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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信马由缰地想着,马丽渐渐坠入了黑甜乡,等她醒来时天已大亮。想到离医院还有一大段路程,马丽飞快地穿戴好,冲到院子扯了把正在洗脸的周春霞的头发:
“为什么不叫我?你想害死我啊!讨厌鬼,下次跟你算账。队长,妹子们,欢迎下次到医院来,我们方院长讲了,如果搞到了盐不要忘记给我们啊!再见!”
马丽来不及和采萍细谈,匆匆打了个招呼,便一路小跑着往医院赶。这天打了霜,山川田野结着茸茸的霜茬,晨曦中看上去朦胧而富有质感,似乎油画上的白色颜料颗粒,近观粗糙远看却是轻柔的一抹,让她突然忆起童年的某个清晨。
那时她在五堡,陈查理带着她、马龙、周春强和周春霞四个人到附近的山溪中写生。当时也下了这么厚的霜,背阴的水田里结着薄冰,太阳跃出山头时跌落一地金光,这金光砸在冰上,迸出千万朵明灿的银花和碎玉,整个山谷因此熠熠生辉。淘气的周春强和马龙抽空溜到一旁去“片石子”,看石子能在冰上滑行多远。她和周春霞则陶醉于山川美景中,认认真真地画着,结果回去后陈查理送了她们每人一支蜡笔。马龙和周春强则因贪玩什么也没有得到,事后马龙和周春强将她和春霞的蜡笔抢走了,还不准她们告诉陈查理,否则就放死老鼠到她们身上,吓得她们不敢出声。
多年后,每每和周春霞说起那件事,她俩就骂周春强该死,可那时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这种局面?如果真像春霞讲的那样,周春强在山下,她们在山上,互相为敌,那开不开枪呢?
虽然昨晚她和周春霞,都说要开枪,但当那一天真到来的时候,她们做得到吗?现在一个人走在路上,想了许久,她依旧没理出头绪。便索性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儿。走一会儿跑一会儿,看远处的山峦在初升的朝晖中由深黛变浅蓝,近些的山峰由墨绿幻化为青翠,青翠中又夹杂着火红的枫叶、暗红的黄栌和乌楸树,那种色彩反倒比春夏季节更为丰富。她感动于自然的美丽与强大,同时也为人类自相残杀的行径感到费解。
“老天爷,你开开眼,一定要保佑钱副师长,保佑所有的红军战士刀枪不入,让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求求你,你听见了吗?”
在无人的空谷,马丽对着群山大喊,激起阵阵回音。水田里的薄冰震颤着裂开,阳光顿时碎成无数银屑,寂静的山谷里倏地飘满了萤火虫似的光斑。马丽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呆了,她驻足看了会儿,很快蹽起长腿朝医院跑去。她要写信给钱副师长,让他安心带兵打仗,她要告诉他,她一定等他,等他凯旋归来结婚!
这一天对马丽来说平凡而又深刻。平凡是因为这天她没有做出任何有影响或者说稍具壮烈的举动,深刻则缘于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这消息破坏了她的心境,动摇了她对未来的向往,甚至可以说改变了她的人生:钱副师长牺牲了!
告诉她这一消息的是方梦袍。红云当时也在场,看样子准备随时对她施以援手,但问题是刚开始时马丽根本不相信。那时,她刚从灶下吃完番薯粥出来,正跟一个护士争论早餐吃什么最耐饱,方梦袍把她叫到一旁,表情沉痛地告诉她这个消息,马丽抹着下巴咧嘴笑了:“嘿,你怎么这样?一大早就编派这种鬼事来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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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十八章(5)
“马丽,钱副师长的警卫员小马负了重伤,昨夜你走后送来做的手术。钱副师长是前天下午牺牲的。打仗前他交待过小马,说是如果他不在了一定要给你捎口信。还有,钱副师长把他的表和钢笔都留给了你。”
红云扶着马丽,小声道。方梦袍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蓝布袋,袋口系着一根红绳。他将布袋轻轻地放到马丽掌中,马丽一时无语。她本以为自己会号啕大哭,可眼中干干的,眼角生痛,似乎得了眼病,心一抽一抽的,像是有只淘气的手在捏弄着她的内脏。良久,她才嘶哑着嗓子问:
“小马在哪里?我要见他。”
“他受伤太重,昨天半夜牺牲了。”
红云沉痛地道。马丽打了个寒战:“那,钱副师长有没有留下别的话?”
“没有。”
方梦袍摇摇头。马丽踉跄着走回宿舍,坐在简陋的床上失声恸哭。她的哭声缠绵、悠长,仿佛从前五堡教堂里管风琴的长音,透着彻骨的悲凉。明了她心事的日头颤巍巍地收了那层灿烂,换上一副低沉的面孔,继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丝借着风势从窗隙门缝扑进来,和马丽的泪混在一起,她的脸因此闪出一片湿漉漉的光芒。
红翻天 第十九章(1)
这是个难得的休息日,江采萍起了个大早,烧了满满一锅热水,洗头洗澡,等队员们起来时,她头发已干,还换上了头晚用茶缸熨平的半新军服,看上去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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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喜事儿吗?”
