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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径直开入大楼的车库,车库门被警卫关紧。
山下雅广想象着“马路大”们鱼贯下车,奔赴未知、但事实上已既定的可悲命运,心底还是微微一叹。
他舒展了一番筋骨,走回大楼,沿着底楼向下的楼梯走进地下通道。地下通道里每隔五米左右就有盏吊灯,但灯光微弱,他只能远远看见那排新到的“马路大”正在一小队宪兵的押解下等待着一批批乘电梯。
第一批“马路大”在三名宪兵的押解下上了电梯。地下通道里只剩下四名宪兵监视着十余名“马路大”。
山下雅广心头一动:这时如果“马路大”突然发难,这里空间狭窄施展不开,四名宪兵凶多吉少。
但他并不担心,知道俘虏们不会发难。他一直很惊讶,中国人的抵抗并不坚决,很少有冒死一拚的举动。
可这个念头刚起,“马路大”动手了。
一名身材粗壮的汉子猛地将一名宪兵抵在墙上,带着镣铐的双手紧紧掐住了宪兵的脖子。另三名宪兵挺枪刺去,但被其他几个汉子抱住、挡住,有个女声叫道:“夺下他们的枪!”
山下雅广立刻拉响了墙边的警报,凄厉的呜呜叫声响彻整个地下。
同时,他拔出手枪,奔向打斗的现场。
跑到前面,只见一个女子已经夺下了一把步枪,正朝一名宪兵刺去。
山下雅广大叫一声:“别动,再动我就开枪!”手枪枪口对准了那夺枪女子的后脑。
众人都停住了,两侧的楼道里已涌来闻声而至的许多日本兵,俘虏们即便杀了这几个宪兵,也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
“把枪放下!”山下雅广用中文叫着。
那女子缓缓放下了枪,又缓缓回过头。
山下雅广看到的,是一双怨毒、激愤和悲哀并存的眼睛。
还有一张熟悉的脸,曾经魂牵梦萦的一张脸。
何玲子!
即便在山下雅广最恐惧的恶梦中,他也没想到会和曾刻骨铭心爱过的女子相会在这个地下魔窟中。
何玲子淡淡地说:“希望你已经忘却了我。”
【60】
是何玲子的再次出现,使山下雅广掘挖到内心深处:原来一直没有忘记她。
她还是如此美丽,虽然脸上有被殴打的痕迹。
她还是如此不羁,虽然她已经被关押在世上最令人畏惧的牢狱。
就在看到何玲子的一刹那,山下雅广的心,像一只摔落在地的陶器,四分五裂。
麻木的包装,也被压抑已久的柔情一点点撕破。
“她中文名是何玲,中国方面的间谍,精通日语,用了日本化名,主要用美人计,在皇军军方及行政方要员中如鱼得水,窃取了大量情报,导致多名官员被暗杀,包括特高课的一名高级长官,被捕后,无论特高课如何严刑拷打,她没有任何招供,没有说出任何同伙……哦,对了,黑木君提醒过我了,你们以前有过爱情,但她没来由地抛弃了你,你应该很恨她,对不对?”安崎宗光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但山下雅广的心更沉重,甚至没有注意到安崎宗光盯着他的眼神。
“我……已经忘掉她了。”
“好,石井部长和黑木君的眼光果然不错……不过,我知道,全然忘记是不可能的,美好的记忆,想留着并没有坏处,可恶的记忆,彻底根除总是好的。”安崎宗光忽然招呼了一声,一名勤务兵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柄短剑。安崎宗光说:“相信你一定见过这个。”
那是一柄古色古香的短剑。山下雅广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何玲子当年在奈良用过的武器。
“瞧,你还记着一些细节。据说她一直随身带着这柄剑,也用此杀过皇军要员。她既然转到我们这里,这个战利品也跟了过来,如果你要,可以拿去做个纪念。”
山下雅广摇头说:“不用了,我想……忘得再彻底些。”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衣箱的最底下,还藏着那只琉璃罐,此刻,那两只萤火虫是否在闪光?
