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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机器人手忙脚乱地关掉人工脑和电脑存储器,呼地一下从窗口跳了出去。他落在了一个百合花水池里,这时他才开始体会到C感(寒冷)。他身上灌满了水,沉甸甸地上不来。他踉踉跄跄地摸到池边,从芦苇丛中向塔楼那边窥望。
在塔楼周围,东一个西一个地躺着各种出了故障、不能工作的机器人。叫人害怕的怪叫声随着微风飘过来。那帮家伙发怒了——因为小机器人失踪了。
当他们还在筹划怎么分掉小机器人时,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回去了。他爬进一片柠檬树林,放开腿小跑起来。前面是花坛、草坪和一堵高墙。在一条沟里有一台被人遗忘在田里的悬空除草机,它沿着一片光秃秃的草地来来去去地转着。眼看那除草机就要割到花了,小机器人也顾不到管,只是一门心思地打量着那堵高墙。那儿既没有门,也没有台阶或是通道什么的。他是不甘心在这儿被捉住的,可他又不能一下子翻过墙去。
他躲在柠檬树林里,把面临的这个难题送进身上的计算器里。这次摔倒以前,他从来没这么做过。这真有意思,他就好象一个能自己管自己的机器人,又好象一个身上布满线路的真人。他迅速地查询着各种可能性,最后找到了解决办法。他回到墙那儿去,开始用他那两条短短的带衬垫的腿笨重地沿着墙根儿拼命跑起来。跑到第三十步时他纵身一跃,就从墙头上飞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落地。地面很硬,可因为裹着衬垫,他落地时一点儿没事。他沿着公路急如星火地跑着,塔楼渐渐被抛在后面了。这时塔楼里的其他物品已经被分了个精光。
当他相信自己已经远离塔楼、不会再有什么危险时,就跳到大路的另一边去。霎时,他心里充满了B感(惶惑)。不知怎么,你现在往前跑得再快也没用。有一种什么力量总使他沿着原路退回去。他要是不往前走,光站着不动,那就后退得更快。相反,一些无人照看的包裹却向着他想去的方向飞快地滑过去。他这才发现,这个高速公路是在自动地移动着,路的两边分别向相反的方向移动,路中间有一条白线。他赶忙跳回到跑那边去,继续赶路。那些包裹在一些中转站拐弯了。小机器人呢,还接着往前走。身上的电还很足,他高高兴兴地又是跑、又是跳。中间也不时地坐下来。或站上一会儿,好让他的电力保持在正常功率上。
他沿着公路走了一天又一天,一路上看到行人,还有机器人和货物从他面前经过,朝着相反方向移去。他路过了无数城市和村庄。有时候他在枢纽站随便换个方向再走。这样到处走走倒是挺好玩,不过有时觉得C感(迷惑)袭上心头。
小机器人是个家用机器人,他存储的记忆主要是数字计算和家务活计,他不会应付户外的各种情况。真实,他新获得的感觉和思想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觉得它们没什么用。后来,他发现有情感既是好事又是坏事。代表愉快的D感是挺让人高兴的,可代表恐惧的F感却让人害怕。他还发现自己不能自由地选择感情。感情象个不速之客,好象知道什么时候该到似的。
有时,当大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赶路时,他会产生一种挺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什么呢?电脑储存器没来得及告诉他。真可惜,刚才听完A-K感他就匆匆逃走了。从L感到Z感都没顾上听。这个说不上名字的感觉反正不是个愉快的感觉。
慢慢地他了解到无人看管的货物必须贴着行李签,而无人看管的机器人应该戴着终点牌。他只好碰到检查员就逃到另一条轨道上去,或是躲在大批货物中间混过去。
在塔楼的时候,他是管递送日用品的,银行存折的密码刻在他腕上的圆牌上。现在,他发现在需要补充能量时,可以用这个圆牌在机器人服务站充电或加油。他现在对自己这种新的生活方式很满意。他连续旅行了好几个星期,一路上哼着一支自己编的、专为在有H感(快乐)时唱的歌。可是后来,一天晚上,出了件可怕的事儿。
他在一个报刊商亭前停了下来。电视上在漫画和商业广告之间闪过一个短暂的寻找丢失机器人的启事。因为他以前在老主人的镜子里见过自己胖乎乎的样子,他一下子就认出这个被寻找的机器人正是自己。接着荧光屏上出现了他的背影。他屁股的衬垫上印着F.R.E.D.四个字母。他一屁股坐了下去,A感(惊慌)占据了他的心。
一对年轻夫妇对着荧光屏笑了。
“那几个字母是什么意思?”女的问道。
“不是说了吗,那是个弗莱德——功能不全的次品。我们这儿机器人市场上有时候也卖弗莱德。这玩意儿很便宜,只要你能修好它。”
