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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有个人主动来引着她说话,她涕泪横流话就开了闸:“我是不中用啦,耗尽了心血,养的两个儿子,一个早去,一个就成了如今这模样,连孙子都是命途多舛哪……我这命、现在一家都对我冷脸,到底我落着什么了!”
老太太素来是个容易入戏的人,说着说着就动情了,正需要人唱和。何钟灵抬起手帕佯装拭眼泪:“老太太您操劳半生,实在怪不容易。”
老太太一想,也很辛酸,当然不容易。她这时候就没了话说,沉默下来。
何钟灵察言观色,抬起一双手来开始为她捏腿。还没捏几下,哪知老太太突然叹气,重重的说道:“罢了,我也不管了,管下去招人嫌,只怕我这条老命都得搭进去。”
何钟灵手下不由自主一顿,目光凝住,良久才敢稍稍开口:“老太太的意思是……指、二公子的事?”
老太太眼底浑浊,刚才说话时的语气激昂义愤填膺不知为何也在不经意间流逝了。只剩下龙钟老态:“还能是什么,我算知道这个孙子就是个冤家!是上辈子讨债来的!”
看着她捶胸顿足的样子,明显老太太是真心悟了。
何钟灵停顿了好久,才仿佛回神般,匆忙脸上挂上有些干涩的笑意,“老太太说二公子和他身边的人,虽然是说了,可心里,都是为了爷好,这才说的恳切了,这要换了陌生人,老太太当然不至于操这份心了!您可千万别因此就沉默了……”
哪知老太太只是摆手,根本不认真去听她说的,言道:“我是不管了!凭他怎么高兴就怎么去做,我再也不管了!”
何钟灵缓慢直立起上身,正色说道:“老太太,您不能不管,您现在管,也是为了公子爷的好,正所谓最爱的是亲人,最恨的也是亲人,要是现在连您都不管了!还有谁能把公子从歧途上拉回来呢?老太太,您眼前的阻碍只是暂时的,您的良苦用心等公子爷真得着了好处,他也会明白的!相反您现在撒了手、整个家里,就再没人能干涉,您说,您以往那些个精打细算,不是都功亏一篑吗?!”
她言辞恳切目光深切,句句都去敲老太太的心,老太太眼底骤然亮动几下,似有动摇,可她望着虚空望了一会,那点光就又暗淡下去,她叹气道:“罢了罢了、我终究,有心无力!他是好是歹我也再没了力气去管,就随他去吧……”
何钟灵眼中急切一闪而过,张口道:“可是老太太……”
“你也甭说了,”老太太蓦地睁眼,看住她说道,“现在是东岩和他媳妇当家,我也不想再让家宅不宁,以后你也别对东府多伸手了,一切能闭眼就闭眼罢。”
何钟灵深藏的眼底,除了惊愕还是惊愕,她死死抠着手,面上冷沉的像块冰。
老太太偏偏还问,皱眉从枕头上抬起来:“你可听明白了没?”
何钟灵用力才挤出笑容,忙答应道:“孙媳自然明白了……”
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她脚步有些不稳,扶着门前的柱子,也许她想不到,即使是食古不化的老石头,也会有软化的一天。她有些恼恨的捶了一把,走路忍不住虚浮起来。
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可是她何家,毕竟还没有丢官罢权。
自从经历过一番折磨,素锦不是没有感觉的,自那次后她就十分畏寒,春日暖阳的天气,但只要稍稍进了一点风,她有时都要受不住咳嗽两下。因此熬药配方,她都是在沈洵的暖阁里进行。
她明显心不在焉,用烧火棍拨弄着炉子内的炭。
“你怎么了?”沈洵格外注意她,自然就看到了。不由摇着轮椅来到她跟前,细问,“药配不出来?”
素锦眼里有一丝笑,看了看他:“每到给公子试新药的时候,奴婢就有不好的预感。”
沈洵语塞了一下,片刻就开口:“你这身子总不见好,定是心重了,往后你都同我一处,凡事也别想深了。你总要想着,还有我。”
这算是难见的恳切之语,素锦垂下眸,笑了笑轻言道:“公子,让奴婢看看你的手。”
揭开纱布,沈洵的皮肉基本长好了,连疤痕都极淡,只要再过上两天肯定再无大碍。她的手刚摸上去,沈洵就握住,一手按进了她发丝中。“你总这么放松不下来,让我都无法面对你。清明之事终归是我的错,你万不能陷进去,我回来你总说千好万好,可我次次瞧着你实在都不好。素锦,你怎么对我用药我都不在乎,只求别让我瞧见你这般心事重重,能不能就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素锦见他又道歉,自回来以后他总这般。她也无法回答他,只能慢慢软下腰,脸贴在他摊开的掌上。
沈洵轻轻道:“倘若你都不好了,你如何让我好?”
