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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金斯先生和老提菲都摇摇头。
“这好像没希望了。”提菲说道。
“完全没希望了。”约金斯先生说道。
“你们当然不会怀疑——”我开始说道。
“我的好科波菲尔先生!”提菲把手放到我胳膊上,一面闭着眼摇着头说道,“如果你在博士院的时间和我的一样久,你就知道,人们在这问题上是这么变化无常,这么不可信。”
“哈,天哪,他也说过这句话!”我固执地说道。
“我敢说这是个定论。”提菲说道,“我的意思是——没有遗嘱。”
我觉得这似乎不可思议,但事实证明没有遗嘱。根据他的文件来判断,他也没想过要立遗嘱;因为没有任何表示有立遗嘱意向的备忘或草案。几乎同样让我吃惊的是他的业务已陷入极其混乱的状态。我听说,想弄清他欠下的、已付的和留下的都很困难。据推测,若干年来,他自己在上述问题方面就没有清楚的概念。渐渐地还发现博士院当时是最讲排场和面子的,他在各方面争风头所花的多于他的薪水收入(该收入并不多),所以弄得他自己的财产(也不算多)亏空得很厉害了。诺伍德卖了一次家俱和租赁权;提菲还告诉我,还清除死者正当债务,扣除事务所的倒帐和疑帐,剩下的遗产据他估计不到一千镑。提菲还不知道我在这故事中也有很大关系呢。
这事拖了六个星期。这期间我受尽了折磨。米尔斯小姐向我报告时依然说,我那伤心的小朵拉在提到我时除了说“哦,我可怜的爸爸!哦,我可怜的爸爸”!什么也不说。我听了这话真想让自己毁了。我还听说,除了两个姑妈(斯宾罗先生的这两个姐姐从没出嫁),朵拉再没什么亲戚了。这两个姑妈住在帕特尼,多年来很少和她们的弟弟通信。这倒并非因他们有过什么争吵(米尔斯小姐告诉我),不过因为在庆祝朵拉命名时,她们自认为有资格被请去吃晚饭,不料只被请去喝茶,于是,她们就发表了书面意见,她们写道:“为了大家的幸福”,她们应当离席。从那以后,她们和弟弟就不往来了。
现在,这两位小姐从她们的隐居处冒了出来,提出要带朵拉去帕特尼住。朵拉抱住她们哭道,“哦,是呀,姑姑!请带朱丽亚·米尔斯和我还有吉普去帕特尼吧!”于是,葬礼后不久,他们就去了那儿。
我怎么还能有时间去帕特尼?我想我肯定闹不明白。可我千方百计去那儿,在那儿徘徊。为了郑重地尽友谊的责任,米尔斯小姐开始记日记。她常常来到那儿公共地点和我见面,并把那日记带来读或借给我读(如果她没时间的话)。我把那日记摘录一部分在此,我是多么难忘它们哪!
“星期一,我可爱的朵依然苦闷。头痛。要她注意到吉的漂亮光泽。朵爱抚吉。于是勾起了联想。
忧伤之门又开了。悲痛由衷而生。(泪乃心之露珠吗?
朱·密。)
“星期二,朵软弱而且敏感。苍白的美。(从月亮中,我们看到的不也是这种美吗?朱·密。)朵和朱·密及吉乘车出游。吉望窗外,朝清道工狂吠不
已,朵竟为之微笑。(生命之链乃以如此细微之环而结成!朱·密。)
星期三,朵大见好转。夜眠稍安,颊始现淡红。
决定提大·科之名。于出游时谨慎提出。朵即感伤。
哦,亲爱的朱丽亚!‘哦,我曾是一个不乖不孝的孩子!’予以爱抚和安慰。说明大·科已很难过。朵再次感伤。‘哦,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哦,带我去什么地方吧!’恐慌万状。朵发晕,从酒店取水解晕。
(如诗。门柱标志光影交错,人之生涯变幻无穷。唉!
