。中国文化没有这一套,把这些宗教、哲学问题都扒掉了,另外给他一个名称“造物者”,没有加上神秘的观念,就是很普通了。
子祀曰:“女恶之乎?”曰:“亡,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
子祀问:你讨不讨厌我们的这个身体?子舆说:一个人亡掉了我,长得漂亮不漂亮,形体属不属于我,生与死等,都没有关系了。庄子在文学上有两个特有的词,“庸讵知”和“浸假”,这两个词都是虚字助语词,相当于现在“这个”“那里”等。“浸假”就是假使之意。子舆说:假使天地把我们的左臂化成鸡,那很好嘛,那就不用买手表了。古人没有手表没有钟,就靠鸡定时的打鸣声和猫眼睛的变化,这两个天然的大钟来定时间。“时夜”就是公鸡叫。假使把我们的右臂变化成弹,那就拿来做弹子用,把鸟打来后烤来吃了;假使从后头开始到达屁股这里,变化成轮子,只要我的精神还在,我就把精神变成马,来拉轮子走,不用另外叫计程车了。一个得道的人,随便怎么变化,都不受什么拘束。
这一段看起来,庄子讲些莫名其妙不伦不类的话,有什么道理呢?一切的万物与生命,身和心都在自然变化中,这个变化就是所谓的“造物”,也是庄子另外取的一个名词,叫“造化”,这个“造物”,是讲宇宙间有一个功能有一个力量,能够创造万物与自然的变化,不是宗教家讲的人格化的,或者固定形体化的全能的东西。譬如人身体上有植物矿物,什么都有,累积起来变成我们这个形体。我们的身体出了毛病,西药里面有植物矿物什么的,中药偏重于植物,吃下去病就好了。这个病好了,也是化学的作用。所以一切皆在变化中。这个变化非常自然,这个变化彼此互为生命,彼此互为生死。等于我们吃草,陈教授把吃素叫吃草,也没有错,吃肉就是吃人,吃别的肉同吃我们的肉一样的,一切都是互相在变化,非常自然,也叫“造化”,造作万物在互相变化。所以生是一个变化的现象,死也是一个变化的现象。得到了这个生命这个形体,也无所谓约束,失去了这个生命这个形体,也无所谓悲哀。这就是中国道家所谓的自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