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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黄金龙点点头，当初在摘星城门楼上，宫樱花一共为他画了三副出征像：一副单人像，一副他和顾天骄的双人像，还有一副是命定者群像。他记得宫樱花对他说过，这是她画得最好的人像，因为她加进了悲怆的笔调，那本是一种她难以掌控的感觉。
“我已经把那些画最终完成了。”宫樱花兴冲冲地从铭香坊高高的椅子上一跃而下，蹦蹦跳跳地来到至善居的角落，捧起一副巨大的画像，摇摇摆摆地来到黄金龙的面前，得意非常地对他展开。
宫樱花展示的，是黄金龙和顾天骄的双人像。顾天骄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插在腰间，头微微向黄金龙的方向歪斜，双眼明亮清澈如春日的溪水。他的嘴唇微微咧开，露出他雪白明亮的牙齿，仿佛他的嘴里含着一捧星河。
在他和黄金龙的身上，披着灿烂的金光，如果乍一看，那仿佛是晨曦时分洁净如洗的阳光。但是黄金龙知道，那并不是阳光，而是染金枪的光华。当宫樱花悲叹鲸吞的黑潮挡住了太阳时，是顾天骄将染金枪插在了东方，当作了太阳。
那时的他，就像一个太阳王子，慷慨地为大地带来灿烂的光辉。他的未来一片辉煌，激动人心。那时的他，是命定的屠鲸者，是荼洲未来的救星，将会登上最眩目的顶峰，并且无人质疑。他的笑容包含着激情和憧憬，对于未来充满了坚定的信心。那时的他绝对想不到，在鲸吞之中等待他的，会是多么阴暗的命运。
而黄金龙自己的容貌却黯淡得多。他没有顾天骄英俊，身上也没有他的光。他是一身雪白的战服，戴着白金宽沿红樱毡帽，系着血绸巾，脚踏吞云覆日靴，仿佛一具在阳光照耀下的路人像，只能反射苍白的太阳光。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成为真正的屠鲸者，荼洲的救世英雄。
回想着自己和顾天骄在鲸吞中的历程，他忽然发现了顾天骄的英勇。一直以来，他都在自己的阴暗命运中拼命挣扎，希望改变一切，他没有注意到顾天骄遇到的挫折。从一个命定的屠鲸者，变成了搜魂犼的饲料，他的心情将会是多么彷徨失落，多么绝望无依。如果换作是自己，他一定绝望得想要大哭一场。但是，在最后的关头，顾天骄却冲破了命运的束缚，用自己的死挽救了整个战局。这需要怎样强悍坚定的心灵才能完成这样的壮举。黄金龙不敢想象自己能有这个本领。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黄金龙的眼中滚滚涌落，刻骨的悲伤瞬间攫取了他的心灵。直到此时，黄金龙才终于发现自己的确从鲸吞中活着回来了，因为顾天骄的死现在显得无比的真实，无比的残酷，他悲痛地发现，自己其实失去了至亲的战友，最好的同伴。他今后的一生都将背负这样的悲伤继续活下去。这就是幸存者的命运。
第223章 生者的命运（二）
“黄大哥！”
“黄兄！”
看到他突如其来的泪水，宫樱花和宫行九都惊呆了。
黄金龙连忙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勉强咧嘴一笑：“樱花画得极好，让我想起了出征时候的模样和心情。想到现在顾公子已经战死，我心里忽然很难受。”
“对不起，黄大哥！”宫樱花连忙把画卷收了起来，“让你伤心了。”
“黄兄，我想将这幅画像加入我的传记之中，希望你同意。”宫行九小声说。
“我没有意见，但是请你把顾公子作为主角。他才是真正的英雄。”黄金龙说。
“但是……”宫行九失声说。
“也许我以后还会有什么故事，到时候你再把我写成主角就好。”黄金龙虚弱地一笑，“毕竟，我还活着，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如果你坚持要这样，我尊重你的意见。不过，在我心中，你才是屠鲸的英雄，就算以顾天骄为主角，这样的事实也不可能改变。”宫行九沉声说。
“……”黄金龙摇了摇头，刚要说话，至善居的房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苏浣虹探头进来小声说：“狗屎龙，麒麟司的人还是来了，他们要提你去受审。”
“哦……”黄金龙无所谓地点点头，艰难地站起身。
“黄兄，顾沧海还是要告你故意杀人？”宫行九失声说。
“这个大坏蛋，哥哥我们一定要写文骂死他！”宫樱花勃然大怒，尖声叫道。
“本来还想陪你们喝两杯，不过现在我不能奉陪了，告辞！”黄金龙向他们拱了拱手，走到苏浣虹的身边，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放心，我亲自做你的状师，一定要将他们的指控彻底驳倒，为你正名！”苏浣虹凑到他身边小声说。
“拜托你请个大状吧，钱到燕雀楼去支！”听到她的话，黄金龙三魂七魄都吓没了，连忙叫道。
“不用花钱，你看我的好了！”苏浣虹充满自信地说。
“你想我坐穿牢底是不是？”黄金龙悲鸣了一声，被两个麒麟司的捕师推搡着走了。
