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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知寇仲胸有成竹,以擅於察探的洛其飞沿线放哨,精确地把握他撤军的路向,又任他狂逃两天两夜,然后在这支孤军必经之路上,集中军力,蓄势以待。
蹄声响起,洛其飞策骑穿过坡下的疏林,来到寇仲马前,报告道:“敌人终於捱不住,在十里外一处山丘歇息进食,好让战马休息吃水草。”
寇仲双目寒芒电闪,沉声道:“照其飞猜估,这批契丹狗贼是否仍有一战之力?”
洛其飞答道:“契丹狗贼虽成惊弓之鸟,但他们一向克苦耐劳,纵是慌惶逃命,仍散而不乱,阵势完整,兼之专拣平原旷野赶路,一旦被截,亦可凭马快突围。”
寇仲点头赞道:“其飞所言甚是,今次我们虽仗熟识地形,人数士气均占尽优势,故胜券在握。但如何可攫取最大的战果,把我们的伤亡减至最低,这才化算得来。”
焦宏进以马鞭遥指后方十里许高山连绵处,道:“飞鹰峡乃到大海必经之路,我们只要在那里布下伏兵,保证可令窟哥全军覆没。”
寇仲笑道:“窟哥虽不算聪明,却绝不愚蠢,且行军经验丰富,当知何处是险地。”
洛其飞点头道:“少帅明察,窟哥一夥本有馀力多走十来里,却在这时间歇下来休息,自是要先探清楚地理形势,才决定究竟应穿峡而过,还是绕道而行。”
宣永皱眉道:“假若他们绕道而走,由於他们马快,可轻易把我们撇在后方,那时沿海一带的乡镇可要遭殃哩。”
寇仲摇头道:“他们是不会绕道的,因为能快点走他们绝不会浪费时间,我们一於来个双管齐下,不在飞鹰峡布下一兵一卒,只在他们后方虚张声势,扮作追兵杀至的情景,令他们在得不到充份休息的劣况下仓皇逃命。”
焦宏进愕然道:“那我们在甚么地方截击他们?”
寇仲断然道:“就在峡口之外,那时窟哥的心情刚轻松下来,人马亦均气,我们就给他来个迎头痛击兼左右夹攻,只要把他们赶到峡内去,这一仗我们将可大获全胜。”
接微笑道:“不把窟哥生擒活捉,怎显得出我寇仲的本领。”***
巨鲲号灯火熄灭,缓缓靠近。
待云玉真的座驾船贴近长江联的其中一艘战船,两船距离缩窄至叁丈许时,十多人腾身而起,落在云玉真的座驾船上。
此时徐子陵刚从水内探出头来,伸手抓住船身,五指硬是嵌进坚固的木壁去,就那么附在那里。
巨鲲号移离江岸,拐弯掉头,其他战船纷纷开航紧随。
甲板上戒备森严,即使以徐子陵的身手,亦无把握能瞒过对方的耳目潜进船舱去,也犯不冒这个险。
他把耳朵贴在船壁,功聚於耳,听觉的灵敏度立时以倍数提升,把船内诸人的足音说话,甚至粗重点的吸气喘息,战般破浪的异响,均一丝不漏的收进耳里。
徐子陵闭上眼睛,心神在这个纯粹由声音组成的天地搜索目标,当他听到郑淑明和云玉真熟悉的语声时,自然而然地把其他声音过滤排除,等若眼光集中凝注於某一物件时,其他景象会变得模糊起来般。
他们该是进入舱厅的位置,由於徐子陵对巨鲲号的熟悉,脑海中毫无困难的勾划出她们在厅内分宾主坐下,而云玉真的心腹俏婢云芝以香茗奉客的情景,都有如目睹。
几句场面话说过,云玉真转入正题道:“今趟得贵联与我大梁结成盟友,携手合作,朱粲朱媚父女,授首之期将不远矣。”
徐子陵心中恍然,自称“迦楼罗王”的朱粲和其女“毒蛛”朱媚,一向恃势横行,无恶不作,无可避免地威胁到长江联的存在,故不得不向势力渐从长江以南扩展至江北的萧铣投靠依附,以对抗朱粲父女的迦楼罗国。而云玉真正是穿针引线之人,说不定是在洛阳时谈妥的。
暗忖这等事不听也罢,正欲离去时,郑淑明道:“云帮主说要借敝联的力量清除帮内叛徒,事情当然是非常严重,可否指示清楚,使我们能效犬马之劳。”
徐子陵心中剧震,立即把握到卜天志在与云玉真的斗争中正落在下风,陷身险境。
***
蹄声轰传峡谷,愈趋响亮,使本已绷紧的气氛更为凝重。
藏在一片长於山坡密林内的寇仲却是出奇地平静,因整个战场都在他掌握之内,一切都依他的摆布进行和发生,无有例外。
他以前尽管曾向徐子陵侃侃谈论“战争如游戏”之道,但直至今夜此刻,才确切地体会到那种“游戏”的奇异感受。
从将帅的任用到卒伍的徵募、选取和编伍,由训练、旗鼓、侦察、通讯、装备至乎阵势、行军、设营、守城、攻城,战术的运用,均令他有与人对奕的感觉。
目标就是要作那最后的胜利者。
旁边的洛其飞低呼道:“来啦!”
