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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为我了解你,既了解屏幕上的那个你也了解屏幕下的那个你,现在看来错得很厉害。我想知道在《南门美人》与《鼓盆歌》之间这种巨大的鸿沟究竟从何而来,但我觉得自己注定无法理解。
你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很多东西在不经意间就从这个缺口中流失了。我想你自己也知道这个缺口的存在,却无力、或无心将它塞住。你在渴求着什么,只是隐藏得太好又太深,演技高明到足以将你自己都骗过去。我能想象到这个缺口是何时出现的。你心甘情愿扮演一个老花瓶的理由,其实再幼稚不过,无非是向这个世界作出你微不足道的抗义与嘲弄,像对风车发起进攻的唐吉珂德。
或许你是想让我理解那个缺口的成因,所以下意识地让我在你的身边,让我看到了很多东西,就像墨菲斯特指引浮士德。可我想我始终都理解不了,哪怕你面对面地向我解释,或者说我能明白,但不能理解。
我希望我能填补那个缺口,厚颜一点地说,我觉得你也这么希望。但我并不觉得能够做到,尤其是看完《鼓盆歌》之后。即便是我接受你的好意,也无非是看着你的背影亦步亦趋,而不是胼手胝足。这样终有一天我们会彼此厌弃,想来就让人寒冷,好像坠入结冰的河。只是我现在不够这个段数。
世界还很大,时间还很长。请把这当作少年人的自负,想知道不需要别人的搀扶,是否也能一路奔向远方,哪怕前途茫茫未知。我觉得只有这样,才有与你重新相逢的可能。到那时,才能相守。
祝你一切都好。
他把这封没头没尾的信装进一只信封,粘好,准备下午出去丢垃圾的时候寄掉它。
抬头环顾四周,屋子墙角里靠着两只皮箱,这便是他三年来所有的家当,大多是书和衣服。一切的家具,包括那台旧电视,都是搬来这里时从阁楼里捡回来的,抹拭干净,放在原地。床铺空了,枕套、床单、被罩都收进了皮箱里。书柜空了,所有的书已打进了皮箱里。衣橱里只留下叮当乱响的铁丝衣撑。
只要这两个皮箱一搬出去,这屋里便再也不会留下他存在过的痕迹。
这么一想,反而觉得不甘心。
方靖从墙角的垃圾袋里翻来翻去,在一堆废纸中找到了一卷丢弃的海报。打开一看,居然是《The Dreamers》。已经忘记怎么弄到的了。他站到床上去,用不干胶把海报贴在墙上。
跳下床,他走开几步凝视着海报。雪白而枯燥的墙,正中间便是那张鲜艳的海报,仿佛古希腊女祭司从燃烧的木枝中所看到的预言,冥冥中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存在所传达的信息。
The Dreamers。很不错。他想着。
我们站立在高高的山巅
化身为一望无边的远景
化成面前的广漠的平原
化成平原上交错的蹊径
哪条路,哪道水,没有关连
哪阵风,哪片云,没有呼应
我们走过的城市、山川
都化成了我们的生命
我们的生长,我们的忧愁
是某某山坡的一棵松树
是某某城上的一片浓雾
我们随着风吹,随着水流
化成平原上交错的蹊径
化成蹊径上行人的生命
【喜欢开放式结局的同学们可以把29章当作完结,接下来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是幻觉,吓不倒你们的!喜欢走向清晰型结局的同学们,请期待下一章。
谢谢大家!我快哭了。】
尾声
开演前的那个晚上,方靖梦到了吴哥。
那年他没挑对时间。导游手册上写,去吴哥最好的时间是在圣诞节前后,但他不敢保证那时候自己有空。做这一行就是这样,须得及时行乐。所以只好在南亚六月份强烈的阳光下,一边忍受暴晒,一边不断驱赶围绕着自己乱飞的蚊子。
他本打算乘船顺洞里萨湖一路泛舟向北,途径磅清扬,到达暹粒,不料正是汛期,水路客运不开。只好买了夜间大巴的卧铺票,条件比他想象中要好,除了那条单薄的毛毯上有些来历不明的臭味。旁边的铺位睡着一个高马大的欧洲人,北极熊一样粗壮,luo露在外的皮肤统统被糁糁金毛覆盖。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他身上飘来隐隐的臭味。好在人还算礼貌,仿佛知道自己体积庞大,偶尔翻身,碰到方靖,会用口音奇特的英文道歉。
不一会儿车厢里就熄了灯,只有过道里亮着几盏蓝幽幽的夜灯,窗外夜色沉沉。旁边的金毛北极熊开头还和小女友叽叽咕咕地说笑,现在已经鼾声大作。方靖撩开布帘,看着道路两旁被淹应在阴影里、不断飞掠而过的植物。
大巴一路颠簸,司机驶得车速十分凶猛。几次把他从睡梦中摇醒,又昏沉睡去。梦里是无边无际的洞里萨湖,看着水面被酷暑蒸腾起来的茫茫雾气,隐约可以望见对岸竹子搭建的干阑式建筑。
