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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钟灵目光幽深如古井,“大夫您尽心尽力,妾身稍后也必有重谢。”红扇把盖着的布一掀,托盘上一码码,都是真材实料的黄金。
给的只会比淑云夫人多,不会比淑云夫人少。
陈大夫依然敛目沉首:“刚才已收过了诊金,多余的不敢再取,多谢夫人抬爱。”
何钟灵望着他缓缓走了几步,目光凝聚在他脸上,片刻微微笑起来:“陈大夫在京城开药铺,几年内能立稳脚跟,想必也不容易。”
她又道:“陈大夫的医德,自然也是让人钦佩的。”只是这药铺立稳脚跟,总不会是件容易事,尤其京城这地方。
陈大夫已有些预料她将怎么说,说起这位鼎鼎大名兵部尚书的千金,他也有所耳闻。昔日委身下嫁到沈家,如今沈家是真正腾达了。
何钟灵气定神闲的看着他:“家父在六部任职,也能帮大夫一二。”
大户人家的腌臜事,陈大夫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应当说,只要是稍微有点规模的人家,肯定会有点这种事。
34、救美郎君
任何能在京城做大的铺子,本事都只是其中之一,背后必得有关系靠着,不求达官显贵,起码能保证没人捣乱的,顺顺利利开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陈大夫很明白。
眼前情势如此,他也只得道:“府上公子病症属顽疾,不知夫人想问什么。”
何钟灵微笑道:“陈大夫果然识大体,妾身的确只想问几个问题,并不想为难您老。只是妾身听老太太说,素日也都是陈大夫过府医治,想您对二公子的病症,也是有些了解的。所以妾身才想问您……”
陈大夫已暗暗吃惊,往常都是他过府医治?这是从何而来的话,但他面上却没露出,再惹多余的麻烦非他所愿。
何钟灵那厢也没察觉,继续糅杂锋芒地道:“依您看,二公子的身体,果真有人蓄意用药、才导致的吗?”
而这已不是疑问,说出个阴谋直接砸往陈大夫身上。
除夕那几天风雪大,几乎没有人会在这寒冷的雪夜求医,妙手堂都比平常要早的闭门谢客,除了突发疾病,妙手堂有的是大夫去应诊。所以陈大夫自己经常在后院小歇,反而不出面诊病。
要关门的时候,伙计却特意跑到后头对陈大夫说:“来了位客人,只咬定不要别的大夫,想让掌柜的去帮看看。”
能在妙手堂坐堂的大夫医术方面都不用担心,像这样特别指名要陈大夫的,就有些太挑剔了。
陈大夫正要说话,伙计又原原本本传话道:“那位病人说,只要掌柜的肯为她面诊,多少诊金她都付得。”
陈大夫虽然也是位妙手名医,但也不是接二连三都能遇到财大气粗的主子,他愕然半刻,终究还是挥下手,让伙计把人带进来。
下雪天,来人披着一件从头裹到脚的披风,头上还带着一顶软帽,严严实实盖住头脸。
陈大夫把人带到专门看诊的内屋,相对坐下后,伙计自动退出门外。
那人才渐渐拿下软帽,在暖炉前把阔大的披风也解开了。陈大夫这才看见她的样子,马上吃惊起来,不仅因为是个女子,看其形容面貌,隐约似乎是他为那诊病时,跪在床边的其中一个丫鬟。
那清秀女子已经道:”婢子素锦。“
陈大夫心念电转,口子不由自主道:“素锦姑娘……不知你……难道沈公子又有不适了?”说是这么说,但陈大夫早是又惊又疑,他不太明白那沈家还有什么事要找他的?
腊月冬雪,素锦却一身简便,显然来时尽量不想引人注意。她观察着陈大夫瞬息的表情,轻言道:“先生莫疑虑,婢子这趟来,只是单纯想向先生讨教,出了这个门,先生从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先生。”
如此灵透的说出来,陈大夫只觉更沉重:“姑娘,我做的是本小利微的生意,安守本分已是不易,实在不想再惹贵家的麻烦了。”
素锦眸如流水清波,并不为他的话感到意外:“先生为我家公子诊病,具体您的判断为何。只要告诉了婢子,婢子立刻就会走。”
陈大夫心头已不止诧异,他的疑虑重重加深,在那高院沈家,莫不是还不止一人关心那沈公子的病症?先是那么凌厉的一个少夫人,而今来个这般气度的婢女。目的都想弄清沈公子的真正病因。
纵使心头万绪拂过,陈大夫还是竭力保持了冷静。他一个郎中,胳膊拧不过大腿,怎么也担不起太大责任。
想到此,他索性全部摊开来:“恕老夫明说,令公子根本是服用了太多虎狼之药,出现的中毒症状,那些药物淤积在了他体内,药性烈,也是老夫去的早,如果晚上一段时日,就算请再世华佗,也断无救的可能。”
陈大夫料想这一番话说出来,不管眼前少女怀的何等心思,是好是坏,总归会大吃一惊。
可他居然错了,素锦一直静静听着,神色哪怕一丝改变,都不曾有过。
陈大夫这更惊奇起来,素锦望了他一眼,红唇中吐出意外之极的话语:“大夫以为,这些虎狼之药,有没有一点作用呢?”
