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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秀洵疑惑地瞧着远去的孤人单骑,来到徐子陵旁问道:“那不是曹应龙吧?”
徐子陵坦然道:“正是他!”
商秀洵失声道:“什么?”
寇仲这时策马奔至徐子陵另一边,勒马停定,目光从曹应龙移到伏尸地上,背竖榴木棍的房见鼎处,却没有说话。
商秀洵沉下脸来。狠狠盯着徐子陵道:“为何要放走他?”
徐子陵低头瞥了手上的竹筒一眼,淡然道:“他用关于杨虚彦的秘密来换取半年的性命,好去完成一个多年来的心愿。”
商秀洵变色道:“杨虚彦算什么东西,竟可在徐爷的心中认为比我千百牧场战士的血仇更重要?”
寇仲忙打圆场道:“场主息怒,子陵这么做必有他的理由。”
商秀洵脸寒如冰的道:“你当然帮他啦!我并不是发怒,而是需要一个满意的解释。”此时天色渐明,草原上虽聚集千多战士,但人人噤若寒蝉,屏息静气。
徐子陵目光迎向杏目圆瞪,俏脸煞白的商秀洵,苦笑道:“我本打定主意,不让曹应龙活着离开。只因他交换的情报牵连到小弟一位朋友的生死,才不得不……”
商秀洵打断他道:“什么朋友?”
徐子陵老实答道:“是石青璇,场主听过她的名字吗?”
商秀洵呆了一呆,接着俏脸血色全消,寇仲心中叫糟,但又不知如何补救时,这美丽的场主尖叫道:“原来是石青璇,难怪徐子陵你竟置我们牧场的血仇于不顾,还放这杀千刀的恶贼入海归山,任他继续残害万民,算我识错你。”
接着往寇仲瞧去,狠狠道:“我现在去追曹应龙,你去还是不去。”
寇仲为难道:“陵少刚才说曹应龙那家伙已是半条人命,活不过半年,嘿!”
商秀洵一字一字地道:“我只问你,去还是不去?”
寇仲颓然道:“陵少说过的话,就等若我寇小子说的一样。场主请见谅。”
商秀洵策马冲前十多步,又绕回来,环日一扫,凤目含煞的点头连说三声“好”,然后娇呼道:“我和你两人的恩恩怨怨,就此一刀两断,以后各不相干。弟兄们!随我走!”
竟不再追曹应龙,就那么循原路飞骑而去,众牧场战士只好追在她身后,旋风般来,旋风般去,眨眼走个乾净,只余下徐寇两人和百多少帅军,互相你眼望我眼,乏言相对。
寇仲跃下马来,苦笑摇头道:“妒忌的女人。”
徐子陵无奈道:“对不起!”
寇仲探手搂着他肩头,道:“一世人两兄弟,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没有飞马牧场便没有飞马牧场,又不是末日来临。”
徐子陵心中一阵温暖,把竹筒塞进寇仲手里,低声道:“里面该是卷贼赃的藏宝图,本该是给杨虚彦的,有空你便看看吧!”
第二十三卷 第二章 分头行事
少帅军在清理战场的当儿,两人坐在漳水旁一堆乱石处,研究曹应龙提供的珍贵情报。寇仲拾起脚旁一枝折断的长箭,把玩着道:“曹应龙说的该是真话。否则就是杜撰大吹法螺的天才。至少杨虚彦受伤一事,便非诳语。且若拿来比对商秀洵的话,也吻合得天衣无缝。唉!这美人儿场主的脾气真大,谁娶她肯定倒足大霉,我的娘!”
徐子陵苦笑道:“这叫出身不同,我们拜言老大所赐,自少惯于迁就人,她却是高高在上,周围虽拥满人,她却孤芳自赏的躲在她那隔离人群的小天地中,说不尽的凄清寂寞。故纵使她不懂为人设身处地着想,我们也不能怪她。只望她气平后,会回心转意吧!否则你重夺竟陵的大计,势将胎死腹中。”
寇仲叹道:“我并没有怪她。人生总不会事事如意的,否则娘和素姐就不用死啦。不过换了我是你,也会放老曹去完成他死前的心愿。若我猜得不错,石青璇就是花间派典籍的看管人,甚至乎顺便看管补天教的经典。而杨虚彦就是扮作侯希白这秘密花间派传人的身份,到四川去骗她害她,你打算怎办呢?”
徐子陵捧头道:“我有别个选择吗?”
寇仲笑道:“不要扮痛苦的样儿。照我看你因有藉口去找石姑娘,心实喜之才真,你摆摆屁股,我也知你到茅厕是站是坐。”
徐子陵讶然朝他瞧去,奇道:“想不到你还有心情开这么肮脏的玩笑。”
寇仲惨然道:“今次我们虽大获全胜,但却折损近半兄弟。他们一直随我出生入死,我却不能带他们回去与家人团聚,共享富贵。不说几句粗话,怎排遣填满胸臆的悲情。”
徐子陵愕然道:“你这哀悼的方式确是古怪。”
寇仲仔细打量他道:“你一向比我更悲天悯人,为何竟似有点无动于中的样子?”