到达暹粒已是清晨,在车站找了摩的,和司机几番讲价下来,答应带他去小旅馆聚集的地带,只收一个美金。连续走了几家,终于还是挑了大房间的通铺,三美元一夜,有空调和风扇,合用浴室与卫生间。唯一的好处是每个铺位旁边都有个带锁的小柜子。
方靖拿了毛巾和肥皂洗了个澡出来,顿觉神清气爽。来路上看到隔壁有一家网吧,下楼给李奉倩打电话。原本说好到金边就立刻打给她,算来已经延误两日,李奉倩一接起电话就怒吼:〃我还以为你被红色高棉绑了呢!〃
〃怎么会?早被洪森清剿完了。〃
〃你这历史盲。一切都好?〃
〃都好。钱、护照、回程机票、相机,连同我自己都还是囫囵个儿的。〃
〃那我就放心了。你几时回来?我儿子的百日酒可就这一回,少了你这个干爹,我颜面无光。〃
〃放心好了,不会迟到的。〃
回到旅馆,老板娘主动上前招呼他:〃先生,你下午是不是要去吴哥?〃
方靖愣了愣。老板娘旁边站着一个肤色黝黑瘦小的女孩,看面貌似乎是南亚人,对他伸出手,说:〃你好,我打算下午去吴哥,正在找人搭车,可以分担一半的费用。〃
女孩英文流利,方靖握了握她伸出来的手,说:〃我下午并没有特定的计划,本打算在市内看看街景。〃
女孩说:〃暹粒没有街景可看,那是在欧洲才能做的事。在这里还是要去吴哥,无论去几次,你都不会后悔。何况现在正是中午,游人不多。〃
方靖想了想,说:〃你说得有道理。〃
女孩高兴地笑了,又一次和他握手,说:〃谢谢你!我叫苏米,菲律宾人。〃
方靖也对她微笑:〃我叫方靖,中国人。〃
当地的摩的被叫做Tuk…Tuk,想必是以声取名,在一路〃突突突〃的声音里载着他们离开城市,逐渐没入丛林。在车上一路有清风拂面,天气虽热,却不觉得气闷,新鲜的空气中有浓烈的植物香气,宛如醇酒甘芳扑鼻。
首先看到的是护城河。或许是因为汛期,河水浑浊,宽阔的河面上零零散散开着红色紫色的睡莲。吴哥窟仿佛这片大湖中心的一座孤岛,靠得近了,才能依稀看到那举世闻名的五尊尖塔。然而要从正门进去,还要穿越一条长长的桥,名为天界桥。桥两边的栏杆是无数九头水蛇那迦,首尾相连,象征着万物之源的水。
正午阳光暴烈如剃刀,桥上无遮无挡,一路晒得人像一块正在融化的黄油。遥望吴哥时的壮丽已经让方靖忍不住端起他的单反照个不停,然而真正进入吴哥窟内部,却觉得每一眼看去,都在刷新前一刻的风景。廊柱上、墙壁上,哪怕是再微小的所在,无不被繁复菁巧的花纹所覆盖。神殿中的雕像几乎全数被移往金边的国家博物馆,只留下一尊八臂毗湿奴在进门处的大殿中矗立,黑暗里烛火幽冥,香烟缭绕。无处不在的阿不娑罗在寺庙的外墙脚下静静地微笑,面容安静而恬然。
叫苏米的女孩两手空空,随身只带了一大瓶水,老马识途一般带着方靖在吴哥窟里慢慢游览,给他讲解着浮雕回廊上的印度神话传说,楞伽之战、俱卢与般若、黑天举起牛增山、阎摩审判、被妻妾与侍从哀悼的猴王波林。。。。。。
旅游指南上说,吴哥窟面向西方,其建筑哲学被称为〃曼荼罗〃,本义为〃获得本质的地方〃,象征宇宙的分解与复合,作为诸神聚会的圣地和宇宙力量的凝聚点。众神急会于须弥山的顶端宫殿,周遭有四岳,日月在山腰运行。那些幽深的长廊仿佛时空之间的隧道,连接起过去、现在、未来,或真实与虚幻,或宇宙与自我。在长廊中不断穿行,幽暗而深邃,背朝东方,慢慢进入夕阳沉没的方向,仿佛一步步踏入神秘的未知。
出门之前方靖还夸下海口,说看完吴哥窟便杀去巴肯观赏日落,等到走出吴哥,才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半。天上阴云密布,根本看不到落日在什么地方。苏米建议不如就此作罢,去酒吧街吃晚饭。
〃你买的是七天通票,不着急的。〃她耸耸肩。
暹粒市中心的景色和国内小县城基本没什么区别,只是偶尔会有四五层的高楼,外面贴了土里土气的白色瓷砖,一整面外墙上全是国际名牌的大幅广告,无论是香奈儿还是费拉格慕一应俱全,简直有点魔幻现实主义的荒诞。
只有一条酒吧街,极有风情。苏米本来打算去吃大排档,方靖看着一家柬式火锅店无比眼馋,死拉货拽把她拖了入内。
苏米坐下之后面色仍然有些不安,坦白道:〃方,我没有钱。〃
方靖递给她菜单,说:〃没关系,这顿我应当请你。你对印度神话了解很深,只怕雇佣一个专业导游也不如你讲得有趣又充实。〃
女孩哈哈大笑:〃吴哥窟我已经来了四次。〃
〃四次!〃方靖讶然。
这时候服务生已经端上冰镇的饮料,是当地特产的吴哥啤酒,口味清淡,却有一股醇厚的啤酒花香味。晚风徐来,吹得店门口的红灯笼摇摇摆摆,一抹暖色在幽蓝的夜色里无比撩人。女孩黝黑的面孔上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眸子被桌上小小的蜡烛映得润泽而澄澈。
苏米说她其实没读过几天书,是菲律宾普通的贫民家庭。一个参加了国际红十字会的英国女医生,雇了她的母亲做佣人,教了她基本的英文。十五岁时她就开始做服装厂女工,因为英文说得好,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