素锦唇角勾起来:“奴婢会把药配出来,公子会好的,奴婢,也会跟着好的。”
“那就别理会什么预感了,你可曾见过我言而无信?不管再有什么难的,我都答应过你,这次你的不好预感一定不会成真。”沈洵凝望着门外的夜色,掌心搁在她头发上低吟般说道。
64、窝藏钦犯
十五月圆的时候,沈洵开始试药。
东府例外的眼睛,都盯的密实。这次比过去几年加起来的时候,都要谨慎的多,也因为,这次的药性比以前用的都要猛烈。古语说的那些破釜沉舟之言,壮士断腕,需要的勇气和决心。其中决心为最,沈洵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所以当他答应的时候,素锦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了。
选择有时候是不分对错的,是平淡平凡安宁过一生,还是拼一把波澜壮阔的前景,可能危机四伏。
不同的人不同选择,性格决定一生。
“公子,无论怎么样,奴婢都会待在您身边的。”素锦说这话的时候是握着他的手,在沈洵将睡即睡的时候说的。
沈洵露出一丝笑:“那你可要做到。”
素锦为他掖了掖被角,点燃一炉香,回首轻轻呢喃:“公子后不后悔,奴婢替您做的这些决定?”
沈洵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凝望她道:“你知道我的答案。”
素锦便细细抿唇笑了笑,上前攀着他胳膊,将一枚定心丸塞入他口里:“公子,我们是一起的。”
沈洵可能会睡上几个时辰,虽然在他旁边看顾着,但没有人出声。香配合菊花最有安神功效,这时候素锦的细腻就表露无遗。
只要她何家还一日有权,她就没有办不到的事。何钟灵昨晚梦醒的时候,就想明白了这一点,想明白了,她就起床开始了写信。写了一封又一封,送给了她爹,送给了京城她认识的亲贵密友,直至天亮,她的信还没写完。
既然那女人是罪臣之女,那她何家没准还能因而立上一功。
何钟灵眯起她的眼,握笔的手自是不由攥的紧紧的。
素锦眉头一皱,有些微微的忧心,她便起身也写了两封信,让阿久一封递给妙手堂的陈大夫,一封送到了贺府上。
为了给沈洵求稳,除了她,她总还想再请一个有名望的大夫在这里镇着,不然,她实在不能踏实。
至于贺言梅对此事是否关心,她也想只尽到告知的义务。毕竟这次的东西是从他手上拿来的。
晚上淑云夫人就过来了,对于儿子她耳聪目明,府中就算所有人都自发忽视了东府,她也不会。所以知道了情况她就来了。
淑云夫人面上喜忧参半,将素锦带到屋里,拉着她手:“孩子,我就问你,这次你用这方法,洵儿有几分危险?”
素锦默默就跪下了:“夫人,奴婢就是自己死,也不会让公子有事的。”
赶紧将她拉起来,淑云夫人又叹道:“许多话儿我也不多说了,你们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我管了恐怕又嫌我多事,我也没那本事阻止。但……洵儿是我唯一的孩子,你也是我心头肉,我始终指望着你们……”
素锦悲从中来,更加觉得自惭形秽:“夫人对奴婢的大恩,奴婢下辈子都不会忘的。”
淑云夫人赶紧抹抹眼泪,收拾起情绪强笑起来:“别说这样的话,哪有什么大恩,我就在这守着你们,什么时候平安无事了,我什么时候再走。”
有她在此,谁都能更安心。素锦深深对她扣了个头,才捂着脸步出了房门。
在沈洵身边的时候,他也问起了谁来了,素锦就告诉他:“羡慕公子有个好母亲。”
沈洵怔了怔,手轻轻抚上素锦若有神伤的脸,“这里也是你的家。”
素锦笑了笑,淑云夫人待她,就算不是视如己出,和别家一些性情内敛的主母对待女儿,也不过如此。何况又有沈洵这层关系在,淑云夫人在素锦心里,理应更亲。
她出了一小会神,除了陪伴沈洵,如此漫长的时间也没别的事可做。她的思维飘得远,不由自主就道:“可惜我在这里安然度日,爹娘远在边疆苦寒地,又不知过的什么日子。”
沈洵眸子里闪了闪,年家流放边疆多少年间,素锦都沉默的没有提他们一个字,好像连她,都忘记了曾经的那个家族。
可为何在这样一个晚上,她竟提起来了?
在初开始的三天,每晚用过了药的沈洵,还算正常,昏睡几个时辰,会清醒的极早。好像有什么在他身体里躁动,这药都是罕见的苦褐色,味道倒是与颜色不相符的清淡。
可是到了后面,早晨看沈洵两颊如火,到底还是如预期起烧了。
淑云夫人就急的不行,她几次要转到床前去看,素锦竭力的安慰她,和她相比,东府的丫头们经历过前几次风波,都还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