大家惊讶地问,采萍笑而不答。众人惊异地交换着眼神,不知队长这是怎么啦。好不容易才挤牙膏似的从江采萍口中挤出点东西来,原来她今天要去一个老战友家做客。这老战友是她的江苏老乡,平日联系不多,但彼此间有一份厚厚的乡谊,感觉很是亲近。队员们羡慕她有客做,江采萍也略有喜气。自打入赣州白区至今,她还没有享受过如此温馨的假日。难怪眼间眉梢中浮着笑意。草草吃过早餐后,她提了两罐前几日泡好的醋椒和几罐招弟送给她的剁椒,兴冲冲地赶到了叶坪。
战友叫王根妹,早先和她一起在长汀妇女学校当教员,是个热情洋溢的小个子姑娘。王根妹生了对漂亮的龙凤胎,那可是两个最受大家喜爱的“小玩意儿”。
江采萍没生小强前曾无数次祈盼自己也能生那样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可惜未能如愿。也正因了这份遗憾,她对王根妹那对双胞胎的印象非常深刻,前几天在街上邂逅王根妹,她高兴极了,谁知刚开口问了一句小玩意儿怎么样了,小强便倏地跳到眼前,让她脸色转青,身子发颤,冷汗如雨。王根妹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瘫在战友怀里。
小强,小强没了,敌人……杀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呀!
王根妹亲切的乡音让她想起了丈夫刘松,双重的悲恸让她情绪低落。她软弱地哭诉着。有那么一瞬,王根妹的身体石头般僵硬,清瘦的脸上失去了表情。她的反应令悲恸中的江采萍羞愧:凭什么用自己的伤心往事去打搅别人的幸福和美?
江采萍及时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匆匆地告辞了。那天下午她破天荒地没有随队到附近的乡里搞活动,而是在菜地里闷头干了半天的活,边干边流泪。
辣椒的枝干已经拔了,此刻菜地里种的是芥菜、萝卜、大蒜、韭菜,几树枯死的丝瓜藤蔓似乱发般蓬松着,间杂着十多只老去的丝瓜。刘松生前最爱吃丝瓜炒蛋,但他不沾辣椒。倘若他知道自己现在嗜辣成命,他会怎么讲?也许,他会像贸易局的其他同事那样开玩笑说她长了一只“革命的胃”?
这几年辣椒成了她的某种精神寄托。她甚至给《红色中华》报投过一篇文章,题目就叫着《辣椒颂》。她对辣椒的热爱因此不胫而走。有时下乡去,知道情况的乡村干部总要送她一些剁椒或是辣椒干,让她心里暖烘烘的。
那天下午她侍弄着菜地,眼泪吧嗒吧嗒地流着,似乎要虚脱了。心田深处的悲恸与绝望将她笼罩,她实在无法排遣,便习惯性地跑到灶房的菜橱里,取了两只泡得红艳艳的酸辣椒,细细地嚼了下去。
随着一阵辛辣的蔓延,她的精神相对集中了一些,勉强把菜地浇完后,倒在床上睡了一觉。不用说,她又为刘松和小强流了许多泪,弄得眼如烂桃。
队员们回来见她那个样子,什么也不敢问,只是动作轻了许多。吃晚饭时她装饭的蒲包中多了两个白煮鸡蛋。
江采萍很不安,她不想沉浸在这种悲恸中,更不愿让这种情绪影响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问题是她做不到,她的痛苦其实已经变成了大家的痛苦,她的忧伤也变成了大家的忧伤。
有人说招弟就是被小强的故事吓走的。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成长?有时她觉得招弟的举动情有可原,但对自己她就没那么宽容了,每次哀恸过后总是深深的自责,继而疯狂地工作,直到情绪恢复正常。
偶尔的,她觉得自己的这种循环有些像间歇性精神病,这让她害怕,害怕任其发展下去后不能胜任工作。
正当她为自己在王根妹面前的失态而自责、自怨时,王根妹托人捎了张纸条来,请她去做客,这就是她今天前往叶坪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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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十九章(2)
王根妹在去年刚成立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邮政总局工作,住在总局后面的一个民房里。民房大都破旧不堪,但家家户户打扫得干干净净,墙上、门楣上贴着热情如火的口号。
尽管没有门牌号码,路也七弯八绕,但王根妹的名头很响,她只问了一个人,那老者就把她带到了王根妹的住处。
“啊呀,采萍,欢迎欢迎!”
王根妹也和她一样,换上了最好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两人一照面,不由拥在了一起。
“老齐和小玩意儿他们呢?”
江采萍问,心下觉得自己太不靠谱,居然只提了几罐辣椒来,怎么就没想到给双胞胎买件礼物呢?算来那对双胞胎该有六岁了,他们比小强整整大三岁。想到小强,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奇怪的是王根妹没回答,她瘦弱的躯体在江采萍臂中叶子般窸窣着。江采萍缓缓地推开她,发现她和自己一样泪流满面。
“根妹,你怎么啦?”
王根妹摇着头,哽咽不语。江采萍心一凉,什么都明白了。她紧紧地拥住王根妹,任她的热泪湿透自己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