徐子陵沉思片刻,轻叹道:“我不是无动于中,只是对生死有点麻木不仁。素姐去世后,我常思索生死的问题。死后会是怎么一番情景?一是‘有’,一是‘无’。若什么都没有,那就一了百了,痛苦伤心绝望沉闷只属生者的事。若是有的话,那就真有趣,管它是再次投胎又或身处天宫地府,总之是另一番天地。这么去想,死亡就不是那么可怕。我们为死亡哭泣,只是看不通透。我甚至对死亡还有点期待,这方面老天爷公平得很,不管你贵为王侯,又或只是寻常百姓,都要亲身经历体验一次。”
寇仲听得发怔,好一会才吁出一口气道:“期待归期待,你可不准自尽,至少不可在寻得‘杨公宝库’前去寻死。”
徐子陵没好气道:“去你的奶奶!好哩!我现在须立即入四川,你要到那里去?”
寇仲苦恼道:“最理想当然是陪你去探访你的小青璇,可惜我必须赶去看看陈长林和他的江南子弟兵,只好和你约定一个地方,碰头后齐赴关中试我们的运气。唉!你要小心点!”
徐子陵淡然道:“怕我没命陪你去寻宝吗?”
寇仲哂道:“比起我的好兄弟,‘杨公宝库’算那码子的东西?”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我只是说笑,大家都要小心点。我们不但卷入争天下的大漩涡内,更逐步卷入正邪秘而不宣的角力中,一个疏神,会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寇仲霍地站起,凝望往西下沉的太阳,一字一字地道:“事实上自我们得到《长生诀》的一刻,我们早陷身在这场不为人知的斗争中,逃也逃不了,这是命运。”
※※※
徐子陵一口气急赶四天三夜路,到抵达大巴山东的一座县城时,再支持不住,只好投栈歇息。
自古以来,进入巴蜀的道路便以难行著称,因其被群山环绕,重峦叠嶂,山高谷深。其间大江如带,汇川联流,既是气势磅礴,更是险阻重重。
入川之途,陆路须通过大娄山和大巴山上的盘山栈道,水路则有三峡天险。所以无论川外的地方如何纷乱,只要能据川称王,凭其境内稠密的河道,且有都江堰自流灌溉的系统,农业发达,必可暂得偏安之局,致有“天府之国”的美誉。
蜀郡虽以汉族为主,但却聚居了四十多个其他羌、彝等少数民族,极富地方风情。
徐子陵落脚的县城是湖北房陵郡堵水之北的上庸城,是往蜀郡主要路线的其中一个大站,只要往西多走半天,便可进入大巴山的山区地带。
此城的控制权名义上是落在朱粲手上,实质上却由旧隋官员和地方帮会结合的势力把持,因而侥幸没有被朱粲的迦楼罗军的蹂躏祸害,只受其有限度的剥削。
据白文原说,四川和附近一带的帮会均奉川帮为首,这川帮是已属独尊堡外最大的势力之一,帮主“枪王”范卓武功高强,擅使长枪,与“武林判官”解晖亦是平起平坐,备受武林推崇。
徐子陵浸个痛痛快快地由澡堂回房后,睡了半天,到黄昏时份,才到街上的馆子大吃一顿。
忽然间,他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这几天昼夜不停的赶路,使他耗用大量气力和真元,也使他无暇去想任何事情,所有烦恼都给他抛在脑后。
饭后他要了一壶酒,尚未有机会喝第一口时,心生警兆,下意识地朝入门处瞧去,只见一名美丽少妇在四名汉子陪伴下,昂然掀帘而入,赫然是长江联的女当家郑淑明。
郑淑明摆明似是来找他的,直趋而来,毫不客气的坐入他对面的椅子去,凤目生威的低喝道:“果然是你!”
那四名大汉散住四角,其他客人立时感受到那异样的气氛,纷纷结账离去,连店伙都躲到不知何处去。
徐子陵举杯一饮而尽,微笑道:“郑当家有何指教?”
※※※
卜天志和陈长林把风尘仆仆的寇仲迎入位于江都西南,本属巨鲲帮的秘密庄院内。
坐好后,陈长林欣然道:“幸不辱命,五百二十八匹契丹和高丽良马,已尽遍我们所有。”
寇仲大喜道:“两位真有本事,竟可一个反手便把许多良马完全接收过来,究竟是怎样办到的?”
卜天志捻须笑道:“当然是用计智取,我们在东海集齐人手后,放船出大海,然后全速赶往长江的出海口,埋伏在胡逗洲处。当运马的三艘海船驶至时,我们挂上李子通的旗帜,摆出护航迎接的姿态,又讹称前方被杜军封锁,须于江都附近的宁海登岸,其他细节,可以想知。”
寇仲点头道:“这等于打跛了李子通和窟哥的狗腿,杜沈两军情况又是如何?”
陈长林道:“洛兄正日夜监察他们的动静,由于江淮军仍龟缩在清流,我们难以施袭,只好乾瞪眼等待他们进军江都的时机。”
寇仲胸有成竹道:“若我猜估正确,这两天杜伏威定会发军攻打江都,因为朱粲萧铣退兵、曹应龙全军覆没的消息,该已传到老杜的耳内,所以他必须趁我返回梁都前,攻陷江都。宣永现正领军东归,我这么日夜兼程赶来,就是要趁这场热闹。”
卜天志和陈长林同时动容,想不到寇仲竟有如此辉煌和令人难以置信的战果。
寇仲详述一番后,洛其飞派人来报,江淮军的先锋探路队,已离开清流朝江都进发。
众人登时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寇仲欣然道:“该是锡良那小子出动的时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