寇仲冷然注视,契丹马贼现身峡口,风驰电掣的策骑奔上峡口外的古道。
果如寇仲所料,经过近十里急急有如丧家之犬的飞驰,又穿过险要的峡谷,敌人已是强弩之末,尽锐气,速度上明显放缓。
窟哥一向的战术就是“来去如风”四字真言。打不过就溜,教人碰不他的尾巴。而他能纵横山东,实与熟悉地理风土的“狼王”米放有莫大关系。
来到这人生路不熟的地方,窟哥等若有目如盲的瞎子,而米放则是引路的盲公竹。
米放之死,使窟哥只能循旧路退军,再无他途,正好陷进寇仲的天罗地网去。
此时大半马贼已走出峡谷,忽然前头的十多骑先后失蹄,翻跌地上。
埋伏在两边新编入少帅军的骆马帮众同声发喊,在战鼓打得震天剧响中,两边林内的箭手同时发箭,取人不取马,契丹马贼纷纷坠地,乱成一团。
接枪矛手队形整齐的从两边分四组杀出,每组五百人,一下子就把敌人冲得支离破碎,断成数截,首尾不能相顾。
埋伏在峡口旁的箭手则朝出口处箭如雨发,把尚未出峡的小部份敌骑硬迫得逃返峡内。
寇仲知是时候,大喝一声,率领二百精骑从密林冲出,正面朝敌人杀去。
无论契丹马贼如何强悍,马术如何高明,在折腾了两日后,兼且是新败之师,士气低落至极点,在这种四面受敌的情况下,终失去反击的能力,四散奔逃,溃不成军。
***
徐子陵倾耳细听,云玉真冷哼道:“成帮立派,讲的是仁义诚信,现在卜天志私通外敌,阴谋叛帮,不顾信义,是死有馀辜,绝不足惜。枉我这些年来对他照顾有加,把他提拔作只我一人之下的副手,可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这样对不起我,从那方面说都饶他不过。”
一把低沉的男声道:“云帮主何须为这等奸徒痛心,卜天志伏诛在即,我们已依云帮主之言,以一笔大生意为饵,诱他到菜子湖商议,到时以战船快艇把他重重围困,保证他要沉江底,便宜水中的鱼儿。”
郑淑明压低声音道:“卜天志知否云帮主在怀疑他呢?”
云玉真淡淡道:“当然不会让他知道,我还故意委以重任,使他仍以为我像以前那么信任他。今趟我特意不调动手下亲信,交由贵联出手对付他,更令他全无戒心。至紧要手脚乾净,不留任何活口,那我更可趁卜天志的馀党全无防备下逐一清除,免留无穷后患。”
郑淑明道:“云帮主放心,这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只要给我们赚上船去,卜天志和他的人休想有半个能漏网。”
徐子陵听得暗抹冷汗,又大叫侥幸。若非给他适逢其会碰上此事,卜天志的小命就要危乎殆哉。
船队忽然减速,拐向右边的一道支流,逆水北上。
目的地当然是云玉真欲置卜天志於死地的菜子湖。
***
寇仲在宣永、焦宏进、洛其飞等一众手下将领簇拥中,巡视臣服於他军力之下的战场劫后情景。
这股肆虐多年的契丹马贼,终被剿灭。战利品除了近八百匹良种契丹战马,弓箭兵器无数外,尚有一批达叁千两的黄金。只是这批财富,足可重建半个彭城。
寇仲却没有自己预期中的欣悦。
横遍野的情景他虽非初次目睹,但今次的战况却是他一手做成的。
他现在的反应纯然是一种直接触景生情式的反应,对四周死亡景象的感触。
寇仲勒马停定,凝视以极不自然姿势扭曲於地上的叁具契丹马贼冰冷僵硬的身,不远处尚有一匹马。
其中之一该是背心中箭后从马背摔下,头部浸在一滩凝结成赭黑色的血液中,在晨光的照射下,本是充满生命的肌肤呈现出恶心的蓝靛色。
宣永等见他呆瞪地上的骸,只好在旁耐心等待。
寇仲苦笑道:“你们说是否奇怪,刚才我从未想过或当过他们是人,但现在见到他们伏荒野,又忽然记起他们像我般也是人,有他们的家庭、亲属,甚至日夕盼望他们返回契丹,关心他们的妻子儿女。”
宣永沉声道:“少帅很快会习惯这一切,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心软点也不行!”
寇仲叹道:“我并非心软,就算整件事重头再来一次,我仍会绝不留情地把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杀得半个不剩。只是人非草木,总会有些感触罢了。”
此时手下来报,找不到窟哥的身。
寇仲冷哼道:“算他命大!收拾妥当后,我们立即赶返下邳,下一个目标该轮到李子通的老巢东海郡啦!”
众将齐声应命。
寇仲催马便行,忽然间,他只想离得这横遍野的战场愈远愈好!
***
菜子湖远比不上在东面不远处的巢湖的面积,且形状很不规则,但风光之美,却出乎徐子陵意料之外。
此时他从云玉真的巨鲲号转移到郑淑明的战船上,躲附在吊於船身其中一艘小艇的船底下,欣赏水清浪白,映碧盈翠的湖上风光。
巨鲲号和长江联的战船,分别驶往预定包围截击的藏船地点,只馀郑淑明这艘藏满高手的帅船往赴卜天志之约。
湖上帆影翩翩,如行明镜之上。
岸边碧油油的山色融入清澄的湖水,令人分不清究竟是湖水染绿山色,还是山色染绿湖水,再加上荡漾於湖面烟霞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