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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沉缅于一种错误的感伤。这里不是吉祥之家,现在仍然一样。住在这里的人都不幸福哪。”
“没有这回事,令媛呢?”
“茱蒂丝也不幸福。”
我这样说,但忽然觉得一定这样。是的,茱蒂丝并不幸福!
“波德·卡林顿曾经说……”我说:“他很孤独。但是我认为他还是过得很快乐,他拥有那座公馆,还有……”
柯露小姐尖锐地说:“是的,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威廉爵爷却可以另当别论。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本来就不是在这种地方生活的人士。他应该属于另一个世界,也就是成功与自主的世界。他的人生是成功的,连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和我们这些创伤的人可不相同呢。”
她的措词竟那样奇怪,我望着她。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使用“创伤”这句话?”
“本来就是嘛。”她忽然加强了声调说:“至少,我是一个心灵创伤的人。”
“嗯。”我温和地说:“我知道你是很不幸的。”
柯露小姐慢慢地说:“你可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吧?”
“我知道你的名字……”
“柯露不是我的真实姓名--这是我妈妈的姓,后来才……”
“后来?”
“我的本名叫做李芝费特。”
片刻之间,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立刻想起来。
“马煦.李芝费特?”
她点了头。
“你已明白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爸爸是一个体弱多病,性情粗暴的人。他不准我们几个孩子想受一般人一样的生活。也不让我们邀朋友到家里来玩。连零用钱也不给。
我们过得像是囚犯似的生活。”
她停顿了一下。她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睛,黯然地瞪大。
“于是……我姐姐……我姐姐就……”
“不必再说下去了。可能很难受吧。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不必告诉我。”
“可是,你不明白,你绝对不明白的。就是玛嘉丽的事。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当然,我姐姐向警察自首招供了。可是,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相信!她的供述并不是事实,没有这一回事,我觉得没有发生过如姐姐所自白的事实。”
“你是说……”我迟疑了一下。“和事实不合的话,那么……”
她把我的话打断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玛嘉丽的事。不像是玛嘉丽所做得出来的。那不是玛嘉丽所干的呀!”
“你说的对,那不是玛嘉丽所干的!”
这句话虽然已经说到嘴唇快要溜出来了,但我又把它收回去。
要说这句话的时机,为时尚早。 第九章
那一天,差不多是六点左右吧,赖特雷尔上校抄小路朝这边走过来,带着散弹喷枪,手里提着两只鸽子。
当我和他打招呼时,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意外地竟在这里。
“唉唷,二位在这里吗?那个凉亭很危险,快要塌下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来哪。会掉到头顶上啊,伊丽莎白,你会满身都是灰尘。”
“哦,不要紧,海斯亭上尉怕我衣服弄脏,已经牺牲了他的手帕了。”
上校不由得嘟喃着:“真的吗?那没关系。”
他抽着烟斗,不动地站在那里。我们站起来走近他的身边。
今晚的上校好像另有心事。但依然把心情转变过来,开口说:“我刚刚去打鸽子,大有收获。”
“听说,你的射击技术是顶呱呱的。”
“咦?你是听谁说的?啊,可能是波德·卡林顿吧。那是很早以前的事。现在不行了,岁月不饶人啊。”
“视力不行了吧?”
“赖特雷尔上校立刻否定。“说什么无聊,别看我视力依然不变。当然啦,要看书时,非戴眼镜不可。但是看远距离那边时,一点都没有减退。”
他稍停顿了一下,他又说:“是的,尚未减退。问题是……”
他的声音渐渐变低,终于变成像恍惚状态那样的嘟哝。
柯露小姐一面环顾左右,一面说:“多美丽的黄昏。”
诚如柯露小姐所说,太阳正在西沈,金光闪闪,把每一棵树的绿色衬托得更深,更浓,发挥灿烂的效果。那是一个平静,平稳而令人置身于遥远的热带各国,那样的英国式的黄昏。我照这样说出我的感想。
赖特雷尔上校热情地赞同。
“的确是的,我经常想念这样的黄昏。那是我在印度那时候的事。一看到这种黄昏,总是令人期待退役后,可以过得优哉游哉的日子呢。”
我点头。上校继续说他的话,但是这一次声调已经变了。“对,等到回国,稳定下来……可是,事事却无法如愿以偿……真的。”
上校这种感慨,可能发自内心,经营高级客栈,被一天到晚唠唠叨叨,怨言猛烈的老婆拍着屁股团团转,一面又须为收支能够平衡而烦恼的自己的模样,上校可能并没有把它描于心头吧。
我们漫步走向房子那边去。诺顿与波德·卡林顿在凉台上。上校和我加入他们的伙伴,柯露小姐和我们分手进入房子里面。
我们在那里闲谈。赖特雷尔上校的心情可能豁然开朗了。他说了一两句笑话,比平常更明朗,那样圆滑地。
“今天好热,”诺顿说:“口渴了。”
“各位,喝一杯怎么样?今天我请客。”上校兴高采烈地说。
我们道了谢,答应让他请客。上校起身进入里面。
我们所坐的凉台之一角位于餐厅临窗的外侧,窗户打开着。
可以听到上校在屋子里面开窗的声音,接着是塞紧塞子的声音。
就在这一刹那忽然听到赖特雷尔太太未曾有过的尖声高叫。
“乔治,你在干什么?”