“真是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苏浣虹气鼓鼓地说，“为什么连他都这么不看好我。难道不知道我曾经是越女宫的状王吗？”
苏浣虹回到摘星城打鬼团住宿的客栈，少年打鬼团的一群少年顿时将她围在了中心。
“浣虹，你见到老大了吗？他真的已经被逮捕了？！”童百练焦躁地摩挲着粗糙的手掌，瞪圆了铜铃般的眼睛，颤声问。
“没错，我亲眼看着他被带走的。看来靖边司、麒麟司和解烦厅的三堂会审是跑不了了。”苏浣虹抿着嘴说，“龙神顾沧海乃是天下第一剑，又是猛龙行的龙头老大，在军界的影响力大到无以复加，靖边司的高层很多都是他曾经带过的猎金师，就算是失心堂也要敬他三分，据称很多失心堂的判司杀人王都是他的记名弟子。这一次他几乎动用了手上所有的人情牌，看来不把狗屎龙身上一层皮扒下来，他是不会罢休了。”
“切，裙带关系谁没有？咱们都认识天门老门主，荼洲十二救世天师之一的殷天师，我们这就去求求他，让他摆平一切就好了。”英传杰用力打开扇子，狠狠说。
“你别忘了，顾沧海当年也是殷老门主的得意门生，而且看起来殷门主对他还有所愧疚。这一次，殷老门主也无法阻止麒麟司的捕人，这就说明他的影响力已经无济于事了。”苏浣虹叹了一口气，瞪了英传杰一眼，“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难道真要对薄公堂？”李南星紧张得浑身瑟瑟发抖，“不行，我一看到人多就会紧张，在公共场合说话会要了我的命，我不要，我不去！”
“又不是让你去！”苏浣虹、童百练和英传杰郁闷地齐声说。
“不，不，但是一想到老大要面对三堂会审，回答那么多高官和状师的问话，还要在那么多人聚集的场合，我受不了了，我要崩溃了！”李南星双腿一软，仿佛小媳妇一样跪坐在地上，一只手撑住地板，一只手用衣袖掩住嘴脸，仿佛要被人抢婚一般浑身直哆嗦。
“真没用！”一旁伸过一只翠蓝色皮靴，狠狠和李南星的脸亲密接触，将他的整个身子踢得人立而起，直挺挺摔到了屋子的角落。众人目瞪口呆地顺着这只镶翠青芒靴往上看去，只见蓝彩儿手里拎着一张手绘的地图，一阵风一样来到众人面前。她一把扫掉屋子正中饭桌上的杯盘碟碗，砰地一声将这张手绘的地图拍到桌面上。
众人下意识地凑到桌子周围，一齐低下头观看，赫然发现这正是先锋堂内堂临时关押重犯的地下牢房图。地图的周围被蓝彩儿画满了骷髅头和带血的刀剑符号，看起来就仿佛一副死亡墓穴的探宝图。
“这是什么？”苏浣虹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望向蓝彩儿。
蓝彩儿用她又大又亮的黑眼睛回望着她：“劫狱图。”
“呀～～～，我晕了！”见机最快的白算计猛然按住脑袋朝后一倒，趴在已经被踢昏过去的李南星身上，假装昏迷了过去。“开玩笑，让我白算计为了黄大少去劫狱，下辈子吧！”白算计趴在李南星的身上，闭着眼睛想。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彩儿，去劫由靖边司和西边军共同看守的先锋堂地下牢房？你不是疯了吧？”苏浣虹失声说。
“这是后备计划！”蓝彩儿抱臂在胸，冷静地回应，“万一法庭上狗屎龙被判有罪。我们必须将他从狱里救出来，展开逃亡，按照你曾经给狗屎龙的逃亡计划，逃往青妖国靠海的度假胜地青珠镇，寻找被乘风会收买的风媒邪珠，在那里潜伏下来。然后我们组成一个隐姓埋名的赏金杀手团，在黑暗世界里扬名立万，唉……”说到这里，她柔肠百转地轻轻叹息了一声，似乎对于这个充满暗色的未来有着异样的憧憬。
“这后备计划后面听上去虽然不错……”英传杰用扇子轻轻敲着额头，“但是开头难度是不是太高了？”
“一点都不高，我们只需要从正门冲进去，干掉守卫正门入口的靖边司四太岁，杀入正堂扫荡干净里面的二十一个西边军戍卫高手，然后从正堂的后门进去，干掉后门守卫的失心堂判司五大杀人王，沿着回廊冲入内堂，干掉沿途的十二个守卫，最后咱们冲入内堂，杀死莫相，从他身上取下钥匙，打开地下牢房，将狗屎龙救出来，再从正门逃出去。”蓝彩儿一口气流畅地说出来，话语中喷出的刀光剑影和血腥杀气，把周围的打鬼团同伴听得双眼发直。刚刚醒转的李南星听到她的话，吓得再次昏迷了过去。
“这根本不是计划！你就是从正门杀进去罢了。”苏浣虹失声说。
“我们会选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杀进去。”蓝彩儿无奈地补充。
“彩儿，我们必须三思而行，这个计划我们还是押后再议吧。”苏浣虹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汗，以祈求的声调说。
“我无所谓，什么时候都行。反正你如果替狗屎龙辩护失败，我们就执行我的计划。”蓝彩儿道，“所以，浣虹，你不要紧张，放心大胆给狗屎龙辩护，别担心我们没有后备方案。”
“听你这么说……我，我觉得压力小了很多。”苏浣虹肚子里一阵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