便宜?一个……次品?H感(羞耻)把小机器人吞没了。
他头上的触角天线耷拉下来。可他还得坐在那儿听,因为他一站起来人家就会看见他屁股上的F·R·E·D四个字母了。
那个男的接着说:“我认识一个小伙子,他把一个弗莱德改装成了一个赛跑运动员。看那个机器人的样子你绝对想不到他会是个场场赢的主儿。弗莱德总是这样,你甭想猜出他们身子里面是怎么回事儿。”小机器人心里乱成了一团儿。他过去的毛病——颤抖和他新获得的各种感觉一下子都消失了。他担心被人认出来,送回到塔楼里去。所以,等那对年轻夫妇刚一离开,他就悄悄跑回公路,手背在后面,捂着屁股上的F·R·E·D。
第二件可怕的事出在他想要充电的时候。机器人服务站不承认他的圆牌,说这个户头已经撤销了。那天傍晚的时候,他身上快没电了,全身直发软。他正在一个枢纽站附近徘徊,忽然听见广播里在播送寻找他的启事。他一下子跳到一条最空荡的路上,一屁股坐下来,好把名字盖住。
这是一条上山的小路。越往上走越冷。可他不能往回走了,因为这是条旧式的路,只能朝一个方向移动。这条小路蜿蜒而上,直通到一个风景极美的地方。那里到处覆盖着晶莹的白雪,只是气候酷寒。雪片簌簌地落在他身上,一颗颗铆钉都凝结着冰花。他全身越来越没劲儿了,关节因为缺油嘎嘎直响。在风雪刮得最猛的地方,路坏了,不能再往前走了。小机器人终于倒了下来。
小机器人就那么躺在那儿,一直到春天来临,养路工又把这条路开动起来。小路向着山谷滑去,象一条放开的缎带。路面上的小机器人,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象块石头。小路运行到了枢纽站,这里是那些整个冬天都在不停地安全运行、穿山越岭的热路汇接的地方。两个乘热路来的种检验草的工人,在观察他们的活动房屋时,发现了滑过来的小机器人。
“看,莫特!是什么玩意儿从那条又冷又旧的路上下来了?”年轻一些的那个种草人叫起来。
莫特抬起头来,因为是按劳计酬,他正忙着种草呢!“那玩意儿在那儿呆了一个冬天了,除了当废品,没别的用处。来吧,本诺,活儿快完了,把它扔进保险箱里去,以后把它交上去算了。”
可是,本诺把种草机扭到“等待”档,开始研究起小机器人来。
“莫特,这是个家用机器人,在它的圆牌上没有旅行密码。我们只要不误了干活,看一下这个机器人也没什么坏处嘛。”本诺恳求地看着莫特,“我们可以把它交上去,在下一站通知仓库的保管员,是不是?它丢了一个冬天了,过一两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这个专爱修修补补的家伙。”莫特责怪地说。不过他还是帮助本诺把小机器人抬进了活动房屋。他们并没有在下一个站上把它交给仓库,在下下个站,下下下个站上也没有。本诺用万能电源检查了一下小机器人,结果它差点儿劈劈啪啪地站起来,本诺高兴极了。他给小机器人上了润滑油,把搞乱了的触角天线也整好了。
莫特却抱怨他可能是在冒险。他说:“咱们又不知道它的过去,这小机器人说不定是专门用来干什么可怕的事的呢!”
本诺争辩地说:“这是个家用机器人,是专做家务事的。”
“这是个弗莱德,鬼知道人们又把它改装成什么了。”莫特说。
小机器人告诉他们,他是专做家务事的。在这么长时间的孤独后,终于有人和他讲讲话了,小机器人乐得直想跳舞。他费了好大劲儿才装出一副只有普通程序的机器人的样子来。他被派去管理汽车房和帐目。他们沿着一条干线到铀矿市场去。本诺和莫特沿路种植着检验草,这种草可以检验里面涂了一层铅铀容器是否正常。他们订的合同是种一千哩,要穿过沙漠和沼泽,跨越平原和森林。这种草可以在任何土壤和气候条件下生长。
小机器人越来越喜欢别人叫他弗莱德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莫特和本诺一点也不知道他具有情感,也不知道他可以自己作决定,偶尔在听到小机器人唱H小调(高兴小调)的时候,本诺和莫特会跟他开玩笑,说他好象有点人的感情,还有自己的脑子。他们一点儿没觉得小机器人是会唱歌那种类型的,在小机器人独自遇到什么害怕的事情时,他还会这样唱:“我没有F感(恐惧),我只是个弗莱德式的机器人。”
一天,莫特从外面买了许多新鲜食品和一张机器人资料报回来。他和本诺一起在路边读报。小机器人在一旁听。一会儿,他听出来,报上谈到的财产继承人就是以前要瓜分他的那些家伙。他们为了争夺遗产一直吵个不休,结果把这份遗产完全毁掉了。当这些无人照管的机器人被发现后,那帮家伙被重重地罚了款。他们的机器人被没收了,执照也被收回了。按照惯例,丢失了六个月以上的小弗莱德,可以属于第一个够格申请使用它的人了。不到一个星期,莫特和本诺的申请就被批准了,他们还特别为这件事庆祝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