上校的声音很低,几乎无法听到。只听到“外头的各位”与“饮料”的呢喃似的声音。
尖锐、着急的声音爆发似的变成愤怒。“不行,乔治。你打算怎么样?请各位喝酒,这个生意到底怎么做下去?如果要在这里喝酒,须规规矩矩地付钱。你虽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但是我可不同哪。要是没有我在,这个家可能明天就会破产了。你这个人真是像个小孩子似的,老是找麻烦嘛。真的像个小孩,连一丁点辨别力都没有。把那个瓶子给我,说给我就给我!”
又听到正在拼命抗议的低沈的声音。
赖特雷尔太太咆哮似的回答。“他们要怎么样想,我都不管,这个瓶子我要放回橱柜,从这里上锁。”
听到钥匙在钥匙洞转动的声音。
“这样就行了。”
这一次可以听到上校比刚才清晰的声音。“不必这样绝吧,狄姬。不准你这样做。”
“不准?我到想知道你算是老几?你认为是谁在掌管这个生意的?是我呀!你怎么可以忘了。”
听到小小的衣服摩擦声,赖特雷尔太太似乎走出房间。
片刻,赖特雷尔上校再回到凉台来。在这片刻之间,好像更老,气力也更衰弱的模样。
这时候没有一个不对他寄予深厚的同情,索性把赖特雷尔太太给杀掉的念头。
“非常抱歉,”上校以生硬、不自然的声音说:“威士忌好像已经没有了。”
他一定发觉刚才的一段话应该被我们听到才对的。即使没有发觉,可能已从我们的态度立刻觉察到了。我们都有无以自容的心情。诺顿已失去风度,首先很快地说,其实并不想喝的,因为晚饭时间很快就到,然后努力地改变话题,谈起毫无相干的事来。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使得我感到头昏沈沈的。这时候唯一能够收拾残局的人物波德·卡林顿,因为诺顿喋喋讲个不休,没有机会插上一嘴。
我在眼角看到戴好院子工作用手套,手持除草机的类特雷尔太太向小路那边走过去。虽然很能干,但那时候的我,已对她感到讨厌了。无论谁,应该都没有侮辱他人的权利啊。
诺顿依然说得很热心。从鸽子开始,话题转移到小学生那时候,看到兔子被杀的情形而感到心情不好,被大家所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话题转到雷鸟的猎场的事,以及追赶野兽的人中了流弹等发生于苏格兰的事故,说了些不得要领的冗长的故事。然后话题又转到打猎时的各种意外事故,但终于被波德·卡林顿清清嗓门,开口说话。
“从前,我有一个勤务兵,曾经干了很有趣的事。他是爱尔兰人。有一天他请假回到爱尔兰去。他回来时我问他假期是否愉快。他说:
“是的,阁下,我从来没有这样快乐的假期!”
“那很好。”我这样说,但是看到他很激动,使我有点意外。
“是非常惬意的假期!因为,我开枪射杀哥哥。”
“什么?你射杀了你哥哥!”
“正是。我在数年前就想把他干掉。那一天我登上都柏林的家里的屋顶,正巧我哥哥从道路向这边走过来,而且我手里拿着来福枪。不是我自夸,我很准。像打小鸟一样,一枪就给打中了。啊--那时候真是心荡神驰。我是一辈子忘不了的!””
波德·卡林顿非常健谈,添油加酱尽情畅谈,所以大家都捧腹大笑,心情也轻松了。他站起来,说要在晚饭之前冲凉便走出去,诺顿很像受了感动似的,开口道破了我们的心情。
“真是好男儿。”
我一点头,赖特雷尔也随声附和说:“嗯,是好人。”
“听说他做什么事,到处一帆风顺。诺顿说:“他所经手的事,没有一样是不成功的。
脑筋好,也有判断力……知行合一。像那种人,才是真正的成功。”
赖特雷尔慢慢地说:“的确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