朱·密。)
星期五,发生事故之日。一个带蓝提包的人来
到厨房里,来换女靴的后掌。厨子答说并无人叫。那人坚持说有,厨子便去询问,留下那人和吉在原地。
厨子回时,那人依然说有人叫过,但终于离开。吉失踪,朵发狂。报警。根据大鼻子和桥柱腿特征找
人。各方搜寻。吉不见。朵痛哭,无法安抚。用一幼羚代替。无效。傍晚,陌生孩子登门。入客厅。虽鼻子硕大,无桥柱腿。称知狗所在,索价1镑。虽
加逼迫,不说。朵拿出1镑后,厨子被带到一小房子,吉在房内,独自被拴于一桌腿上,看吉吃饭,朵欢喜,竟围绕其舞之。在这喜事鼓励下,又提起大
·科。朵又哭,悲号,‘哦,不要,不要,不要。不想爸爸,却想别的,太不应该了!’抱吉哭着睡去。
(大·科难道不应把自己缚在时间的宽羽之上吗?朱·密。)”
米尔斯小姐和她的日记是我这时期唯一的安慰。看看刚见过朵拉的她,在她那饱含同情的日记里找到朵拉的简称,并被她弄得越来越痛苦,这一切就是我那时所有的慰藉了。我觉得,我仿佛曾住在一座用纸牌搭成的宫殿里,这宫殿倒了,只剩下米尔斯小姐和我在一片废墟残垣中。好像残酷的术士在我心中那天真的女神周围画了道魔圈,除了能把那么多人都托着飞过那种远大距离的有力宽羽,没任何东西可以载我飞入那圈子里去。
第三十九章 威克费尔德和希普
我猜,我那么长期的垂头丧气开始让我的姨奶奶不安了。于是,她找了个借口,希望我能去多佛看看小屋出租的情形,并和现在的那房客订一个较长期的租约。珍妮被斯特朗夫人雇了去,我每天在博士家看到她。离开多佛前,她曾踌躇是否嫁给一个领港员,以结束她受到的排斥男性的教育,但她最后仍决定不冒那险。我相信,她那样做与其说是为了原则,不如说碰巧那男人不中她意。
虽然叫我离开米尔斯小姐是很难的,但我也想落入姨奶奶的圈套,因为这一来我可以和爱妮丝安安静静地在一起过几个钟头。我向那位好心的博士商量清三天假;博士也希望我能去放松一下,他希望我还多休息几天、可我的精力受不了——我动身去那里了。
至于说到博士院,我并不很在意我在那里的职责。说实话,我们在第一流的代诉人心中已名声日益下落,很快就落入一种极不可靠的地位中了。在斯宾罗先生入伙前,这事务所的业务于约金斯先生的手里并没什么了不得;虽然因为有新鲜血液输入和斯宾罗先生铺的排场而导致业务有起色,但它的基础仍不够坚定,在猛一下失去了积极主动的领头人这一打击下难免摇摇晃晃。业务因此大大跌落。约金斯先生是一个懒散而低能的人,无论他在事务所内的声望如何,他在外界的声望不足支撑这个事务所。当我被移交给他时,看到他吸着鼻烟不理事的模样,我比先前更痛惜姨奶奶的那一千镑了。
不过,这还不算最糟的。在博士院附近,有一些寄生虫和帮闲,他们自己不是代诉人,却揽一些这种业务来交给真正的代诉人办理。为了分赃,那些真正的代诉人也把姓名借给他们用——这么干的大有人在。由于事务所急需业务,我们也就入了那种高贵的团伙,用饵引诱那些寄生虫和帮闲,把他们的事务接过来办。我们最欢迎的是办理结婚证书和小遗产检察判定这类业务,它们对我们也很有利;对这类业务的竞争很激烈了。在博士院的所有入口都埋伏了掮客和骗子,他们奉令拦住一切穿丧服的人和外表略显羞怯的人,引诱这些人去和他们雇主有关的事务所。这种命令被那么有效地执行着,我本人就在被人认出之前有两次被簇拥着进了我们主要对手的事务所。这些掮客由于各自利益而产生了矛盾,从而使他们感情激动,导致一些冲突发生。我们主要的帮手(这人过去从事酿酒业,后从事宣誓经纪人一职)有些日子竟带着那只被打青了的眼在博士院前走来走去,败坏院誉。那些帮手们一个个都不辞劳苦,经常把一位穿丧服的老太太扶下马车,再把她要找的任何代诉人诽谤一通,然后向老太太推荐他的雇主做代诉人的合法继承者和代表,于是那个老太太——有时是大为感动了的老太太——就被带到他雇主的事务所。许多俘虏也被这样带到我跟前。至于结婚证书的竞争已如此白热化,一个想领结婚证书的害羞男子只好把自己交给第一个跑向他的帮手,否则就会被许多人抢来抢去,最后成为力气最大的人的战利品。我们的一个帮手文书在争夺剧烈时,就常戴着帽子坐在那里,以便能及时冲出去,把抓到的俘虏带到代理主教前宣誓。我相信,这种“抢”的制度沿袭至今。最近一次我去博士院,一个穿着白围裙、长得强壮的男子突然在一个门口旁捉住我,殷勤凑过来把“结婚证书”几个字低声送入我耳朵。我费了不少力气才阻止了他,从而未被他搂住送进什么代诉人的事务所。
让我抛开这些题外的话,直奔多佛吧。
我发现那小屋一切都让人满意,可以让我姨奶奶大为放心。我向她报告,说那房客继承了她的斗志,不断和驴子作战。把需在那里解决的小事办妥后,我在那里住了一宿,次晨我就步行前往坎特伯雷。又是冬天了;清新寒冷的风刮着,这天气还加上连绵起伏的高地使我振作了一些。
到了坎特伯雷,我怀着使我情绪安宁、心理舒畅的清醒的快乐,在那些古老街道上徘徊。铺子上挂有旧日招牌和旧日字号,里面是些旧日的人在做生意。我在这里读书的日子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我没有想到我自己也没很大变化时,我竟为这个地方的变化这么少而感到奇怪。说来也怪,我心中认为和爱妮丝不能分离的那种潜在力量似乎也弥漫了她住的这个城镇。那些庄严的教堂塔楼,那些旧日的穴鸟和乌鸦(它们轻昵的叫声比完全无声的寂静还更能令人感到安静),曾一度嵌满雕像的颓败门口(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