陈大夫简直要怀疑自己耳朵,“姑娘你什么意思?”
素锦一抬头,居然直直看进他眼底:“医家最灵验的方子之一就是以毒攻毒,有时候有些顽症,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痊愈,然而药下的猛,却能打破这种陈规,总能赌上一分胜算。”
陈大夫的心猛一沉,继而震惊的扫向素锦,内心不敢猜却又猜中了的结果。
从惊疑变成惊骇了,“难道,那沈公子体内的药、竟是你!……”
不留神窥探了大户人家隐秘私事,陈大夫自己也是满头冷汗。
素锦唇边溢出一丝笑,那笑的含义仿佛有些凄凉,她顿了顿才幽幽开口:“先生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对于以毒攻毒法,您的看法呢?”
盯着素锦浅笑下明艳的有些晃眼的容颜,陈大夫胸口被震撼和愤怒填满,难怪那二公子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却不肯言明,原来竟是美人毒,甘为毒。
他终于狠狠一拂袖,他到底医者仁心,对这种做法已是愤然不满。再也忍不住喝了声:“简直荒唐!用这种药和取人的性命有何不同?!以毒攻毒更是谬论中的谬论!”
素锦却并没因他一番严厉批驳动怒分毫,她眼中的光芒有些奇特:“难道先生竟是知道用了什么药吗?”
“老夫辨不清所有,但其中一种,分明像慢性的狼毒……”
怪不得陈大夫在沈家的时候,没敢当着沈家人面说出来,这要真说了,那深宅大院内,还不翻了天。
他只是个郎中,能不触规矩的时候,当然还是希望走中庸之道。
素锦吸了口气,竟是淡淡的露出笑:“还好,这一趟,婢子是没白来。”
陈大夫自知接了个烫手山芋,他叹口气:“姑娘,你还是走吧,如你所说,老夫没有见过你。您家背靠大树,可老夫这铺子还要开下去,请姑娘留个余地。”
素锦还能平心静气:“大夫认定毒药夺人性命,婢子只问,那些毒药若真持续用下去,最多多久,会病入膏肓?”
陈大夫笃定道:“如果老夫没去,最多三月,那沈公子定命不保矣。”
素锦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她拾起披风,在烛光下扬眉一笑:“那若我告诉大夫,莫说三月,这药起码已服了三年了,大夫如何想?”
陈大夫已不只是震惊了,满脸都是错愕的神色,就像完全肯定自己对的人,被结论欺骗的反应。
这样一种甚至带着耀眼的光华,却是从个十来岁的少女身上散发出来。那少夫人的眼睛是凛冽寒凉,这少女就是完全把事物都看透的清明。
良久,终于苦笑道:“老夫是个本本分分的郎中,一生走的是谨慎路子。用毒治病这种天方夜谭的手段,或许有效,但老夫绝不会用。”
还有句话陈大夫没说,为了那点微小的希望,用毒药却很大可能害人性命,这种疯狂的事,没有任何一个郎中会去做。
素锦披起披风,已不肖陈大夫说自己走向门口:“我以为大夫是个医者,没想到,您也只是个大夫。”
医者不畏艰险,但大夫就如芸芸谋生的郎中一样,终身都在医道上循规蹈矩,再难寸进。
陈大夫看着她瘦弱身影,终究叹道:“姑娘,你那家中已有人盯上了你,还望姑娘行事,莫再这般明目张胆了。”
素锦身影似凝了一下,微微侧首道:“婢子谢过陈大夫提醒。”
雪夜风疾,却有人蹄声惊马,从陈大夫药堂出来,素锦就裹紧披风,仍阻不住阵阵寒风。
雪飘在地上,不一会融化了。此时就算没到天黑的地步,街上也已经没了人。素锦快步走着,因为周围的静谧,所以她清晰的听到后面响亮的马蹄声疾驶而来。
本来她已避让到一侧路边,可不知是否雪天眼花,那马车竟然仍是向着她行驶过来。
车夫两眼直瞪,明明似已看见了她,却一路打马狂奔着撞向素锦。
素锦不由呼吸急促,虽然京城马路宽阔,但也没宽到随意避让的地步,况且骏马飞驰的速度如电,她躲避几次甩不开,转眼那匹马冲到了跟前,两只前蹄抬起,几乎踹到她面上。
这时华丽马车内,闪电般一道人影飞出,飞雪四溅,划下优雅的弧度。素锦猝不及防被一双臂搂住,从马蹄下被拽了出来。
那一刹,若不是她已看清抱住她的人是谁,她几乎要惊呼出来。
素锦被带着飞到半空,那人在马头上踩了一脚,又转了一圈,素锦察觉自己的后衣领被扯开,一股凉风直接从她光滑的背部灌进去。她惊骇的瞪大眼,却发现那人已带着她重新回到地面上。
就只有一瞬,像是错觉,却绝不是错觉。
“长没长眼,这可