“既然这样,那我就拿去了。你虽然想忘掉她,但做为试验工作的负责军医官,你还是要合理利用她,这个马路大。”
“我们……要对她……怎么样?”山下雅广知道这是句废话,进入429部队这地下建筑的“马路大”,所受的待遇都是一样悲惨。
“正好你问到,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具体方案:记得你以前抱怨过,我们进行的试验,细菌、毒气,不也就是其他部队的工作吗?又有什么秘密特殊之处?其实以前都是些准备工作,培训卫生兵和医学实习生。从今天起,也就是这批马路大的到来,我们429部队的使命才算正式开始。”
“请明示。”
办公室里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崎宗光还是压低了声音道:“这么说吧,这些马路大,都不是寻常的人。”
如果不开灯,429部队的地下基地永远是黑夜。
此刻已入夜,两层的牢房和实验室都已经熄灯,为节约用电,走廊里的灯也只间隔着开了三分之一,因此四周显得很黯淡。山下雅广经过日本士兵的休息室时,停下脚步。
这里终年不见天日,生活枯燥乏味,士兵们的思乡情绪也格外悠长。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在外面收集了许多的萤火虫,按照在日本家乡的习俗,将萤火虫放在纸质灯罩中,做成萤火虫灯。也就是今天、此刻,山下雅广突然觉得,这昏黄的萤火虫灯,竟如鬼火。
他的手心里,也托着两只“萤火虫”,琉璃罐中渡边玲子的画作上,两只萤火虫带着忧伤。
日本民间传统,每一个萤火虫,代表的就是一个灵魂。
429部队的地下基地建立不过一年,已有多少生灵转为鬼魂?
想到此,山下雅广背脊一片冰凉。
他快步离开那萤火虫灯,走到了一间关押“马路大”房间门口。
“马路大”中女性比例甚小,一般都关在四面有墙的房间里。山下雅广用钥匙开锁,打开门,里面还有一道铁栏杆——这是为一些“狂暴”的“马路大”专设的房间。何玲子因为早间的反抗行为,被直接关在了这里。
此刻,她盘膝坐在黑暗中,似乎在入定,开门声也没能让她哪怕有轻微的动弹。
“我想了一天,问了自己一天,发现还是无法忘记你……我真的试过。”山下雅广将手中油灯放在门口的桌上,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他并不清楚为什么会来找她,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
何玲子仍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言。沉默如刀,在山下雅广心里搅。
不知哪一天,会有把真正的解剖刀,切入何玲子青春的肌肤。想到这儿,山下雅广几欲呕吐。
他猛然发现,自己对抗残忍的能力,“倒退”到了初入陆军军医学校的“水准”。
“你不该在这里,我会努力,让你自由。”山下雅广不知道该怎么将这独白进行下去,诉说他的相思之苦吗?责备她的不告而别吗?
于是他只能匆匆结束此行,转身的时候,何玲子却开口了:“其实不该在这里的,是你们。”
山下雅广一怔,随即想到她被捕入狱的缘由:她是个反抗侵略者!不知为什么,他的全身突然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玲子……告诉我……是不是当年你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我们这样的相遇?”早些时候,安崎宗光告诉山下雅广,新来的这批“马路大”,个个都有超乎常人的能力,有些能“看”出他人的心思,有些能“透视”别人的五脏六腑,有些能和死人对话,有些则能百分之百地“过目不忘”。何玲子的能力,据和她有过接触的特高课情报人员说,是可以预感到危险的发生,换言之,可以“看见”未来。也就是因为这种异能,她多次躲过日本刑警、宪兵和特务的追杀,成功地策划了多起暗杀和窃取情报案件。
何玲子又沉默了。微弱的油灯光下,可以看出她的胸口在起伏。此时情景,任何往事、对任何人,都是折磨。
“我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因为当时的我,沉浸在爱里。看见我们这样相遇的,是我妈妈。”何玲子努力保持着淡淡的语调。
“原来如此!”山下雅广顿时想起何玲子之母渡边玲子初见他后对女儿说的那句话:“他会让你受苦。”
渡边玲子虽然双眼已瞎,却能清晰地看见五年后发生的不幸!悲剧的主角正是女儿和昔日的恋人。
所以当山下雅广准备向何玲子提出婚约的时候,母女俩骤然离去!
那也恰好是日本国正式对中国进行全面入侵的时候。
虽是寒凉深秋之夜,山下雅广的额头还是渗出汗来。
“令堂……”
“她已经到天堂会我父亲。”何玲子深吸一口气。“她过世后,我也能看见未来了。所以我到了这里。”
“你也已经预见到了今天?!”山下雅广无法想象,何玲子预见到自己的悲惨际遇,预见到和昔日恋人在这地狱相逢,却各在正义和邪恶的一端。
谁是正义?谁是邪恶?
山下雅广突然发现,自己的世界在颠覆。
“最后,最后怎样?!”山下雅广几乎要咆哮起来,终于还是努力将情绪控制。“告诉我,你最后怎样了?”
“我和我妈妈看见的一样。”何玲子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语调。
“为什么,为什么你预见到了今天,还会铤而走险?为什么不躲避开灾祸?”山下雅广却没有能继续压制住那种绝望的感觉。
“我能预见未来,并不代表能改变未来。”何玲子越来越平静。“上天给我们这个天分,并非无来由的,我很自豪,走对了路,做了对国家对父老有意义的事情,对天理正义维护的事情,算是最好地利用了这个天分,死而无憾。”
“你疯了!”山下雅广离崩溃越来越近。
“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